夜色幽悄,落月影沉。


    城外半山別院,在夜裏再次迎來貴客。


    門童看到來人手裏的黑檀木令牌,恭敬引路,穿過花亭直上閣樓。


    安靜的閣樓之上,雕欄前,白發老者負手仰對星辰,門童恭敬稟告:“大人,有客來訪。”


    高旭昌回頭,看到眼前戴著鬥篷的女子,抬了抬手,門童便悄然退下了。


    “睿王妃深夜來訪,不知是為何事?”


    女子入來,掀開鬥篷帽簷,一張傾城國色容顏,眉眼靈動帶笑,果然正是如音。


    “高大人對於我來此,好像並不意外?”


    如音並不客氣,自動坐下,正是上次她來坐過的位置。


    高旭昌踱步過來,在案前坐下,與她相對,慈眉善目的笑意,那矍鑠的雙眼卻仿佛穿透人心。


    “王妃向來讓人意外,便也就不意外了。”


    侍者送來茶水又離去,如音輕轉著手中茶杯,“一日之後,我與王爺便要前往益州,以後想要請教高大人怕是不方便了,因此今夜有幾件事——”


    現在外麵的人都以為她人還在皇宮永和殿中,高旭昌卻對於她出現在此並不意外,可見他早已料到宮裏的並非真正的她。


    “王妃但說無妨。”


    開門見山,她道:“高大人通曉玄術,可曾聽說過——人身死而神魂不散?”


    高旭昌望著她,“王妃所言,世間罕有。”


    “罕有,卻不是沒有?”如音認真起來:“那,可有什麽辦法,讓這……魂聚身複?比如已故去兩年的——”


    高旭昌撫須笑道:“王妃,人身死形腐,故去已久,又何來身複。”


    “真的沒有什麽辦法嗎?”如音喝了口茶,掩飾滿心的期待變落空。


    “古有帝王思念故人而招魂,對於已去之人,若能求得一麵已是萬幸,人死複生——”高旭昌望過來,“天道有常,序不可違。”


    這一眼似別有深意,如音又喝了一口茶,才道:“但世事總有出人意料的時候。”


    “王妃說得沒錯。”


    高旭昌望出門外,跟隨如音而來的月光不知何時跳上了雕欄,懶懶蹲臥其上,身後便是邃藍天幕與淡淡月色,映得它一身銀白毛發越顯通透,美如幻。


    感知到了目光的注視,月光隻懶懶舒展腰身,優美的身形是嵌入朦朧圓月的神景。


    月光不也正是世間罕有的幻狐麽?


    “高大人似乎還欠我一個人情,準確來說,是兩個。”


    如音手指沾了一點茶水,在案上寫了個字,繼而望向高旭昌:“不如今夜,我們敞開了談,高大人若有想知道的,我能回答便答。同樣,我想知道的,也望高大人知無不言。猜來猜去沒意思,僅此一次。”


    顯然,“僅此一次”這四個字讓老者眼神眯了眯,他望向案上如音以茶水寫就的字,確認是字,但卻不是他認得的哪一國用字。


    “一次是圍獵之時,我答應了你放過呂月。還有一次,是仙華行宮——那道毀了大佛金身的落雷。”


    老者麵色在聽到後半果然變了,雖細微,卻並未逃過如音的眼。


    案上有一尊玲瓏的銅熏,高旭昌輕輕轉動,如音便感覺兩側房門逐漸閉合,月光警覺地在閉合之前躍回房中來到她身邊。


    如音看看左右,自己所在這處已然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同時聽到眼前老者道:“如此,王妃便不用擔心今夜所言,會有第三個人聽到。”


    “甚好。”如音手裏把玩桃花扇,“那高大人便先說說,對我二哥的事情,都知道多少?”


    -


    深夜的瑤光殿,空蕩之中隻有女子哭笑聲。


    自從被送回寢殿,施玉瑩曾短暫昏迷過,醒來之後便時哭時笑,時而大喊大叫。


    瑤光殿外有侍衛把守,偌大的殿中不時傳來女子怒恨之聲,不知是詛咒誰,宮女侍衛隻盡責候在殿外,當沒有聽見。


    有人緩緩步入,裙裾在月光瀉入的宮門地麵留下暗彩之影,越往裏,聽到怒罵之聲越發清晰,也越發虛弱了。


    候在內殿的兩名宮女看到來人,驚訝之餘連忙行禮,眼前人卻是手輕輕一揮,隻說:“出去。”


    宮女猶豫之後還是選擇離開,今日重明殿中發生之事早已傳遍整個皇宮,刑部尚書施啟桓,玉妃的父親已經暴亡,施家如今在風口浪尖,應該聽誰的話,心中都清楚。


    內殿榻上,施玉瑩一身冷汗,鬢發淩亂,聽到腳步聲便將繡枕砸來,“放肆,都給本宮出去!”


    來人卻並未停步,直至她的跟前,望著她如此模樣,輕輕一笑:“玉妃,如此動怒,對腹中胎兒不好的。”


    施玉瑩驀然抬頭,才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人竟是姚君君。更是怒火中燒,猛地撲過來:“妖女,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爹,我殺了你!”


    姚君君輕輕一避,施玉瑩虛弱地俯跌在榻沿,望著如此狼狽的她,好心情地開口:“今日禦書房,上奏處置施家的奏折不知道壘了多高,玉妃如今能在這瑤光殿安養全因皇上顧惜舊情,玉妃還是安份些好。”


    “你——”施玉瑩撐起身子,氣喘籲籲,忍著腹部隱痛,直指她:“你這個妖女不要假仁假義,這些都是你的陰謀!”


    “陰謀?我可沒本事讓朝中眾臣都對施家有意見,除非,施家本就惹了眾怒。想想今日殿上,竟然無一人出來替尚書大人說話,這些年來的籌謀,終究是白費了。”


    說著的是惋惜的話,語氣卻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這正是施玉瑩的痛處,就連施家如此提攜的李皓天當時在場也無動於衷,眼睜睜看著她的父親在殿上死不瞑目。


    後知後覺間,好像聯想到了什麽,施玉瑩醒悟:“李皓天,是你的人?!”


    “他隻是做了個正確的選擇。”


    姚君君靠近施玉瑩,輕聲道:“本來我隻一心對付畫如音,可以再留你們一陣,奈何你如此礙事——那麽,便先送你們施家上路吧。”


    她手間錦帕一揮,一道異香拂來,施玉瑩眼神逐漸迷散,失力倒入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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