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已經非常虛弱,舔著如音掌心的時候卻眸中第一次有了那種期盼的光,看著她,好像在期盼著什麽。


    它的氣息漸漸弱下去,如音突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對它輕聲道:“你放心,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的寶寶的,它很可愛。”


    她不知道這一切為什麽會發生,她隻知道,當白狐叼著它的孩子來到她的跟前,那麽它便是信任她,想要將它最寶貴的東西托付與她。


    雖然之前幾次她與它的遇見,都是有些詭異的,但這並不影響她對於一個生物的救助,何況是那麽可愛的一個雪白球團。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它……”她一遍遍輕聲說著,她知道它能懂。


    果真,白狐那圓溜黑色的眸濕漉漉地凝著她,隻是身子已經開始有些顫抖。


    禦皇柒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白狐隻是努力地抬頭看了一眼,然後便又體力不支地蜷在地上,發出微微的低鳴,如音能感覺到,這是它最後的時光了。


    月色下,她就那樣一下下輕輕撫著它的皮毛,那柔軟的卻漸漸失去溫度的皮毛,上麵的血漬已經開始凝固,每一次她遇見它,都是一身雪白高貴而行蹤詭異,但是這一次,它在她麵前的地上蜷著身子,跟普通的動物卻沒有什麽區別了。


    她說不出心中的感覺,它是她來到這裏之後那麽早認識的,此刻它不行了,她心裏會難過,卻無能為力。


    此刻的月光深林,霧靄彌漫,包圍著林中的這一片空地,如音的耳邊突然響起一些嘈雜的聲音,她抬頭看,發現自己麵前已經變換了場景。


    她跟前哪裏還有什麽後山,什麽深林,也沒有白狐與禦皇柒,此刻她麵前的,是一片類似原野的地方……有人,兵荒馬亂的一幅景象……


    呐喊,廝殺聲,遠遠近近,前赴後繼的兵士,斑駁的血跡,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彌漫的硝煙,半折的軍旗……


    她置身其中,仿佛與這戰爭的畫麵融為一體,她也是其中一員,當那些刀劍刺過來的時候,她本能的想躲開……


    而她又仿佛不存在那個場景,因為身邊纏鬥的兵士中,似乎沒有人發現她的存在,那些她想要躲避的刀劍,最後都穿過她的身體,落在了別處……


    她就好像是一個虛幻的影,看著自己身前這一片原野上發生的一切,這兩軍交戰,這水深火熱,這一場血腥的廝殺……


    她正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抬頭一看,前方不遠處,被士兵包圍的人中,有一個騎在俊馬上英勇威武的身影。


    那個人五官眉眼深刻而剛毅,壯年的年紀,看著感覺是那麽熟悉,卻又是她不曾見過的……


    那人的穿著,像是個大將軍,揮舞著長劍在馬上縱橫殺敵。


    而她突然又看到不遠處,另一個偉岸的男子被敵兵包圍著,手中一柄長槍橫掃,那些敵兵便往後退數步遠,不敢向前。而那男子,卻已經體力不支地用長槍支在地上支撐自己的身體,有血液從他握著長槍的手掌慢慢流向槍杆,他的神色卻是那麽決絕。


    如音的心驀然一緊,她認得出,這個人,是她最近才終於得見的畫家大哥,畫言成。


    那麽——


    她又轉頭看向那同樣正以一敵眾的壯年男子,那相似的眉目……那便是她還未曾謀麵的鎮國大將軍,這個詔月的守護神,畫如音的父親?


    當終於分出了敵我,認出了戰場上的人,她的心緊縮,因為這是戰爭,不是兒戲,真實得令她發抖,卻又不能遠離。


    突然一柄大刀朝她所在劈來,她甚至來不及躲閃,隻是覺得灰蒙的天色那日光晃眼,耳邊是兵器刺耳的聲音……


    “音兒、音兒——”


    是來自哪裏的喚聲,一遍遍喚著她,清淡而溫柔,是她熟悉,令她心安。


    不知道那道聲音喚了多久,她的眼前那兵荒馬亂的景象,那廝殺的場麵才漸漸遠去,她的麵前突然變回一片夜色。


    而她的眼前,是她最熟悉最喜歡的臉。


    禦皇柒正扶握著她的雙肩,神色擔憂地凝著她,直到看到她眸中的光漸漸凝聚,不再像剛才那樣渙散。


    如音怔怔地看著禦皇柒,還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是現實的,哪一個是虛幻的。


    “我……”


    握在她肩膀上的掌,傳來的溫度,比那戰爭中襲向她的兵刃要真是許多。


    “你是不是又陷入了幻境?”禦皇柒擔憂道。


    如音想了想,緩緩點點頭,剛要張嘴說什麽,突然想起了白狐,低頭去看。


    白狐已經閉著眼睛,神色安詳地一動不動,她猶豫著伸手去觸碰它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一點反應。


    它的皮毛還是軟的,身子還有餘溫,可是,她知道,它已經不在了。


    而剛剛那一個幻境,就如同以往她遇見它的時候都會遭遇一個幻境一樣。


    隻是彼時的她尚不能明白為何會是出現那樣一副場麵,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恍然明白,那是白狐死前送她的最後一個禮物——


    陶衍來的時候,剛好被禦皇柒安排去處理那些蒙麵黑衣人的屍體,還有,探查他們身上的線索,尋找身份。


    如音就在那片深林中尋了一個合適的角落,陶衍挖了坑,她把白狐埋了,那是個環境幽僻的地方。


    那時已經是深夜,禦皇柒跟陶衍在幾步外低聲說著話,而如音隻是蹲在白狐的目前發呆。


    猛然想起還獨自留在洞中的白球,她起了身,最終看了那小小的墓一眼,心中道,她一定會好好養大她的孩子的,無論如何,在它生命最後的時刻,它將它的孩子叼到了她的跟前,那是它對她的信任。


    回到洞中,看到藤籃子裏是空的,如音的心猛地一跳,四處尋找,結果在桌案下尋到了那一個白色的球團。


    她伸手去把它拎出來,捧在掌中,此刻仔細看,這小家夥跟它媽媽一樣,一身雪白,圓滾滾的身體,有一雙圓溜黑色的濕漉漉的眸,像它媽媽,也像人。


    小家夥在她掌中動了動,卻並不鬧騰,好像是眷戀她掌中的溫度,竟然將小身子一蜷,窩在她掌中閉上了眼。


    它還那麽小,應該出生不是太久,一定是一直粘著它媽媽的懷抱的,現在它媽媽不在,所以它才會向她的溫暖依靠吧。


    她坐在桌案邊,將小家夥抱在膝上,手一下下輕撫著它的背,小家夥很乖。


    走進來的禦皇柒看著這場麵,如音臉上那憐惜的神情他看在眼裏,而他的眸看向那小東西時,心中不免擔憂。


    那隻死去的白狐不是一般的白狐,在他回國來到這禦賜的府邸住下,他就曾遇見過它。


    他禁止府中的人去後山,就是希望能與那白狐相安無事地共處,各不冒犯,偏偏後來,如音遇到了它好幾次。


    或許這是緣分,他知道白狐是靈物,這是它的孩子,一定也不一般……想到那些莫名出現的黑衣人,他聽她描述,他們的來意不是她,而隻是本著白狐而去。


    是什麽人想要抓到白狐?


    那麽現在,如果讓如音留下這小東西,今後會不會帶來麻煩。


    他正想著,如音突然抬頭看向他,對他微微一笑。


    她的笑很美,隻一個笑就讓他心中下了決定,她是一定想要收留這個小東西的,那麽,他便依著她吧,隻要她喜歡,她開心。


    她在這裏,真的太孤單。


    就好像明知道不該讓她與夙微生走得太近,而因為她喜歡夙微生,他最終是睜隻眼閉隻眼。


    輕輕放下白球團,如音來到他跟前。


    “想好給它取個什麽名字了嗎?”所有的擔憂都不想影響了她,他隻是溫柔地問這一句。


    “唔——”


    如音歪頭想了想,眸光往向頂上那一方蒼穹,那兒是明月如鏡。


    “就叫月光吧。”她笑,很滿意自己起的名字。


    月光……


    禦皇柒輕點頭,也笑了,寵溺地抬手為她撥了撥額發。


    誰也沒有料想過,彼時蜷在藤籃子裏的白球團,日後美麗的月光,陪著如音經曆了多少次的險情,就真的像是獨屬於她的一片月光,照著她的心,不曾黑暗。


    -


    翌日


    從密洞回來,如音提著藤籃子回了茗幽閣。


    雁還看著那團雪白的物什,一臉驚訝,不知道昨夜自家小姐去了傾雲軒與王爺同寢,怎麽會突然帶回來這麽一個小東西。


    雁還才要問,突然有侍女急忙忙地跑來,稟告道:“王妃,兩位將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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