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公臨終前的話在他耳邊回響。是啊,他的父親不就是太過仁慈,才會被自己的親弟弟用毒酒結果性命?而今日的他,又何嚐不是在重蹈父親的覆轍?


    更讓他心驚的是黎公提到的狄族南下。那段黑暗的曆史他再清楚不過:前朝末年,君主荒唐殘暴,朝綱敗壞,天下分裂。狄族趁虛而入,肆意蹂躪中原。


    多少中原百姓被擄走,像牲畜一樣被販賣?那一幕幕慘狀,至今還在史書上觸目驚心:


    男人被當作奴隸,在冰天雪地裏幹活;


    女人被當作貨物,任人肆意淩辱;


    孩子們被活活凍死在風雪中;


    整整一代人,上百萬的中原百姓,就這樣成了外族的牲口……


    “難道,”顧長翊握緊了拳頭,“要讓曆史重演嗎?”


    他看向窗外:如今的北榮,不正在重蹈前朝的覆轍?荒唐的新帝,殘暴的朝政,不堪重負的百姓,虎視眈眈的狄族……


    一切的一切,都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災難即將來臨。


    而他,還能繼續當那個仁慈的長平王嗎?


    “父親,”他在心裏默默道,“兒子終於明白了。有時候,為了守護更重要的東西,我們不得不放下仁慈,露出獠牙。姑母,你說征戰沙場的將軍應該像頭狼一樣,當危險來臨時,要率領狼群尋找生機。”


    是的,若是繼續心慈手軟,等待北榮的,將是比前朝更慘烈的結局。他辜負不起追隨他的將士,更辜負不起這片土地上千千萬萬的百姓。


    黎公走了,卻用他的生命為顧長翊指明了一條路:要想守護這片土地,守護這些百姓,就必須有所取舍。


    “罷了,”他輕聲說,“既然如此,那就讓這雙手,沾些血腥也無妨。總好過讓整個中原都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突然間,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蕭禹!


    他想起那個南周皇帝在自己國庫空虛的情況下,還給北榮軍送來過冬軍需的事。當時他隻覺得這人心機深沉,是在收買人心。可如今細想,或許蕭禹早就看透了這一切。


    那些糧草和棉衣,與其說是在收買,不如說是在為整個中原謀劃。狄族虎視眈眈,若是北榮的將士們在這個冬天就凍死餓死,那第一道防線就垮了。到時候,受苦的可不隻是北榮的百姓。


    “原來如此,”顧長翊輕聲道,“這位南周皇帝,倒是比我看得更遠。”


    那個在鏡月城裝作落魄商人的男人,怕是早就在為這天下籌謀了吧?怪不得黎公說可以與南周聯手,這或許就是他看重蕭禹的原因。


    想到這裏,顧長翊不禁苦笑:難怪當初在鏡月城,蕭禹說北榮已經爛透了。是啊,連一個敵國的皇帝都為北榮的將士們著想,而自己的新帝,卻在用百姓的性命玩樂。


    這天下,究竟是怎麽了?


    ……


    入冬的江都,比北方溫和不少。


    葉南雪一行人走了七天,終於到了南周的都城。她原以為慕白會直接帶他們入宮,畢竟蕭禹說過要給她解惑。可誰知馬車並沒有往皇城去,而是拐向了南郊。


    “怎麽不進城?”雲溪有些納悶。


    慕白沒有回答,隻是從懷裏取出幾塊棉布麵紗:“諸位請戴上。”


    葉南雪接過棉布做的麵紗,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作為一個現代中醫世家出身的人,她對這種防疫用的麵紗再熟悉不過了。


    葉南雪的職業本能讓她瞬間警覺:“是疫病?”


    慕白微微一笑:“郡主果然敏銳。”他指向不遠處搭起的簡易帳篷,周圍煙霧繚繞,是在熏艾草驅邪,“陛下回來後就一直在這裏。城中已有三百多人因疫病離世。”


    “幸好郡主要來南周,否則在下也是要去鏡月城請郡主的。”慕白歎息道,“章文釗把大多數大夫都拉去西南邊境做軍醫了,剩下的也束手無策,配的方子全不管用。”


    葉南雪聞言,連一句廢話都沒說,轉身就要往人群湧動的地方去。


    “雲溪,把藥箱拿來!”


    青陽看得一臉懵:“郡主什麽時候會看診了?她竟還懂醫術?”


    雲溪提著藥箱跟上葉南雪的腳步,隻聽她嘟囔:“我家郡主有很多事情,你們都不知道呢。畢竟你們也沒有時刻陪著郡主。”


    江都的冬天雖比北方好些,但這濕冷的天氣一樣讓人受罪。葉南雪快步走向棚區,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爐火旁,手裏拿著長勺,正在給大家熬薑湯。他的衣裳已經不是那日在鏡月城時的華貴錦袍,而是一身粗布衣衫。


    火光映照下,他側臉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有個孩子咳嗽得厲害,他就把人抱起來,輕輕拍著背。


    “這位大哥,”一個老婦人哆哆嗦嗦地接過他遞來的薑湯,“你說咱們的陛下真的會管這事兒嗎?”


    蕭禹笑了笑:“放心吧,陛下一定會想辦法的。”


    “但願吧,”老婦人歎氣,“這病來得怪,我家那口子前幾天還好好的,這一轉眼……”


    蕭禹輕聲安慰著,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責和心痛。


    葉南雪站在不遠處,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這就是蕭禹,一個能和百姓同甘共苦的皇帝。此刻的他,哪還有半分帝王的架子?


    她想起他在鏡月城時說過的話:“我想要一個太平盛世,沒有戰火,沒有饑寒,沒有疾病。”


    原來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在為百姓著想。


    “蕭禹……”她輕聲呢喃。


    蕭禹似是聽到了,轉過頭來。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快速壓下,繼續給人們分發薑湯。


    葉南雪抹了抹眼睛: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得趕緊看看這是什麽病症。


    她擼起袖子,大步走過去:“讓我來看看病人。”


    蕭禹領著她來到幾個病重的病榻前。周圍的人一看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來給診病,頓時議論紛紛。


    “這麽個小丫頭,能看什麽病啊?”


    “怕不是來騙人的吧?”


    “我家那口子都快不行了,可不能再瞎耽誤工夫……”


    蕭禹見狀,輕咳一聲:“諸位莫要懷疑。這位姑娘的醫術,在下可以作證。”


    大夥兒都豎起了耳朵:這個整天給他們熬薑湯的老實人要說什麽?


    “實不相瞞,”蕭禹指了指自己,“在下前些日子在戰場上身中三箭,就是被這位姑娘救下的。如今還能站在這裏給大家熬薑湯,全靠她的醫術。”


    葉南雪聽到這話,差點沒笑出聲:這位爺可真是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怎麽不說當初自己沒有給他用麻藥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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