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起,卷動天幕中垂落的死氣,拉出條條細絲。


    自己人魅護衛總算盡職盡責了一次,給楊九留了句“楊季德靈性消失趕緊跑”,便投身撞進死氣當中。


    其中平靜片刻,猛然湧動,幾道青色光芒閃動,忽隱忽現。


    楊季德模糊的臉龐又在黑霧裏擠了出來,淒聲喊叫:“痛!痛!哈哈哈哈哈哈,這麽多年了,老夫竟又感覺到了痛!好.....好啊,還是做人好啊!”


    聲音凶狠淒厲,隱隱帶著滿是不甘的嗚咽。


    “做人!好想做人!做遊魂好枯燥,好難受,什麽感覺都沒有!什麽快樂都沒有,隻有這惡心的死氣!死氣!”


    “好想活啊!肉身,我孫兒的肉身!我的,那該是我的!”


    哭腔愈發明顯,楊季德撒潑似的嘶喊:“我活不了了,你們都死,都得死我前麵!”


    邱映容站在已經沒了手臂和頭顱的血肉巨人身上,仙域已經完全收起,似乎凝固到了她自己身上。


    眼看楊季德嘶喊中,突然嘴部青光一閃,她突然躍起,宛如一條怪蛇的蛇頭,帶著一道血色向楊季德嘴中猛衝過去。


    “生氣?哪兒來的生氣,劉三度!你這小人!給老子出來!”楊季德的麵容愈發不清晰,不但時不時泛起青光,還隱隱透出血色。


    隻是說完這句後,再也沒了聲息。


    “啊!生靈!”空中死氣翻滾,出現的卻不是楊季德的臉,而是無數麵孔相互推擠,密密麻麻。


    “吃!”麵容齊齊喊叫,卻再沒了任何情緒,紛紛轉向楊九的方向。


    楊九長久寂靜的心底突然動了一下,再次感覺到一種未曾體驗過的情緒。


    “都不告個別的嗎?”話雖調笑,語氣卻滿是蕭索,“飛泊也來的太慢了些。”


    “九宮飛泊!給道爺起陣!”楊九咬破舌尖,一口血氣向中宮陣旗噴了過去。


    隆.......隆......


    似乎有巨石碰撞,先是希落,隨即連成一片,接著又“嗤嗤”連響,好像有氣流穿過。


    空中天空塌陷般壓了下來,一張大口緩緩張開,就要將楊九吞下。


    嘭!


    瘤子似的麵孔突然一栽,重重砸在楊九麵前,拖著身後的黑雲,像個巨大的漏勺。


    “生氣?”麵孔呆滯的問了一聲。


    隨後便隨著突然塌陷的地麵,向下沉去,楊九身邊的泥土也紛紛崩落,一個巨大深坑,在他身周緩緩成形。


    九宮飛泊上方風聲呼嘯,卷著死氣往地下壓,下方隆隆作響,把死氣狠狠吸入。


    此陣旺生氣,而泄死氣煞氣,楊九終於抓住了那一絲機會,但沒逃走。


    他提起腳邊的包玄,一張遁法符籙拍在他身上,包玄身形突然化作微塵,向遠方飄去。


    肩頭、腳踝轟然爆出四團火焰,縮地四神符被他封入的法力熊熊燃燒。


    楊九一步邁出,突然出現在一片粘稠的黑色當中,身上金光閃了幾下,隨即熄滅。


    似乎......不痛?黑色瞬間侵入他的身體,他隻覺周身沒了知覺。


    把不多的真氣灌注眼部,不理會五髒淒厲的慘嚎,伸手向在外麵用天眼印確認過的位置抓去。


    似乎是抓到了?不但觸覺,他的靈識也在迅速黯淡消失。


    憑感覺再次邁出一步,也不知縮地符還有沒有作用。


    好在許久之後,他的眼睛感覺到了微弱光亮,努力撐開眼皮,漆黑的夜幕下,一輪圓月出現在他視野裏。


    這月亮,怎麽沒見過它缺過?楊九思緒開始轉動,但卻先想到個不相幹的問題。


    “咳咳。”像是一個溺水的倒黴蛋醒了過來,他旁邊響起幾聲輕咳,小心翼翼,伴著水泡湧動的咕嚕聲。


    給身體下達起身的指令,天空在他視野裏反轉了一下,青黑的地麵和幽藍的夜幕搭在一起。


    還好,雖然依舊沒什麽知覺,但身體還算聽指揮。


    遠方大片黝黑在月色下翻湧,像是開了鍋的墨汁,雖然聲音已經微弱,但陣陣震動依舊傳了過來。


    幾道靈氣法力波動出現,離楊九有些距離,稍稍停頓,有些消失,似乎離開,人數卻不見少,反而又多了一些。。


    緊接著,法力突然劇烈爆發,不知與什麽鬥在一起。


    “嘿嘿嘿嘿,”包玄的聲音像個想到開心事的瘋子,癲狂又呆傻,“想不到,哈,咳咳咳咳,


    想不到最後是我這小人物活下來了。”


    “貴不可言又怎樣?身份玄妙又怎樣?修為高深又怎樣?嘿...咳咳咳咳。”


    楊九也不理他,任由他獨自發瘋,隨意擺了個散盤坐,開始行功吐納。


    “這位朋友?這位朋友?”一陣風聲撲來,他身邊多了個人,輕聲喊他。


    “喂喂!”來人看他沒反應,聲音大了起來。


    “別動!”又一個聲音響起,“你瘋了?沒見他身上全是死氣?”


    “那咱們?”最先來的聲音似乎又要動作。


    “你腦子被凶獸吃了?”第二個聲音頓時怒氣衝衝,“劉三度那個死魂,突然出了變故,


    現在都在觀望的時候,你還敢節外生枝?”


    “走!咱們再接近一點,發現不對趕緊跑!”


    隨後又有數人路過,或是詢問或是無視。


    直到楊九的眼前大亮,他的肢體有了知覺,剛睜開眼,卻見數個修士大呼小叫的拚命四散而逃。


    本來被九宮飛泊陣以化泄之法,死死拖向地下的地方,突然黑氣湧出,直達天際,隨即四下擴散,宛如天地間綻放出一朵黑蓮。


    晴空下的巨大黑雲,自地下抽出,引得大地劇烈震顫,幾個近前探查的修士,像被龍卷風舞動的沙粒,被它一卷而空。


    支撐著疲憊的身體,楊九就要站起,卻突覺手裏多了個東西,劉三度的軟綾劍。


    這東西像手杖似的,讓他拄著直起身來,雖然變小了不少,卻依舊是一柄金光流動,


    寒光閃閃的寶劍,但這這舉動,卻是難掩那明目張膽的諂媚感。


    也不知他剛藏哪兒了,劉三度竟然沒跑。


    楊九也不客氣,拄著它走到包玄上方,看著自己在這世界的第一個“下屬”。


    雖然他們都以自己屬下自居,但對楊道爺來說,卻缺乏“上位”意識。


    親我近我,離我去我,我自獨善其身,逍遙紅塵。


    他自來也不在意自己在塵世中的身份。


    包玄的狀況好了一點,昨晚如果是論灘,今天倒是終於可以論個。


    怪不得這裏修士打鬥,都是遠處放法術,抽冷子近了亮兵器——位移手段多,肉身恢複強悍,彼此都不怎麽好殺。


    得了靈氣充沛的便宜,楊九一番吐納之下,真氣恢複不少,隨手拂過自己戒指,手裏多了幾顆丹藥。


    這東西他起先買了一些,最終因為其中靈氣充沛,但雜質也多,幾乎沒吃過。


    應該沒保質期吧?他捏起一顆,向包玄嘴裏塞去。


    自己這兩人,能不被路過修士打擾,估計與包玄這狀態有關係。


    就他這眼看沒命的樣,要是突然完了,化個新鮮遊魂,誰知會不會把不遠哪個東西引過來。


    “別管他了,劉三度的死魂好像異變了!隻怕它的巡行範圍要變大,快跑吧!”


    逃過來的修士終究有好心的,對著楊九大喊提醒。


    不過好心有限,身形停也不停,隻留給楊九嫋嫋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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