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瞧著麵前的淳貴人,心中那一點點憐憫,也因為淳貴人突如其來的懷疑而消散了。


    “本宮倒是與敬貴妃聊過,隻不過她似乎未曾說過這方子是從何人那兒得來的。


    既然你有疑慮,不如自己去問一問敬貴妃。


    隻不過她剛剛失子,心境動蕩,妹妹還是晚些再去吧。”


    陵容不欲與她多說,便想離開再去壽康宮瞧瞧太後,誰知剛走兩步就被淳貴人叫停腳步。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你的孩子沒事兒,為什麽他們能順順利利地活過三歲。


    晟妃娘娘,是不是你……”


    “淳貴人。”陵容不耐煩地叫停了她的質問,“本宮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在詛咒本宮的兩個孩子?”


    “嬪妾不敢,隻是心有疑問,想求晟妃娘娘解答。”


    “本宮理解,六阿哥去世,你物傷其類,但這並不是你隨意開口汙蔑,乃至詛咒的理由。”


    陵容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柔和煦的模樣,語氣突然這般嚴厲,倒是叫淳貴人嚇了一跳。


    “七阿哥如何,你心知肚明,若非你受人蒙蔽胡亂用藥,怎會叫他早殤?至於六阿哥,敬貴妃同樣用藥,方才出現今日之傷。


    本宮知曉你心中悲痛,自然不會計較你口出不遜,但你將你與皇後的過錯,怪到本宮的頭上,本宮倒是一定要計較計較了。


    淑和,攸寧,懷恪,弘時,弘曆,弘晝,弘昱,這麽多孩子都平平安安健康長大,難不成你一個個都要問過,他們憑什麽活過三歲嗎?”


    陵容越說越是激動,如今還在鹹福宮中,這般激動與憤怒被皇上與敬貴妃聽去並不好。


    她勉強壓下了怒意,盯著淳貴人雙眼不動,“你不去找害你的人質問,卻來尋兩個孩子的母親苛責。”


    淳貴人愣了愣,方才屈膝行禮,“是嬪妾之錯,還望娘娘海涵。”


    “本宮不會怪你,畢竟你心中苦痛,身為母親自能理解一二。”見她認錯,陵容語氣便也軟了下來,“你還年輕,找太醫好好診病,到底還是有機會的。”


    “他從來都是乖巧的,就連死前也隻是要求我陪著他。


    那麽小,就在我的懷裏消逝了,晟妃娘娘,我真的忘不掉。


    又如何能收拾心情,再孕一子呢?”


    陵容沉默了下來,她並非是無話可說,隻是沒想到淳貴人平日裏對七阿哥那樣不在意,如今卻久久無法走出,對未來也沒了期待。


    “聽說莞貴人也失了孩子,就在流放的路上。”


    “是嗎,真是可惜。”淳貴人語氣沒什麽波瀾,細看之下倒是又一絲厭惡,顯然她仍在懷疑,七阿哥的死與莞貴人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隻不過沒有證據,她想尋仇都找不到理由。


    “皇後娘娘倒是悠哉,整日在景仁宮中練習書法,前些日子我還看繪春去內務府領開化紙,怕是不日就能解除禁足了吧。”


    聽見皇後的名字,淳貴人的態度便有了明顯的變化,隻不過她開口一問,便直接泄露了情緒,“她做了那樣多的錯事,居然還能解了禁足?


    那些妃嬪與孩子,都白白死了不成?!”


    “不會的,”陵容恍然便想起前世自己那個孩子,她搖了搖頭,語氣十分堅定地重複了一句,“不會的。”


    “最好不會。”淳貴人語氣恨恨,她又瞧了一眼鹹福宮,曲膝為陵容行了個禮,便匆匆走了。


    陵容本想挑撥她對付皇後,但瞧著這背影,想來不用多說,淳貴人自己便會衝鋒陷陣了。


    “娘娘,還要去壽康宮嗎?”


    “走吧,皇上與敬貴妃都不在,留恬妃一人的話,我擔憂她應付不來。”


    陵容歎了口氣,這一日忙碌的很,好在有轎子代步,否則真是要累的腳痛。


    待到了壽康宮中,並沒有想象中的喜悅,眾人反而一片愁雲慘淡,似乎太後的情況很是不好。


    太醫們行色匆匆,小廚房熬煮的藥味已經藏不住,陵容進入正廳之後,還能聞到那苦澀的味道。


    “太後娘娘情況還是十分危險嗎?”


    “勉強穩定,用藥之後醒了一會兒,但暈過去的很快,脈象也不好。”


    恬妃聲音平和,但在眾妃麵前,還是裝出一副擔憂的模樣,“我剛剛進去瞧了一眼,吐了不少血,那臉色蒼白的何明紙一般,叫人看了心驚。”


    恬妃作勢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陵容隻好跟著演戲,好聲好氣地安慰她。


    誰知道恬妃越哭越凶,不多時便哭花了妝容,離開正廳更衣梳洗去了。


    陵容直覺她是要做什麽手腳,便也由她去了,甚至還不忘了囑咐著眾人,勿要像恬妃這般太過擔憂,太後娘娘一定會平安的。


    眾人齊齊應了一聲是,麵上的焦急雖有,但到底也是不多的。


    就連府邸裏出來的老人,也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最多是擔憂的歎氣罷了。


    後宮之中,向來是人情淡薄,更何況太後偏幫皇後,後宮大多數人都被皇後娘娘暗中下過手,自然對太後也擺不什麽擔憂之心。


    “照水,吩咐人去準備一些點心,眾位嬪妃折騰了一夜,想必也累了。”


    照水應了一聲是,便自行下去準備了,禦膳房聽聞是壽康宮要用,做的自然快些,不多時便呈了上來,供眾人食用。


    等恬妃回來時,桌上的點心已經涼了,她剛剛坐下,還未等與眾人說話,便有太醫跑了過來,說太後娘娘怕是不成了。


    “怎麽回事,太醫呢?叫所有太醫為太後診病,不得耽誤。


    就算是休沐的,也都一一叫回來,片刻不許延誤!


    照水,走一趟鹹福宮,請皇上過來!”


    陵容語氣焦急,她轉身瞧了恬妃一眼,“恬妃,一同去看望太後吧。”


    “我也去。”


    恬妃還沒有回答,祺貴人倒是開了口,陵容沒有拒絕,吩咐了一句勿要吵嚷,便先一步離開了。


    太後門前,太醫們聚在一起,商量對策的時候,還會出現幾句爭吵,但因為怕吵到太後,又很快低聲了。


    “何太醫,太後娘娘如何了?”


    陵容叫住了行色匆匆的何桉鳴,後者搖了搖頭,沒多說什麽便再次進去為太後把脈了。


    還是後一步的衛臨開口,簡單說了一下太後娘娘的情況,“脈率無序,脈形散滯澀,如今神氣耗散,絕命隻在這一時半刻之間了。”


    聞言,恬妃麵上的喜悅幾乎要壓不住,但周圍人來人往,尤其是還有祺貴人在背後盯著,恬妃可不敢高興的太早。


    “衛太醫,先去為太後娘娘診病吧。”陵容沒有多耽誤衛臨的時間,如今太後情況危急,她們也確實不適合進去探望。


    “我們在此守上一會兒吧,此時貿然進去,怕是會影響了太後娘娘,想必不多時皇上便來了。”


    恬妃與祺貴人自然沒有什麽異議,尤其是祺貴人,這般能在皇上麵前露臉的機會她恨不能獨得,自然老老實實坐等,時不時翹首瞧瞧外麵了。


    皇上沒叫眾人等太久,急匆匆地便趕了過來,祺貴人精心整理了儀容,皇上卻一眼沒看,直接奔向了諸位太醫。


    在得知今日太後也救不了之後,皇上如遭雷劈般怔愣在原地,他嗓子幹啞,許久才說了一句,必須救下太後,否則叫整個太醫院陪葬的驚人之語。


    在場之人無人敢應聲,作為院判,何桉鳴隻能硬著頭皮應是,與諸位太醫想盡一切辦法。


    但太後之病,既是天災也是人禍,何桉鳴就算不聽恬妃的話,隻怕也救不了太後的性命。


    更何況......


    太醫院醫術上佳又得太後信任的太醫,已經都在陵容與恬妃手下了。


    不是他們不忠心太後,隻是因為他們同樣看的清楚,到底幫助誰才能為自己的以後鋪路。


    太後與皇後早就失勢,後宮的風向輪轉,此時已經到陵容與恬妃身上了。


    “皇上,太後娘娘醒了,想見見您。”


    皇上抬腿便走,但剛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太後的情況......如何了?”


    何桉鳴等一眾太醫緩緩拱手,“微臣等人無能,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合了眼睛,他仰天長歎一口氣,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空氣中都是壓抑的氣氛,眾人都不敢說些什麽,隻能默默等待著皇上最後的決定。


    “皇額娘......”


    皇上伏在太後榻前,輕聲呼喚著,“兒子來了,皇額娘。”


    太後勉強睜著眼睛,她看向皇上,顫抖的手卻已經抬不起來了。


    皇上立刻伸手去扶,將太後的手攥進了手中,他的眼淚幾乎要落了下來,但還是強撐著,露出個叫太後安心的笑容。


    “無事的皇額娘,太醫們已經找到了救您的法子,過兩日就好了。”


    “......哀家的時日不多了,哀家清楚。”


    皇上心中的悲傷幾乎隱藏不住,他轉頭睜大了眼睛,勉強將淚水止住,“不會的,不會的......”


    \"額娘快不行了......老十四什麽時候到?\"


    皇上握住太後的手鬆了鬆,他深吸一口氣,拚命壓抑著心中湧上的失落。


    “兒子陪伴您的時間著實不多,這種時候,就讓兒子單獨陪陪您吧,額娘。”


    “但額娘真的......咳咳......”太後劇烈地咳嗽幾聲,唇邊甚至滲出一絲血跡,“額娘真的快不行了,臨終之時,就讓額娘看看老十四吧,就當是額娘求你的。”


    眼看著皇上蹙眉,流露出些許不悅,太後隻能再次開口,“就算你不願額娘在臨終之時見到老十四,額娘也不會怪你。


    畢竟你養在孝懿仁皇後膝下,希望能多陪陪哀家。


    但就當額娘求你,放了你弟弟吧,額娘不想看你手足相殘。”


    “這是朝廷的事兒,皇額娘......”皇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口口聲聲都是老十四,他即將要失去額娘的悲傷都快被衝淡了。


    “朝廷的事兒,皇額娘就不必操心了,朕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你的安排就是叫你弟弟被幽禁,就是殘害你的兄弟嗎?”太後奮力甩開了皇上的手,撇過頭去不願再看皇上一眼,“額娘是將死之人,這樣的心願,你都不肯滿足嗎?


    如此不孝不悌,隻會落得個六親不認,骨肉分離的地步!”


    “骨肉分離,六親不認?皇額娘可知道,昨夜您病重,太醫院所有太醫齊聚壽康宮診病,六阿哥突發高熱,想請個太醫診治,都求醫無門!


    不需要您的詛咒,朕已經骨肉分離,無可挽回了!”


    “這是你的報應,你的報應!”


    太後絲毫沒有為皇上感到悲傷,她咬牙切齒,詛咒著不受自己喜愛的大兒子,“若你繼續苛待兄弟,這報應就不會停止。


    若你放了老十四,哀家還願意認你這個兒子,否則到九泉之下,哀家也不願意收你的半張紙錢,半點香火!”


    “皇額娘!”此時的皇上心中也滿是委屈與憤怒,他咬著牙,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為了維護皇額娘的名聲,兒子隻能對隆科多出手。


    又因為您與隆科多之間的事情,隻能隱忍不發,叫您親手處置。


    兒子又聽您的話,愛護純元、善待宜修,甚至在宜修做下諸多錯事之時,仍是保留她的皇後尊榮。


    這一樁樁、一件件,兒子已是孝順至極!”


    可您為什麽,為什麽眼裏還是沒有兒子,做了這麽多,就得不到您一句關懷嗎?!


    皇上合上雙眼,他不願再看太後,太後也同樣不願再看他了。


    太後又咳了幾聲,她喃喃了幾聲老十四,終於在無限悲痛中溘然長逝了。


    皇上又呼喚了幾聲皇額娘,但他的額娘卻永遠不再有回應了。


    “皇額娘,快睡吧,好長大,長大把弓拉……”


    兀地,皇上唱起了這首歌謠,他聲音顫抖,唱的著實難聽,卻叫人聞之更痛。


    “皇額娘,這樣的歌謠,兒子從未聽您唱過。


    隻怕在您心中,也從來沒有朕這個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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