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了嗎?不知道是哪位主子吩咐,叫延禧宮的寶鵑在浣衣局沒日沒夜的洗衣,現在是冬天,就用那剛剛從井中打上來的水洗衣服,那水冰涼刺骨,我就碰過一次,手指的關節疼了好幾天呢。而且,聽說那寶鵑每天寅時就要起來洗衣、灑掃,直到亥時末才能休息一會兒。”


    “她犯了什麽錯?主子竟然罰的這麽重。”


    “說是她受沈貴人的唆使,在延禧宮內放了麝香,莞嬪小主的皇嗣,說是也可能是這麝香害得,而且聽說安常在還跟皇後娘娘求情要放了寶鵑呢。”


    “所以......很有可能是那嬪位的小主吩咐的?”


    那身著晴藍衣服的小宮女點點頭,她上前一步捂住另外一名宮女的嘴,對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知道就好,別說出來,華妃娘娘身邊的頌芝姑姑多得臉,就因為......因為那位也進了浣衣局,好在華妃娘娘有寵又有勢力,不然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呢。”


    陵容趴在延禧宮的外牆的銀杏樹下,隔著高高的宮牆偷聽她安排的兩個小丫頭講話,不得不承認,這兩個小丫頭說話還挺有技巧,知道是說給頌芝聽,還會誇幾句華妃和頌芝。


    不一會兒,這談話聲音就停了,陵容等了半天,也沒聽見頌芝的聲音,受不住寒冷,便也先回去了。


    反正這隻是一次嚐試,若是頌芝聽進去了,給華妃吹一吹耳旁風,就能讓華妃對甄嬛的恨意更濃烈一些,若是沒什麽用,她也不過是浪費了幾兩銀子罷了。


    以小博大,怎麽算都是不虧的。


    進屋子裏坐定了一會兒,陵容又想起鍾粹宮的博爾濟吉特貴人,上次那太監幫了自己,除了小月後,自己還沒有來得及親自上門致謝。


    讓照水準備了些禮物,陵容又帶上這兩天繡好的帕子,兩個方才裹得厚重,出了延禧宮。


    延禧宮與鍾粹宮離得不算太遠,但鍾粹宮宮門緊閉,照水又敲了幾次,上次那個太監才從門後探出頭來。


    “陳公公,這位是延禧宮的安常在,想拜見博爾濟吉特貴人,勞煩您通報一聲。”


    陵容瞧著那門後的麵容,陳公公看著在三十歲左右,性子頗有些小心謹慎。


    聽見照水介紹,他才打開了鍾粹宮的大門,對陵容行了禮,便去請示博爾濟吉特貴人了。


    主仆二人沒等多久,那陳公公便回來了,哈腰請陵容去鍾粹宮的正殿。


    一進門,就見博爾濟吉特貴人端坐上位,但並未穿戴旗頭,一頭黑色長發披肩,越發襯得麵容如玉。


    “博爾濟吉特貴人萬福。”陵容剛彎了膝蓋,博爾濟吉特貴人便叫了起,讓身邊的小丫鬟為陵容奉茶。


    “我知道你是為了何事前來,舉手之勞罷了,用不著這樣鄭重。”


    “對於嬪妾來說,已是大恩大德了。”陵容倒是毫不避諱感謝之意,博爾濟吉特貴人與她從前並不相熟,能在這時伸出援手,哪怕隻是隨口吩咐,她也必須要認真對待。


    無他,這是一個拉近嬪妃關係的好借口,日後想要向上爬的更順暢,少不得要在後宮建立自己的人脈。


    就像前世的甄嬛,關鍵時刻,總會有人想辦法幫她救她,就算已經去了甘露寺,也能以半副皇後儀仗回宮。


    若是她在宮內處處樹敵,就算皇上一頭熱的想要她回來,她的晉位之路也不會如此順暢。


    陵容招呼著照水送上禮物,她給陳公公準備了十足的銀兩,給博爾濟吉特貴人準備的隻是簪子和手帕而已。


    博爾濟吉特貴人本不想要,但看到那繡著金蓮花的手帕還是有些意動,她的手指撫摸著那活靈活現的花兒,不知在想什麽。


    其實陵容也不知道這位來自蒙軍旗的貴人會喜歡什麽,便挑了草原上最常見的一種花兒繡了上去。


    她本意是想繡一匹馬的,但又覺得博爾濟吉特貴人這種城府頗深的,不見得會喜歡肆意奔跑的馬兒。


    畢竟前世華妃和葉瀾依都喜歡騎馬,兩人也是如出一轍的直腸子,喜歡與不喜歡太過明顯,隻有皇上一門心思的裝看不到罷了。


    “這帕子我收下了,至於那些簪子首飾,安常在自己留著用吧,我久居在這鍾粹宮裏,用不到這些東西。”


    陵容也不強求,隻說了一句這些金銀務必讓陳公公收下,便打算帶著照水離開。


    照水為陵容打了簾子,她一隻腳已經踩出了門外,身後的博爾濟吉特貴人才突然出聲。


    “提醒安常在一句,在這宮中,即使是仇人,也沒必要明麵上翻臉。”


    陵容低頭出門的動作停了一瞬,她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


    厚重的門簾落下,陵容站在鍾粹宮清理幹淨積雪的庭院裏,深深吐出一口氣。


    與深受皇上寵愛的甄嬛交惡並不是好事,從理智上她告訴自己,甄嬛並非是一個惡毒的人,世間一切美好的形容詞放在她身上都不為過。


    但是從情感上,她已經無法和甄嬛和解,前世她們之間就隔著人命,今生也是如出一轍。


    陵容知道博爾濟吉特貴人說的很對,但她此時此刻,就是走不出那仇恨的深淵。


    算了,就先當個仇人,然後利用甄嬛的愧疚,慢慢籌謀吧。反正甄嬛和皇上是差不多的人,這兩個人的愧疚能讓她辦成很多事,包括把他們都拉進地獄。


    “小主?”照水見陵容站的久了,隻好叫了一聲,她抬手為陵容遮了天上紛紛落下的雪花,很是擔心的看著。


    “下雪了,快走吧。”陵容偏頭對照水笑了笑,裹緊了袍子,先一步跑了起來。


    照水沒反應過來,等陵容快跑出了鍾粹宮,才急急忙忙跟著跑了出去。


    由於雪落,此時宮道上倒沒什麽人,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追逐著進了延禧宮。


    照水擔心陵容摔倒,跑得那叫一個提心吊膽,好不容易到了延禧宮門口,她才終於有機會扶著那棵海棠樹喘氣。


    陵容比照水喘的還要厲害,可是也不知道觸動了什麽神經,偏要在延禧宮內堆個雪人。


    於是她把那翠微緞地繡花鬥篷扯開丟在了雪地裏,也不管照水著急的呼聲,雙手捧雪捏了一個雪團,就打算在地麵上滾出個大的。


    可憐照水一口氣還沒喘勻,就急著把那鬥篷撿起來要給陵容披上。


    “照水,這鬥篷髒了,你進去把它清理一下,沒我的吩咐不許出來。”


    照水還想堅持,見陵容臉上開始有了不虞,十分無奈的進了樂道堂。


    照水一走,陵容立刻露了笑臉,她臉上的汗還沒消失,就這樣彎著腰在雪地上滾雪球。


    好不容易弄了個大的,陵容卻有些犯愁,她左右看了看那圓溜溜的雪球,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弄才能變成雪人。


    要不,先弄上五官?陵容端詳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想法非常靠譜,便打算找點什麽東西給雪球弄上五官。


    “安陵容,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陵容正在四處找有什麽東西能做雪球的眼睛,被猛然叫了一聲名字,嚇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她皺著眉回頭,果真夏冬春正裹著個大紅猩猩氈鬥篷,伸長了脖子向她這裏看,再想旁邊看一看,就連富察貴人也掀開了簾子,一臉好奇的看過來。


    “我想堆個雪人,夏常在小點聲。”


    “哈?我和你都是常在,你憑什麽叫我小點聲。果真是沒見過世麵的,哪有主子親自做這些事兒的,失了身份。”


    那你別看好了。陵容暗暗哼了一聲,她懶得管夏冬春,好不容易找了兩顆不知道是什麽的果實,塞在雪球裏當雪人的眼睛。


    那邊夏冬春似乎也有點眼熱,她礙於自己剛說失了身份的話,不好意思也跑去和陵容玩雪。


    沒一會兒,陵容就給雪人弄好了五官,但是還差個鼻子,始終沒想好要用什麽。


    正當她思索的時候,突然一隻手拿了個紅皮蘿卜插進雪球裏,那力氣大的差點把雪球戳裂。


    陵容瞪大了眼睛,她不用轉頭,也知道這紅皮蘿卜的主人是誰。


    “夏常在,你不是說有失身份嗎?”


    “要你管。”夏冬春拍了拍手,“鳴玉,叫幾個人弄個大的雪球來。”


    鳴玉“哎”了一聲,跑回怡性軒叫了兩個小太監出來,夏冬春就站在陵容邊兒上指揮著兩個小太監團雪球。


    好不容易團了個大的做身子,夏冬春又指揮著宮人把陵容剛剛做好的頭給放上去。


    但沒想到,剛剛插蘿卜的力氣太大,那顆雪人頭剛捧起來,就裂開掉了滿地。


    不遠處富察貴人笑出了聲,夏冬春尷尬的背過臉,指揮著宮人把那顆雪球重新捏上。


    陵容站定了一會兒,才覺得有些冷了,熱汗一退就開始覺得有些頭暈腦脹,剛好照水捧著另外一件天水碧色的鬥篷出來,算是解了她一時的寒冷。


    不多時,那雪人就被指揮著弄好,夏冬春滿意的揚起了下巴,看向陵容的眼神寫滿了我厲害吧。


    “夏常在很是厲害,這雪人……嗯,好看。”


    陵容裹著鬥篷,隻覺得此時寒意深入骨髓,她匆匆與富察貴人還有夏冬春告別,趕回樂道堂裏烤炭火。


    不出意料,第二天陵容便感染了風寒,裹著被子燒的昏昏沉沉。


    照水把太醫請來的時候,皇上也到了。


    “你小主怎麽樣?”


    照水看了看把脈的何桉鳴,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自己開口,好在何桉鳴已經診脈結束,他收了墊在陵容手腕上的帕子,猶豫了片刻才開口。


    “回皇上,安小主是因冷熱交替而染了風寒,但並不嚴重,吃幾帖藥便好了。不過……”


    皇上坐在陵容床邊,伸手摸了那滾燙的額頭,他沒興趣聽這太醫打啞迷,叫他直接回話。


    “安小主之前因為祈福傷了膝蓋手肘,可不能再繼續這樣在冷風中站著了,冬日裏還是精養著為好。


    而且,安小主若想之後還能孕育子嗣,就更要小心了,最好平時用些驅寒的藥草浸浴。”


    皇上聽了何太醫的話,又瞧了瞧陵容被燒的通紅的臉色,“若是浸泡溫泉,可有效果?”


    “應是有些效果的,畢竟是天然泉水,對安小主的身子有很大益處。”


    “莞嬪的身子,也可以嗎?”


    “百利而無一害。”何桉鳴並不了解莞嬪的身體如何,但左右沒什麽害處,便也應了。


    “去開藥吧。”皇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揮手讓太醫下去了,照水則跟著下去拿藥。


    室內隻留下了皇上和陵容二人,皇上歎息著摸了摸陵容的額頭,一錯眼便看到了那枕邊的銀杏葉簪子。


    沒想到這妮子還真是喜歡,這簪子總是會放在枕邊陪著她入睡。對他這麽用心的小女子,似乎多寵上一兩分,也無妨。


    陵容燒的迷糊,朦朧中好像看到有個人坐在床邊看她,她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是誰,但眼皮像是被壓住了一樣無法睜開。


    “皇上……皇上……”


    病中的陵容難以刻意去學純元皇後,但皇上卻因為她此時病中仍想著自己,心裏不知有多高興。


    “容兒,朕在,安心休息著,一會兒喝了藥就好了。”


    陵容實在睜不開眼,也聽不清皇上在那裏絮絮叨叨說什麽,隻能翕動著嘴唇放棄了睜眼,又沉沉的墜入夢裏。


    等她再次醒來,整個屋內都是黑的,她扶著昏沉的頭坐了起來,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是瞎了。


    “照水,照水。”


    “小主,奴婢在呢。”照水捧著一盞油燈從外麵進來,一一點亮屋內的蠟燭,才來到床邊。“奴婢準備了些好克化的吃食,小主先吃些吧。”


    “好。”陵容啞著嗓子應了一聲,照水見狀先為她倒了一整杯水過來,才出去端來了清粥小菜,甚至細心為她剝了一個橘子,也一並放在盤中。


    陵容昏沉的睡了一天,也著實餓了,便也顧不上許多,就這樣坐在床上喝完了一整碗粥。


    “照水,我病中時,是不是皇上來過?”


    “是,小主。皇上陪了小主差不多一個時辰,因為還要批折子才離開的。”


    好在自己當時喊出的是皇上,陵容默默的安慰自己,這要是喊出了別人的名字,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


    不過除了娘親,似乎也沒什麽人能讓她在病中還念著了。


    一想到娘親,陵容覺得口中的橘子又開始變得酸澀起來,因為她將娘親從鬆陽接出京城,給了皇後便利。


    導致娘親身陷險境,她這個做女兒的,卻沒辦法立刻救人出來,委實不該。


    要不……找機會向皇上提一提,自己想家了,借此機會,讓皇上派人替自己去看看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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