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趙大毅焦急的往山道下望去,仍舊沒看到妹妹回來的身影,鼻間哼了一口氣,蹲坐在土包上。


    就在他欲要起身下山尋人時,茂密的樹叢一陣響動,趙桃花鑽了出來。


    趙大毅連忙迎上去:“怎麽樣,山下無事吧,咱們可以走了嗎?”


    趙桃花徑直扶起地上坐著的李氏,沉聲道:“平溪鎮不能去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訝不已。


    “什麽叫不能去了?到處都是叛匪,不去平溪鎮咱們還能去哪?”丁婆子吊著眼梢,擺著張臉說話氣衝衝,唬人得緊。


    李氏不滿的瞪過去:“你能不能聽我閨女把話說完,要實在不樂意咱們分開走!”


    “春華!這種話是能亂說的麽!”趙老太爺喝道:“咱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至親,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能再說分開的話了!”


    “阿娘,你聽我說,”趙桃花拉住一臉氣憤的李氏,緩聲道:“我在山下遇到幾個叛匪,他們應是在林子裏埋屍,我聽他們說話的意思是要殺進平溪鎮去。”


    “而且,不止是咱們村子進了叛匪,還有附近的幾個村子都進了叛匪,單看咱們村東山便有上千人,若再算上其他村子的叛匪……”


    “阿娘,你信我嗎?”


    李氏早已經慌神,聽到閨女的問聲,強行鎮定麵容道:“阿娘信你,你說去哪咱們就去哪!”


    “咱們去青郡。”


    話音落下,寂靜了片刻。


    “不行!”


    趙老太爺斬釘截鐵的拒絕,一臉怒容道:“你這是什麽辦法,你這是要把全家人都往死路上送啊!那青郡是什麽地方,早年一直亂到現在,說是叛匪的占地也不為過!往日我還以為你是個有成算的丫頭,沒想到遇事如此糊塗!”


    “就是,而且咱們離青郡路途遙遠,沒吃沒喝的怎麽走那麽遠,恐怕不出三天便會餓死渴死在路上!”丁婆子附和道。


    趙大毅麵色也有些猶豫:“妹妹,你是想投奔謝公子?可他那是兵營、是戰場,咱們就算到得了青郡,也不一定能有命見得到他……”


    趙老頭、李氏、還有其他人都沉默下來。


    青郡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了,而且趙老太爺說的話有道理,那可真是叛匪的占地,更何況他們還有一波接一波的援兵,朝廷都不見得能支撐多久……


    那就是平頭百姓的地獄。


    趙桃花心中暗道完了。


    她本意是想帶著人去青郡兵營的後方城池,兩軍交戰雖然危險,但那是在陣前,如今天下兵馬能抽調的盡數到了青郡,隻要朝廷援軍不斷,前線不大敗,那後方城池至少可以保證不動亂。


    可她確實忽略了路途遙遠這個事情,老宅的人不知道她的事情,自然會害怕沒有吃喝,餓死在路上。


    她也沒辦法解釋……總不可能在山林野地憑空變出糧食。


    趙老頭看出女兒的猶豫,思量了一會兒道:“桃花,便聽你大伯的,咱們不去青郡,咱們按原路去平溪鎮休整,再往洛河縣城去。”


    “這個主意不錯,去青郡簡直是亂來!”丁婆子嘟囔道。


    趙桃花無奈隻能點頭。


    就在他們起身準備繼續趕路時,安靜的小白突然暴躁起來,朝一個方向齜牙低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去,咬住趴在樹叢中的人。


    “啊——”


    男人哀叫聲響徹雲霄。


    “老大,捉住他!”趙老頭喊道。


    趙大毅立馬大跳進樹叢,擒住被咬了大腿的男人,將他拖了出來。


    趙桃花看清他的容貌,心裏大駭,急聲道:“爹娘嫂子,你們快走,這人是叛匪,估計是跟著我來的,他們不止一個人!”


    話音落下,頓時亂成一團。


    趙三根背著賈寶瑩跑在最前麵,趙老頭帶著李氏、李籬四兄妹緊緊跟上,趙二興帶著女眷們往林子裏鑽,老宅的人也連忙跟上。


    “大哥,將他推下山,咱們也走!”趙桃花喊道。


    趙大毅將人拖到山道口處,將人順著山道直接推了下去,他一抬頭,便看到遠處山下正跑來一隊人。


    “這鱉孫同夥叫人來了!”


    趙大毅拉著趙桃花就往林子裏跑,小白連忙跟上。


    聶大山帶著人疾奔上山,踢開滾下來的男人,怒罵一聲‘廢物’追了上去,一隊人急匆匆跑上山坡,結果半條人影都未見到。


    “廢物!廢物!跟蹤個姑娘都會暴露,我要你們有什麽用!”聶大山抓狂的吼道,一腳踢倒一棵胳膊粗的小樹。


    “聶哥,那姑娘一定是往林子裏跑了,從這片林子過去便是平溪鎮,”一個男人走上前,陰笑兩聲:“咱們殺進平溪鎮,也能找到她,到時候人一樣是你的。”


    聶大山睨了他一眼:“你腦子倒是機靈,叫什麽?”


    “屬下張散。”


    “以後就跟在我身邊頂替那個廢物吧,”聶大山隨口吩咐道,又揮了揮手:“將山下那個廢物給我抬回去,他還有用。”


    “是!”


    ……


    趙家一行人經過一番心驚膽戰,不知不覺中天光已然大亮,一個接一個的從側山懸坡滑下山,往平溪鎮跑去。


    趙家人進入鎮子的時候經曆了一波嘲笑目光的洗禮,她們渾身泥土、頭發淩亂,活像一群難民逃進鎮。


    她們就是難民。


    趙桃花諷笑一聲,往千金堂內走去。


    “林叔!”


    千金堂後院,整理藥草的林掌櫃聞聲大步走入前堂,見到堂內站著的一群人,驚聲道:“趙姑娘,你……你不是在洛河縣城嗎?”


    “說來話長,我昨夜便趕回來了,正好撞見叛匪在幾個村子燒殺搶掠,我娘她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能否在千金堂歇息一下?”趙桃花問道。


    “能能能,我去拿幾套阿翠和妙妙的衣裳來給你們換下!”林掌櫃帶著人往後院走:“主子還未回來,如今院裏就我一人,你們不必拘禮。”


    “多謝了。”


    趙家一行人隨意擦洗了一番,換上幹淨的衣裳,坐在院裏長噓短歎,默默抹淚。


    “老大媳婦,別太傷心,咱們能逃得出來,你爹娘肯定也有辦法逃出來的。”李氏安慰道。


    白氏淚眼朦朧的搖頭,哀聲道:“娘,你別安慰我了。”


    林掌櫃端著兩盤饅頭走來,看院裏一片哀傷哭聲,搖頭歎聲道:“這世道不知道還會死多少人呐……”


    “林叔,我們待會就要往洛河縣城走了,輿大夫也在洛河,你跟我們一起走吧。”趙桃花說道。


    “可……我還要替主子守著藥堂呢。”


    趙桃花急忙道:“萬萬不行,我親耳聽到叛匪要殺進平溪鎮,估摸就是今日的事情了,輿大夫定然是希望你平安,藥堂可以再開麽!”


    “這……”林掌櫃抿嘴思量道:“行!那我去收拾東西。”


    說罷,他轉身離開。


    趙桃花看著院裏哭哭啼啼的嫂子們,無奈喊道:“虎子,跟我出去買些吃用,咱們去洛河還很長一段路呢。”


    “啀,來了!”


    看倆人就要出去,趙老頭連忙叮囑道:“多買些吃的。”


    “知道了,爹!”


    趙桃花在藥堂拿了兩個背簍,先走到一些麵食攤子上買了些肉餡餅、肉包、和芝麻酥餅,見著賣米酒飲子的小攤,又買了十幾罐米酒飲子,攤主用竹筒把米酒飲子裝好綁在一起。


    趙桃花索性掛在趙虎脖子上,十幾個竹筒搖晃地乒乒乓乓作響。


    她將一部分吃食挪到神仙地裏,一部分裝到背簍裏。回藥堂的路上,她碰到人便說叛匪要殺進平溪鎮了。


    有些人一臉憤怒的拿她當作傻子,有些人心驚肉跳的跟在她身後問東問西。


    賣米酒飲子的攤主是個娘子,聽到叛匪要殺進平溪鎮,連忙收拾攤子,便準備回家收拾東西!


    她可是看到那姑娘買了不少吃食,她裝米酒的時候,那姑娘一直念叨多裝點、要裝滿。


    她還奇怪著呢,難不成怕她坑人不成?


    這會兒聽到那姑娘說叛匪要殺進平溪鎮,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隻恨手腳不夠快,將銀錢收一收,提著米酒桶就往家裏跑。


    周圍的其他鋪子見狀,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收了攤子,連忙跑回家。


    剛剛還是滿條街的攤子,隻剩下了寥寥幾家硬骨頭,他們還暗喜著,其他攤子都收了,他們的客人翻倍漲。


    特別是吃食攤子,客人搶著要買。


    準備買完吃食,便帶著家人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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