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第一時間叫官道閣派人去找朱鑠,在一樓等了半天,才見到朱鑠晃晃晃悠悠走下樓,滿臉通紅沒少被灌酒,冒著酒氣嗬嗬嗬傻笑:“咋這麽快?”


    “沒按楊眾的套路走。”話說完朱鑠瞪著眼沒聽清啥意思,劉琰抄起旁邊桌上一杯酒迎麵潑過去,朱鑠打個激靈酒意醒了一半,又被踢了一個趔趄才反應過來趕緊出門找車。


    “回幕府嗎?”


    “去皇宮。”


    司徒幕府裏所有公文劉琰想看都看得見,趙溫家裏密室中有一處保險暗格,鑰匙掛在劉琰脖子上,不止一次打開看過,裏麵除了印信什麽都沒有。當初說出宮為了掩人耳目,便於忠君之臣暗中往來,趙溫身邊這麽久了一次沒聽說誰是忠臣誌士。


    現在的身份是給事謁者加官散騎行黃閣主薄,套用現代話講,司徒幕府因工作需要從光祿寺外台借調劉琰當黃閣主薄。雖說在司徒幕府行走,論身份還是內朝官,人事關係仍舊在光祿寺,每個月有幾天還得回皇宮簽到。


    宮門一直是屯騎營衛士負責守衛,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個人,基本都見過劉琰,平時拿出散騎內朝官信物就可以進出皇宮。也不知道為什麽,今日宮門換成了長水營衛士站崗,他們不認識劉琰立刻擋住不允許進入皇宮。


    也不好怪這些長水營衛士,沒有太監跟隨無法證明受皇帝詔見,一個女扮男裝的陌生人拿個印信就要進宮那可不成,知道當朝散騎是位女官,那也不能說是個女人就是散騎,誰知道印信是不是偷來的?


    劉琰開始還好好講話,衛士老哥你打開門我喊一嗓子,招呼來太監也好證明,衛士哪能讓你在皇宮門口亂喊,要不是看在你一身貴氣早動手驅趕了,人要跋扈慣了脾氣就大,兩句話過後就沒了耐性,火氣上頭跟衛士連比帶劃爭執起來。


    金禕今天值夜班,家裏待著也沒事想著不如早來一會兒,離老遠聽到皇宮闕前有人爭吵,下車正看見劉琰抬手打算抽衛士耳光。


    這一巴掌要打下去非出大事不可,金禕幾步搶上去抓住劉琰:“威碩你回來了!”


    要說真打皇宮衛士誰都不敢,剛才就是駁了麵皮在色厲內荏裝樣子,金禕是常侍謁者,謁者仆射裴茂之外外台屬他官位最高,有金禕證麵前就是那位大名名鼎鼎的女官散騎。劉琰鼻子裏冷哼出聲,斜視衛士狠狠一甩袍袖才進入皇宮側門,衛士一臉尷尬知道得罪人了,暗自祈禱這位別計較不然壞了金飯碗可不得了。


    “那長水衛士不稱職,你查查什麽姓名,找機會我調了他。”走在皇宮甬道上劉琰還在咬牙切齒。


    “威碩,你。。。。。。”金禕忽然對眼前這個妹子有股說不出的陌生感。


    剛在宮內當職的時候,她無論做何事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像一隻膽小怯懦的小貓,稍有驚嚇立刻躲藏到暗處瑟瑟發抖。然而最近這一段日子裏,卻仿佛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像從前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原本總是低垂著不敢與人對視的眼睛,也開始毫無顧忌左顧右盼。


    不僅如此,說話的聲音也變得響亮起來,再也沒有往日謹小慎微的模樣,她就這樣旁若無人高聲談論,絲毫不在意左右投來詫異的目光。這般行徑,簡直就是視皇家威嚴如無物,不明白這段時間到底經曆過什麽事情,竟能讓她有如此巨大的轉變。


    劉琰發覺金禕麵色不對,不自然呃了一聲尷尬笑道:“說著玩的,就是忒氣人,竟敢攔我。”


    “衛士也是盡責而已,這不是好事嘛。”金禕相信她是隻是在耍小性子。


    “陛下想我沒有?”


    金禕被問得一怔,這可不是皇帝姑姑該講的話,更不是臣子可以隨意探問的,猶豫半晌沒有講話隻是點頭,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合適。臨時修建的皇宮主要是解決有無問題,規模很小走不多遠就來外台值房,金禕還想請劉琰故地重遊,先進去敘舊順便等候召見,沒等開口回頭卻看劉琰已經走向偏殿,


    太監與女官是皇權延伸下的畸形產物,都屬於與皇權伴生的特殊群體,利益相同兩者天然親近,如果遭遇打壓很容易結成同盟一致對外。


    中黃門剛好巡視到偏殿外,見到劉琰立刻上前笑臉相迎:“您老可有日子沒來嘍。”


    “這才過幾天呀。”劉琰袖口裏滑出一串五銖錢,中黃門略微抬起手臂,那串錢就這樣悄無聲息落入袖中。


    宦官現在不比當初先皇時肆無忌憚,不是誰送錢都敢收,敢收錢就代表認可是自家人,瞧你不順眼送再多錢也不收,願意幫忙不給錢也要好心提醒。中黃門示意不要著急進去,拉著劉琰躲到角落小聲開口:“今日無人受召,陛下很後悔放您出去。”


    中黃門人老成精,不問劉琰來做什麽,隻從攸關切身利益處入手,與其說一堆有的沒的不如關鍵的一句話:放心進去沒人會來打擾,皇帝心裏有你的位置見到你會很開心。


    這個國家各處運行平穩,偶爾一些緊要事有尚書台處理,沒幾個大臣像孔融一樣總來打擾,因此皇帝很清閑,清閑到拿漢官儀來謄寫練字。


    劉琰在麵前跪拜不知為何眼眶泛紅,剛站起身又馬上坐回,強忍著哽咽開口:“卿,別來無恙。”


    劉琰緩緩抬起頭:“我能回來嗎?”


    內朝官隨時可以回宮,再說劉琰有任務在身就該時常往來,皇帝一時沒弄明白,不知道怎麽會如此問:“誰不讓卿回來?”


    “沒人不讓臣見陛下,隻是臣不想繼續追隨司徒公。”


    皇帝略微思考一陣便明白過來,拿起筆繼續抄寫,有些事不是沒想過,可事到臨頭心裏總有一道坎不容易邁過。


    兩人誰都沒有繼續講話,皇帝心思翻湧落筆亂糟糟劃出幾塊黑團,良久過後筆頭一頓:“朕。。。。。”


    皇帝沒有繼續講話再次陷入沉默,聽到一聲歎息:“我想過,不再有魯國劉琰隻有中山劉阿碩。”


    皇帝對臣下講話沒用朕而用了我字,劉琰清楚這表示皇帝已經認可,就看會給什麽位置,畢竟是孝陽侯遺孀地位不會很高。劉琰也不需要很高的地位,那樣反而會限製人身自由,她期盼仍舊保留女官身份,授個女騎入大長秋門下作宮眷最好。


    正在低頭思索會是什麽結果,皇帝放下筆輕歎:“那日答應趙司徒我便後悔,你經曆過什麽我全不計較。何處不是牢籠?又能逃到哪裏去?我身處牢籠僅能幫你至此。”


    牢籠兩個字格外讓人不安,劉琰眼神露出一絲茫然:“我那散騎?”


    “宮眷豈能任官職?”皇帝沉聲開口語氣不容置疑:“有宮位才能保證不被討走,位次董貴人,終身不出宮。”


    劉琰最終還是出了皇宮,離開時候皇帝交代隻給這一次選擇的機會,一旦走出皇宮就再也不要提起,這是作為傀儡君王最後的尊嚴。


    低頭坐在車裏一言不發,也不說去哪兒,車夫隻能滿許昌城漫無目的亂晃,朱鑠瞧著臨近傍晚擔心出事,催促幾才劉琰才答應回到司徒幕府。


    天色徹底黑透,縮在黃閣角落正要沉沉睡去,敲門聲響起,朱鑠進來傳話,趙司徒有些話要講請馬上過去一趟。


    油燈微弱光影下趙溫正身端坐,粗劣的公務餐飯擺在桌邊,見到劉琰進來,擺擺手招呼坐下邊吃邊聊天:“見過陛下後還有其他牽掛嗎?”


    曹操在許昌城設置校事官,專職偵查刺探百姓官員公私事情,不歸任何一個衙門隻對曹操一人負責,劉琰震驚的不是去皇宮被刺探到,而是趙溫這麽快就得到消息,手伸得太長可不是好現象:“校事獨屬於曹公,咱家可別碰。”


    趙溫哦了聲隨即搖頭輕笑,這個女兒不白認知道向著自家人著想:“為父曉得輕重,是屯騎通知司空幕府,咱家是盟友自然也知道。”


    屯騎營負責保衛包括皇宮在內的整個許昌城,範圍過大人手偶爾會不足,今日臨時借調長水營衛士把守皇宮正門,大小事還需要上報屯騎校尉。


    屯騎校尉丁斐屬於譙沛集團,誰進皇宮司空幕府留守官員會第一時間知道,同時也會通知與事件相關的盟友,趙溫這個劉琰直屬上級自然也在通知之列。


    角落裏偷偷摸摸策劃陰謀詭計,實在太過卑劣低級。雖然可能會帶來巨大的收益,但伴隨的風險也是極高,根本談不上謀略二字。


    一味的糾結瑣碎細微不僅耗費大量時間精力,甚至可能因此耽誤至關重要的大事,關鍵就在於,如此行事同偷雞不成反倒招惹來一身麻煩,就算僥幸成功也會落得個被眾人指責,裏外不是人的尷尬下場。


    擁有高超的手腕的人,會將所有事都攤開在桌麵之上,光明正大亮出底牌,談條件論收益講分配都毫不掩飾當麵提出。坦誠相待能令彼此相互理解和包容,挖掘雙方之間存在的共同利益點,進而探尋到方案最優解。


    如此能夠極大地提高效率,避免不必要的誤解和紛爭,還有利於建立起穩定的合作關係實現共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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