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自打從單經陣勢衝出,隻記得一個身穿盆領鐵甲的人似乎象是敵軍將領,一直在高喊單什麽,碰巧被自己錘子掃到後腦也不知生死。現在敵軍陣勢完全崩潰隻顧四散逃跑,附近沒有大股敵軍,身後烏桓騎兵便全都散去各自選擇目標追逐。


    劉琰駐馬大口喘氣四下觀察一番,方才狂風大起怕是馬上就要變天,正想著趕緊去找兄長看看生死如何,劉靖跑到跟前滿臉焦急惶恐:“別亂跑,想嚇死我不成!”


    “騎那馬還護不住我?”劉琰豔羨地看著大宛馬:“那麽多金子就招了不到二百人,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那兒。”


    “我以為你在營裏,誰知半路遇到。”發現劉琰安然無恙,劉靖神情也緩和下來與劉琰並肩騎行:“本來要全用掉,可盤六奚不讓,他怕你死了去找他。”


    盤六奚死活隻讓劉靖用屬於他倆自己那份六十兩黃金,在北方草原上到處遊蕩,隻找那些鮮卑人,烏桓人的小部落招募,直到臨近冬天才陸陸續續招募到足夠的人手。


    他們沒急著回來找劉琰,打著劉珪部曲的旗號在閻柔的虢奚草場紮營好彼此磨合一段時間。當時劉珪正和公孫瓚交戰,劉靖一夥兒又安分守己,所以草場牧民沒有通知閻柔。等到偵查得知劉珪退到鮑丘水,劉靖判斷劉珪不會再退,雙方馬上就會決戰這才緊急趕來。


    正說著盤六奚牽著一匹馬奔來,在他倆身前勒馬喊到:“好貨,有好貨!就在前麵!”


    雖然大部分公孫瓚軍都崩潰了,然而不管是烏桓人,鞠義還是劉珪對公孫瓚本人的追擊都不順利。


    首先,公孫瓚手裏還有四千中軍沒有來得及參戰,撤退時有能力派出殿後阻擊。


    其次,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此戰驚人的反轉,烏桓人根本沒人指揮,隻是自發的一路跟著劉琰衝殺,消滅了成建製的大股敵人後,除了少部分被鮮於輔和鮮於銀聚集起來攻擊公孫瓚殿後部隊外,大多數依本能的分裂成小隊自顧自追亡逐北。


    劉珪這裏除了臨近的步兵,多數騎兵也散到不知哪裏去了,步兵距離公孫瓚中軍又遠,將領和軍士們也都精疲力竭,實在無力發動追擊,至於鞠義倒是一路追著那些潰逃的青壯二十裏才停止。


    劉琰剛才衝的過了頭,現在的位置恰好處於公孫瓚殿後部隊身側,那些殿後部隊本就失了戰意,在追來騎兵逐個打擊下紛紛潰散,可鮮於銀兄弟卻始終攆不到公孫瓚這個最大的目標。


    順著盤六奚手指遠遠望見似乎有個紅色的大旗,下麵幾個騎士正從自己前方奔過去,想是要從這裏通過去往不遠處的一大片丘陵地帶。


    這就不能耽擱了,劉琰換上盤六奚牽來的新馬後幾人直奔敵人衝去。對方大吃一驚,一陣慌亂過後其中滿臉胡須的金甲騎士拔馬就跑,身後盆領騎士和旗手緊跟身後。


    對方顯然戰馬氣力不足,沒一會兒旗手就被率先追上。劉靖馬快先到,在旗手右側舉棒照頭便打,那旗手護著旗幟低頭俯身打算硬挨,砰一聲打在肩頭手上一鬆旗幟滑脫,被左邊趕到的劉琰伸手接住。


    見旗幟被奪那旗手哇呀呀一陣怪叫,隻是馬力不濟落在兩人身後,這時盤六奚趕來高舉骨朵找準肩頭又一砸,旗手便落下馬去。爬起身追了幾步眼看幾人跑遠,嚎哭著朝南逃走了。


    劉琰好奇,放緩馬速解開旗幟的絆帶想先看看,劉靖也減速護在劉琰身側警惕看著周圍。


    “看個屁!趕緊追!”盤六奚趕上來揮骨朵就要砸劉琰戰馬的屁股,劉靖提棍架住,盤六奚撇嘴瞪著劉靖翻手就要再砸。


    身後一陣馬蹄聲鮮於銀趕上來,瞪著劉琰手中打開的旗幟發現完好無損:“憑這夠你誇耀一輩子。”


    “我哥呢!”劉琰認得鮮於銀,趕緊開口詢問可又馬上搖頭:“別,別說。”


    “大都督安然無恙!”鮮於銀滿眼淚光擲地有聲,可說完又覺得措辭不對趕緊糾正:“都官,都官安然無恙。”


    “哈!追!”劉琰胸中悶氣仿佛瞬間消失舉起旗幟就要催馬。


    “等等,等等!”鮮於銀趕拉住劉琰馬頭,指向身後騎士:“這寶貝給他倆送回去報功。”盯著騎士小心接好旗幟沉聲說道:“都去,都去,若有失全部斬首!”


    等四個人追進丘陵已經找不見公孫瓚了,狂風呼嘯冰雹砸落,驟雪彌漫白色煙牆。鮮於銀略微沉吟,公孫瓚馬力有限又在暴雪之中分辨不出方向必定跑不遠,跟幾人提議分開尋找。劉靖不管其他隻是不願意與劉琰分開,可架不住劉琰反複勸說。臨走時給劉琰脖子上掛了一個骨笛,隻要吹響骨笛自己片刻便到。


    凍地被冰雹砸過,薄薄一層冰晶被雪層覆蓋變得濕滑難行,劉琰不敢躍馬奔馳,一麵抹去臉上雪跡一麵小心尋找。丘陵中不時閃出三三兩兩的公孫瓚潰兵,他們有的相互攙扶逃避,有的忍著傷痛坐在雨中等待被俘。


    劉琰對這些雜魚沒興趣隻詢問公孫瓚的消息。


    “那穿金甲的就是易侯。”雨中幾個潰兵坐在地上,見對方氣勢洶洶一邊起身躲避同時嘴裏大叫回應。


    他們正等待被俘,坦白說都給打懵了,軍隊失了建製再如何不服氣也沒用,說出公孫瓚的下落,這個拿大錘的騎兵多半不會為難自己。


    事實確實如此,劉琰順著方向轉過一個土丘,果然一個牽馬武士護衛滿臉胡子的金甲老者坐在地上休息,兩人顯然都有些體力不支。


    劉琰打馬衝上去掄起銅錘就砸,牽馬武士上前一步舉刀格擋:“範方在此!”


    劉琰舞錘磕開大刀,範方一手死死抓住劉琰的袍帶嘴裏罵道:“趁人之危,小人!”


    “我趁什麽危!”劉琰又一錘掄起,嘴上也不示弱。


    範方明顯少了氣力,手上大刀被錘頭兒砸的一低:“某家餓極!”


    一錘平著揮出砸在刀上,這一次範方接不住了,踉蹌後退兩步跌在地上,劉琰也不管他打馬朝前追去。


    雪層變厚下麵滿是圓滾滾的冰晶,馬速不敢太快,追的小心逃得慌張,繞過幾個土包兒,沒追多遠金甲老者在前麵不住揮鞭打馬,那馬已經累的不行,馬腿打晃馬蹄四外亂翻。


    繞過一個土堆蹄子打滑,馬匹側倒下去死活不起來,金甲老者回頭看到追兵狠狠跺腳,踩到爛泥一個趔趄滾到土堆後麵。


    劉琰掏出骨哨放進嘴裏用力猛吹,淒厲刺耳的哨音響起餘音環繞,馬不停繞過土堆舉起銅錘得意大笑:“公孫瓚!”


    公孫瓚就地滾了幾滾再次藏到土堆一側,驟雪煙牆視線不清,依稀輪廓駐馬橫槊,公孫瓚用盡力氣一聲大喊:“救命。”


    驟雪踏冰疾,殘影穿遮蔽,銀槊揚威千軍勇,羆虎追風起。


    寒光驚乍襲,殺意橫天際,不盡惶惶空悲喜,白馬騰空立。


    恐怖從四麵八方襲來瞬間穿透全身,大難臨頭泛起無盡淒苦,風冷冰寒心涼,沒有經過大腦下意識身子一扭,一股巨力自左肋透袍而入,被挑離戰馬眼前天地翻轉噗通一聲砸在地麵上,滾了幾滾仰麵朝天,忍著散架一般的疼痛盯著眼前明晃晃矛尖。


    “勿傷宗親!”急促大喊蓋過風聲呼嘯,那矛頭距離劉琰鼻尖幾寸硬生生停住。


    一道冷冽寒光鮮於銀挺铩刺到,白色身影橫槊反手一撥,金屬相交之聲過後鮮於銀哎呦一聲手中長铩飛到半空,長铩還在空中畫圓箭矢破空聲接連響起,風勁雪稠箭更疾,三隻雕翎箭裹著勁風刺破雪幕接連而至。


    白色身影咦了聲,伸手在麵前來回擺動便將三支箭矢全部掃落,沒等眨眼白色身影單手提槊自下而上猛撩,寒光半空轉圓帶著破空嗚鳴,一匹金黃色駿馬緊臨矛鋒橫向躍出,劉靖滿臉驚恐身子晃了晃堪勘穩住身形沒有落馬。


    “好馬!”白色身影由衷讚歎,風雪遮蔽騰霧漫障,盤六奚冒出身形還想偷襲,骨朵被一隻手牢牢鉗住,巨力傳來旋即落馬,拖在地上隨著戰馬旋轉,骨朵上手腕微翻眨眼被甩飛出去。那長铩此時才落地,砰一聲紮在盤六奚眼前不住抖動,嚇的盤六奚啊啊連聲怪叫。


    豪情橫槊固,獨虎振通途,一世英雄膽,同袍萬裏逐。方才眨兩眼爭鬥不留名,那人沒有鎧甲一身白衣胯下白馬橫握一仗長大槊,不服不行,人家始終單手對敵,強的沒有道理可講,武力值就不在一個位麵上。


    劉琰嘴裏還在尖叫,失魂落魄雙手不住亂擺:“箭,箭就那麽,那麽拔掉?怎麽打的?怎麽打的?全是雪,看不見,看不見啊!”


    以一敗四那人駐馬立在幾人當中沒有再動手的意思,看向劉琰微笑搖頭,扭頭朝鮮於銀抱拳說了聲:“得罪。”


    鮮於銀麵色慘白躬身回禮:“多謝。”


    那人不再搭話,調轉馬頭轉過土丘單手提起公孫瓚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等劉琰回到大營已經是半夜了,劉珪立刻安排醫治。劉靖說什麽不走,親自守在床前看著劉琰。好在醫者看過後說並未受傷隻是刺穿了衣服摔的猛了些,過度勞累加上驚嚇暫時昏厥而已。


    劉琰昏迷中幾次被疼醒過來,折騰了一整夜才沉沉睡去,等到徹底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看著眼前的劉靖咬著牙問道:“公孫瓚呢。”


    劉靖笑著伸手緊了緊被子:”得了軍旗還不夠怎地?“


    “不關心兄長卻先問戰功?”劉珪對妹妹語帶調侃,瞄向劉靖神始終色不善。


    劉琰抓住兄長訕笑,轉頭看眼周圍:“盤六奚怎麽樣了。”


    “手臂脫臼,得歇一段時間。”


    剛要繼續詢問,鮮於銀打著綁帶走了進來,走到劉珪身前哭喪著臉說道:“我替那個不孝子拜謝都官。”


    劉珪陰沉著臉不看鮮於銀,後麵田豫上來小聲說道:“鮮於從事一直等在帳外,我們勸也沒用。”


    劉珪苦笑搖頭:“罷了,你家鮮於丹還是不錯的。”歎了口氣看向鮮於銀:“務必要看住,不投公孫瓚也別讓他找海船跑去揚州。”頓了頓朝外揮手:“你的傷也不輕,好好休養,軍中少不得你們。”


    劉珪話音剛落,鮮於銀眼淚就下來了,不多時帳外腳步淩亂,鞠義隻身闖了進來,閻誌挺身擋住去路,鞠義一把竟然沒有推開。


    麴義眼珠轉轉,掏出銅錘遞給閻誌:“幸虧我發現,否則就被崽子們拿去換錢了。”


    閻誌收起錘子沒有讓開,麴義無奈瞥嘴:“我來探望功臣,有氣過後再說,隨你打,隨你打好了。”


    “讓他過來。”劉珪發話閻誌立刻讓開,麴義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走到劉琰跟前:“聽說是個騎白馬用大槍的,是披著白袍子嗎?”


    也不等劉琰回答,直接席地而坐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相信我,你還活著就是奇跡。”


    說完扭頭看向麵色尷尬的鮮於銀:“我說的對吧。”


    “公孫瓚不會重用他。”鮮於輔出言替兄長解圍。


    劉琰知道他們談論的是誰,雪障煙靄中白色身影,隻一個朦朧意象就讓人渾身激靈,爆發出凜冽寒意:“那人是誰?”


    不認識的人想知道,認識的人不願提,可能是某種忌諱,也可能有一些不好的回憶。劉琰篤定該是後者,一個個盤算己方將領,單打獨鬥純粹送死,一起上也未必能奈何人家。


    “幸虧沒重用。”麴義麵色訕訕顯得很慶幸,從懷裏掏出一個手掌大的小布包,湊到劉琰麵前小心打開:“極品黃石蜜。”


    看清楚包內十幾粒黃色半透明硬塊像水晶又像琥珀,上麵還有一層細膩的白霜,眾人一片驚訝聲,劉琰未加思索脫口而出:“冰糖?!”


    鞠義一愣,隨後眼睛眯成了縫:“飴糖哪比得上,真正的交趾貨,有錢也買不到。”


    “你到得太巧,早一刻晚一刻都不成。我琢磨了,這就是天意。””鞠義打開話匣子就開始滔滔不絕:“哎,你是不知道,那些烏桓人列隊通過你兄長麵前跟檢閱一樣,蘇仆延跪在你大兄麵前溫順的象隻鵪鶉,要馬給馬要兵給兵,啊,都是好馬呀。”


    鞠義眉飛色舞笑嘻嘻地學著鵪鶉走路,憨態可掬的樣子劉琰也跟著笑起來,想起什麽鞠義扭頭對著劉靖語氣不善:“你要敢辜負她某家第一個不饒你。”


    沒管冒失話語讓人臉色鐵青,鞠義站起身依舊保持教訓口吻:“王門交給你了,幽州人都是死腦筋,做不成大事。”


    說完不再理會冷場,直接朝帳外走去,身後劉琰哎了一聲叫住:“別回冀州。”


    鞠義停住腳步詫異轉頭,環顧帳內眾人冷哼一聲:“你們都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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