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一自從得知有了子嗣後,便換了一副麵孔,每日神采奕奕,時刻麵露笑容,心裏又重新顧念起國是來,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他找到白楸,聽了近況之後,便兀自分析道:“還是要站在更高處看察燕、看白元,不能局限於一國一域,更不能糾結於一時一事,如今寰宇震蕩,各地都在明爭暗鬥,我們摻和與否,以什麽樣的精力摻和,都需要盡快定奪。目下要盡快處置的,一是南疆伊督的白楠之變;二是新黨赤羽的越獄而逃;三是北境黑刹的暗流湧動;四是漢美與華夫的強者對決。”又問白楸道:“漢美那邊如今怎樣了?戰況如何?”


    白楸道:“當時華夫國隻是派遣了少量人馬,對漢美鄰國扶橋偷襲之後便轉戰他處,後經兩國調停,便轉入相持的休戰狀態,並沒有短兵相接,展開鏖戰。”


    白崇一道:“華夫這一招乃是投石問路,也算是給漢美的一個警告,叫他不要插手過多。這是兩個強國之間的博弈,我們是插不上手的。隻是他當初借走了我們五千名精幹弟子,須盡快討回來。司徒其人也要請進門來,有他在無異於多了一尊守護神,各路鬼神都要繞道而行。”


    白楸點頭應下,說道:“我盡快下國書,辦理此事!”


    白崇一又問道:“新黨的赤羽可有消息了?”


    白楸道:“經過一番追蹤調查,確定他逃到西南海灣去了,又經一路巡查,在海灣上尋到十幾處島礁,其中最大的一座,乃是當地漁民的歇腳地,喚作沉沙,其上多有茅屋,見人頭攢動,想必那赤羽就躲在上麵。”


    白崇一問道:“為何不去擒拿?”


    白楸道:“唯恐打草驚蛇,故未敢妄動,待我派人化作漁民,去島上探定虛實之後再行動也不遲。”


    白崇一點頭道:“除賊務盡,不要給他們留下任何喘息之機。”白崇一的態度轉變讓白楸有些意外,這麽長時間來,白崇一並不在意赤羽的行蹤,他也就漸漸放下了警惕,如今又忽然問起來,莫名其妙地下了這樣一個鏗鏘有力的命令來,著實讓他措手不及。


    白崇一又問道:“北境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白楸猶豫了片刻,道:“大長老與七長老處沒什麽回音,倒是三長老白杉,送來了一份密箋。”


    白崇一問:“信中所言何事?”


    白楸道:“他說,有兩個華夫國使欲強行入境被他奮力攔下了,卻被七長老請入江州,又經江州進了北境。他派人跟蹤了十幾日,才判定那兩個華夫國大使在北境住了數日,其後又輾轉去了南疆,想必其中有什麽密謀。”


    白崇一大驚,問道:“這信是何時來的?”


    白楸道:“三月前!”


    白崇一盛怒,皺起眉頭質問白楸:“這等大事為何不早報於我?”白楸忙辯解道:“當時便將密箋抄與宗主了!”白崇一到案上去翻堆疊了半人高的奏折,翻找了半天,果然找到白楸抄送的那份密箋,仔細看了,頓覺身上的汗毛倒樹,想了想,下令道:“叫大長老速來見我。”白楸剛要傳令,卻又被白崇一叫住了,改口道:“叫七長老來見我!”白楸又要傳令,白崇一再次改口道:“叫白無雙來吧!”


    很快,白無雙便急火火地闖進宗主殿耳房內,恭敬地向白崇一行禮。白崇一也顧不得與他廢話,直截了當的問他:“你可知有人進了北境?”


    白無雙一頭霧水,茫然問道:“誰進了北境?並不曾聽聞!”


    白崇一怒斥道:“我叫你去守國門,你卻來問我?”


    白無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嗬斥嚇得魂不附體,忙低下頭,不敢聲張,心裏卻怪起白楸來,為何不提前告訴自己是什麽事,害得他這般被動。


    白崇一皺著眉頭下令道:“速去查清端的,兩日後來見我。”白無雙再不敢辯解,領了命緩步退出殿內。


    白崇一又對白楸道:“去將白櫓叫來見我。”白楸退出門去,見白無雙正在拐角處等著自己,上前與他寒暄,卻被白無雙一頓埋怨,道:“二長老何故這般害我?”白楸道:“我乃是奉命行事,不敢有悖!”白無雙又和緩了語氣,道:“宗主是為何事震怒?請師叔教我!”白楸道:“別人都是先禮後兵,你卻恰恰相反,打一巴掌給個棗,你可知我吃不吃這棗呢?”說完揚長而去,留下白無雙待在原地,憤憤地道:“虎落平陽被犬欺!”罵完,縱上雲頭,往並州飛去。


    青術趕到宗門時天色已黑了。白楸引著他去見宗主,一路上囑咐道:“不管宗主問起什麽來,你隻說不知道,再不濟就推給弟子,萬不可逞能自家領了,後果……”青術輕聲打斷他道:“多謝二長老好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事情已然發生,那就沒有推脫的餘地和必要了。”說完,莞爾一笑,昂首挺胸推門進去,隨後殿內弟子出來,將殿門掩上,向白楸道:“師叔請回吧!”白楸知道是白崇一的命令,遲疑了片刻,無奈地轉身走了。


    青術做好了迎接驚濤駭浪的準備,然而,等來的卻是惠風和暢。白崇一和顏悅色的叫他坐在身邊,又順手端起茶幾上的茶盞,呷了一口,問道:“近來忙於雜務,一時疏忽了你,這一向可還好嗎?”


    青術欠了欠身,回道:“蒙宗主恩澤,一切都好。”


    白崇一起身到案上,拿起一封密箋來,遞給青術,道:“這是五長老巡防時發現的,你自己看吧!”青術接過信,拆開看後,心裏很是吃了一驚。自己時刻守著邊境,卻對密箋中所言之事一概不知。看罷了,心中又略過一絲寒意,他與白靈兒雖無甚冤仇,但眾所周知,他們兩個都曾與新黨有些來往交情,無論如何也不該告自己的黑狀。最難琢磨的便是白崇一,他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將這封密信原樣托給自己呢?是要收買人心?還是對白靈兒所言之事不盡相信呢?正出神時,白崇一將他思緒拖拽回來,問道:“你怎麽看?”


    青術將信封好,呈給白崇一,道:“我回去後盡快徹查此事!”


    白崇一笑道:“這倒無妨!我是問你,對華夫兩個使臣竄訪北境之事如何看?”


    青術想了想道:“這顯然是華夫糾集黑刹妄圖侵犯察燕之舉,必須采取雷霆手段予以製止才是。”


    白崇一仍是麵帶微笑,看著青術問道:“雷霆手段?什麽樣的雷霆手段?”白崇一雖是和風細雨、麵色和善,但在青術看來,卻比暴跳震怒還要可怖,每一個問題都是一把連環刀,直逼要害處。


    青術定了定心神,答道:“依我之見,有大雷霆也有小雷霆。”不待白崇一發問,青術便緊著說道:“小雷霆便是加強對北境的封鎖圈禁,叫他進不來出不去。大雷霆便是出其不意,直襲黑刹本營,將這顆毒瘤徹底鏟除掉!”


    白崇一這才收起笑意來,想了想,正色道:“不知兩家是何種關係,若已結成鐵盟,我們鏟除黑刹無異於授人以柄,平白招惹下華夫這等虎狼,隻怕會後患無窮。”一麵踱著步,一麵說道:“你這‘小雷霆’之計倒是既穩妥又有效!我在國門裏加強防備,並不針對別國,這總不至引起他們的不滿來,即便不滿,也沒有理由出手幹預。”轉對青術說道:“你回去吧,出動全部人手,加強對北境的監控,至於霍盧一方,我也譴使協商,想必他那邊也未必甘居華夫之下而助紂為虐。”青術從白崇一處出來,想要尋白楸,卻不見了他的身影,猶豫了片刻,便作罷了,縱身向江州飛去。


    白崇一反複琢磨著青術的對答,從他的神情與反應來看,他是絕不可能私通黑刹的。況且,他與惠澤、白鬆有滅門之仇,那麽可能隻有一個,便是白杉對自己說了謊。他又為什麽要說謊呢?單純地陷害青術嗎?還是另有隱情呢?他刻意將送信者從白杉替換成了白靈兒,一為保護白杉,二為離間白靈兒與青術,畢竟石三與周毋庸他們還活著,還有串聯的風險。


    想到涼州,白崇一忽然意識到,已許久不見了白魅,不知他在忙些什麽,想要派人去宣來,又作罷了,叫上白楸,與他一起向西北邊境上飛去。一路上,白楸不敢多問,他卻饒有興致,說道:“自司徒走後,新弟子便接濟不上,那招引、青苗、丹成三堂皆是浮在麵上,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叫弟子們走了許多彎路,你要多提點些,樹人乃是宗主長治久安的第一大計!”白楸點頭應著,白崇一接著道:“你也要娶妻生子才是,你看四長老,他喪子之後便又娶了一房,如今又誕下一子一女,算是有了傳承。”白楸似是知道白崇一要說什麽,便附和道:“娶妻生子乃是察燕大地傳承萬年的根本和前提,對於修行之人而言,雖有羈絆卻不至於全數荒廢,該如何做,在於自己的抉擇。宗主所言極是,我也該顧念以後,還是要有一男半女的傳承才是。”看了看白崇一,壯起膽子道:“想必薩滿已將秘術呈交宗主,宗主也該以江山永固為念,為察燕培育後世之主。”


    白崇一看了白楸一眼,問道:“你也是這麽想嗎?”


    白楸點點頭道:“非我一人之意,而是宗門上下皆有此意,還望宗主三思!”


    白崇一不答,一馬當先飛在前麵,白楸緊緊跟上。二人一先一後,直飛到察霍邊境處,果見兩個弟子結伴向這邊飛過來,擋住去路。他們並不認得白崇一,見他雖也穿著白衣白袍卻與自己的不同,高聲叫道:“此乃禁區,若想通行,先到西涼府通報,倒換官文之後方予放行。”白楸正要自報家門,白崇一道:“莫與他爭辯!”一一應下之後,便又到橫斷山東麓飛去。此山斜插進北境,不多時,二人便到了北境邊界,果又有兩名弟子趕上前來,攔住去路,道:“我們乃是大長老白魅座下弟子,此處一向不許出入,快快回去吧!”白崇一卻來了興致,問道:“一個都不曾過去嗎?”


    那兩個弟子道:“我們師兄弟一百五十人,三五裏地一崗,將五百裏北境封死住,莫說是個人,就是隻鳥雀都要經過再三盤查,生怕攜了毒來。”


    白崇一逗他道:“想是你知我身份,有意誇大其詞,要來邀功請賞吧?”


    那兩個弟子仔細打量了眼前兩個,雖有些氣度,但也難辨是誰,西涼府的大長老及白尋師父他們都認得,其餘師叔等也多少聽過見過,而這二位,完全不曾謀麵,因此他兩個不僅不怕,反而提起警覺來,對二人道:“你們是何等樣人?我屑於向你邀功請賞?快快走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白崇一更是來了興致,倒要看看他是怎樣的不客氣法。於是,便向白楸使個眼色,白楸會意,縱身徑往北境飛去。那弟子緊著追上,要與白楸動手,卻不想白楸晃了晃,又縱身飛了回來。如此一來二去幾個回合,那弟子便有些暈頭轉向,另一個直盯著白崇一,生怕他趁機跑了。那弟子氣喘籲籲地盯著白楸,幾經交手便知道絕不是這兩個老賊的對手,於是丟了他,從腰間取出一個圓筒來,將尾端的引線一拉,一道光柱衝向天際,隨即在雲端裏炸開,發出一聲巨響。不多時,白尋便帶著百餘名弟子浩浩蕩蕩地趕過來。白崇一遠遠地見到了,笑著問那小弟子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弟子瞬間挺直了脊背,神氣道:“爺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雨濃是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海九聖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武一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武一實並收藏山海九聖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