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跪倒在那麵看不見的牆前,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抽走了脊梁的狗。牆後是醫護人員的搖頭與惋惜,也是,27樓的高度,什麽都會被摔成碎片,還能有生命體征的人,不是超人就是鬼。


    骰子出現在他的麵前。


    看著每個白色骰麵上那汪鮮紅,他就聯想到先前還從女孩手臂流出的血......他真想一腳踢開骰子,說一句“操!*!*!勞資不玩了!”


    沒人能告訴他這是什麽遊戲。大富翁?不,這絕對不是大富翁,他手上有那麽多錢,遊戲卻根本不給他花,他想花個幾百億把時代廣場1號樓給買下來,上麵天天播放皇家馬德裏的比賽。或者將凱旋門買下來,改造成中央藝術公園而不是環形車道建築。他能想象到遊戲結束後自己作用幾萬億的全球土地資產,是個人買房都要看他的眼色,但就沒想到自己會經曆這種遊戲......致鬱的遊戲。


    沒有人說話,整個空間裏隻有他一個人,但周圍卻發出女孩抽泣的聲音。她已經死了,她的音容還在那個尚未關閉的直播間裏,有人在下方發出有哭聲的消息,他們以為有不幹不淨的東西。


    實際上,不幹不淨的......反而是他們!是她們!


    身後不遠處,無數暗紫色的手從地下刨出,像鯽魚在地麵滑動,它們的目標是正前方的李澤。


    李澤站起身,璀璨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像是巨大的十字......那是場救贖,是這裏的王座,這些怪物想要得到理想的東西,讓自己超脫,就像東方恐怖故事裏的那樣,它們要尋找替死鬼。


    可狂風席卷了舞台,一根根長發如同脫膛的炮彈,高速飛向怪物......


    距離李澤不遠處的地方,是一堆接著一堆成山的屍體,有手有腳,軀幹分明,巨量的黑氣從屍堆上不斷蒸騰,它們是說不清的怪物。


    更遠些的地方,近乎隻能看到輪廓,是一個女孩。


    李澤沒有注意到她,因為李澤根本就沒注意到身後,他一直盯著眼前的骰子與拋出骰子後產生的畫麵,他甚至都沒覺察到自己投了那麽多次,腳下一步都沒有挪動過。


    女孩,總在他的身後,保護著他。


    6!


    李呈媛躺在病床上,六天的時間,她終於醒了過來。醫護人員在她身邊忙得渾身乏術,幾天來,大麵積燒傷帶來的嚴重感染、出血、短時性感染性休克、血壓不平、基礎病緣故引起並發症等等,所有醫護人員差點兒宣告放棄,但心電圖機上顯示著李呈媛不屈的生命,醫護人員自然要為她的醒來博得一線良機。


    看到李呈媛睜開了眼,一旁進行生命體征檢測的護士欣喜若狂地跑出去呼叫了醫生。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醫生拿出手電觀察著李呈媛的眼睛。送進來時眼眶被熱火燒傷,眼毛直接化成虛無,雖然經鑒定眼球並沒有受到傷害,但劇烈的爆炸衝擊,讓眼睛出現內出血的後果。這不僅需要專業儀器的鑒定,還需要病人本人的自我鑒定。


    “我的兒子呢?我丈夫呢?”李呈媛看著將自己圍成一圈的醫護人員,突然想起六天前的災難,“他們在哪?請告訴我!他們在哪?”


    “冷靜,先冷靜太太,現在我們需要對您進行全方麵的篩查,您隻有配合我們,將自己的身子養起來,才能去找他們。”醫生委婉地訴說著。


    “他們還活著對嗎?還活著?”李呈媛抓住護士的小臂。


    護士看了眼一聲,苦笑道:“當然活著,而且他們在您之前就已經醒了,現在在等著您。”


    “真的嗎?”李呈媛問。


    “......真的。”護士微笑。


    李澤站在遠處,無奈搖頭。


    這次李澤並沒有扮演誰,而是真真切切以自己的身體當了其中一名醫生。


    隻是......可悲!


    李呈媛嘴中的丈夫與兒子,早在爆炸中當場死亡。


    閃爆,指易燃易爆氣體(通常是易燃液體揮發),在一個空氣不流通相對封閉的空間內,聚集到一定濃度後,一旦遇到明火或電火花就會立刻爆燃,發生爆炸反應,氣體變化的體積在瞬間膨脹到較大的比例,產生劇烈衝擊。一般情況下,閃爆隻是發生一次性爆炸,一閃而過就結束了,因此和爆炸相比起來,威力比較小,但如果易燃易爆氣體能夠得到補充還將多次爆炸事故。


    雖說閃爆的威力較小,但相對而言,人體組織是無法承受各種爆炸的,即便與爆炸有一定的距離,爆炸產生的衝擊波也能對人體內部造成創傷。


    電子遊戲與電影電視通常將爆炸帶來的後果省略化、渺小化,實際當量的炮彈爆炸過程,士兵深處爆炸中心,必然成為灰燼,在爆炸十米範圍乃至二十米範圍,士兵也會被撕裂。許多人會認為戰場其實並不可怕,但真正上過戰場或從暗網等其他網站看到真實戰場畫麵的人,對於爆炸總會心存畏懼。


    六天前的閃爆,是居民公寓樓的燃氣泄漏導致的大當量閃爆,爆炸讓周圍建築所有玻璃與部分主體結構遭到摧毀,當場掀翻五輛轎車並連鎖點燃一連正巧路過的小型油罐車,致使二次爆炸。這場形似0.2噸tnt的連環爆炸共導致39人死亡、287人受傷,其中重傷仍在治療的有62人。


    李澤用力揉著太陽穴,可笑地看著那些用檢查儀器不停記錄的人......他忽然覺得自己也很好笑,他在可憐別人,卻無能為力。這些醫護人員,最起碼還在拯救李呈媛的生命,而自己,真的,隻能在一邊看著,心裏哀著。


    脫下白大褂,李澤摔門就走了出去,坐在接待大廳抽著煙。


    和他想的一樣,沒有人來阻止他,煙霧就這樣像思緒般飄向大廳的顯示屏上,上麵播放著最新的新聞播報。


    李澤看著屏幕上那些韓文,有些悲憤,也有些無措。


    他並不懂韓文,但在這裏,他能聽懂上麵的官員在說什麽。大概的意思,就是政府官員對這次事故致歉,通報這起事故的主要原因,追責相關責任人,並良心不安,引咎辭職。


    相當流程化的卸責。


    事實上,大多數國家都這樣,出現巨大的人為災難事故,追責、卸任、緬悼......但那些死去的人永遠回不來,而死去的家屬會永遠沉寂在悲傷中。他在想,當李呈媛完全康複後,尋找自己丈夫和兒子時會是什麽表情?當發現自己隻能在停屍房或者火葬場看到他們時又會是什麽表情?李呈媛是會感謝這些醫護人員善意的謊言?還是認為整個世界都在欺騙她?


    但精神的寄托消失了,大部分人都會覺得生活了然無意。


    大概......大概,這世上又會多一個自殺的人。


    李澤腦袋空空的,看著屏幕上正在彎腰致歉的官員,心裏五味雜陳。他突然也想去看看自己家被毀滅後新聞是怎麽播報的,但他不敢,他害怕自己會哭出來,因為那場混血種的災難,讓幾百萬的人口,隻剩下了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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