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生物唯一不用被任何介質所記錄的東西。記憶包含的範圍很小,小到隻有一個在你生命中存在過的人,而隨著時間也會逐漸遺忘他\/她的臉麵。但記憶包含的地方太多,多到你感覺去了哪裏都似乎來過。


    進入從沒進過的遊樂園,卻能坐上相同性質的玩具回想起當年遊樂場的親子時光......看著一對新人從幕後走到幕前,丈夫會拉起妻子已經衰老的手共想彼時自己結婚禮堂前的那份彩蛋......工作一輩子的老廠,懷著探望故地的心情凝視那些滿是鏽跡的扳手,才發現自己已經老得學會了回憶。


    但實際上每個人腦裏有最無法忘懷的三個地方。


    學校、醫院、家!


    學校是步入社會前除在家以外呆的最多的地方,也是失去最多的地方。在這裏失去的不單有同學、不單有老師、不單有獨屬於孩童時刻的快樂,失去的還有自己的歲月。有誰會畢業多少年後回到自己的學校?是荒廢還是拆除?又或是搬遷及繼續教學?凝望那些桌椅,會不會呆呆地想著自己當年在上麵刻畫的三八線,品味當年和那個男生或者女生沒日沒夜的動手動腳卻喜笑顏開?


    醫院,荒廢會很恐怖,不荒廢也很恐怖,因為在醫院能每天看見進進出出麵帶凝住與哭泣的人。為什麽醫院會無法忘懷?因為不出意外,你的親人會在醫院一個一個抱著眾人的期待誕生,也會在醫院一個一個含著痛苦含著微笑離開。忘不了的並不是醫院本身,而是這裏承載的自己親人的靈魂。或哭或笑,或悲或喜,醫院是能看到最多情緒的地方,也是無法忘懷的地方,因為你總想記住最後一刻前的那張臉。


    至於家,生你養你陪你的地方,想忘很難吧?就像有的人要將獨居老人接到自己身邊,但老人始終掛念那個家一樣,換了地方,它還叫家嗎?


    李澤凝視著周圍。


    黑暗,將視野進行了剝削奪舍,借由光亮打照出的分界線,眼睛隻敢去凝視光所能反射出的物體。


    他關上冰箱,那份源自“母親”的傑作,想來再沒等到期許的人再度光臨。這間屋子像被塵封在了地下數年,細菌不曾駐足,昆蟲不曾停留,這裏荒無人煙,自然的力量讓這裏破敗卻沒有完全破敗,植物似乎並沒有占領這裏。


    站在這裏的第一反應是無論是雪還是雨,都衝刷不了這間屋子的腐爛。


    但這裏又不完全腐爛,反而更像是一台沒電的鬧鍾,等著主人更換電池繼續叫醒人的服務。


    這裏沒什麽繼續呆的理由了!


    忽然防盜門開了。


    李澤既沒有驚訝,也沒有“三魂出竅,七魄升天”,隻是脖子硬得像塊石頭,緊忙將手機電筒照向門後。


    據說半夜如果有人敲門,最好不要開門,特別是在黑暗中,因為門後指不定是不祥之物。你可以詢問“你是誰”,但詢問三次後都沒有人回應的話,最好趕緊把門堵死。他也想問,但現實就是不給他機會,他能有什麽辦法。


    感覺就是場現實主義的恐怖遊戲。狼人殺?又或者鬼屋探險?如果這時腳邊冒出一個扮成鬼的工作人員,他一定會把槍扣在他頭上直接開槍。


    李澤拖著步子,將m1911a1手槍搭在手機上,一手手機一手手槍,頗有一種特工的意味。


    走到門前,幽綠色的箭頭出現在白色的牆麵上,隨著他走動,箭頭在微微顫動,似乎具有感知,委實有些恐怖。老實說這該死的應急出口燈根本就不像在指引人,它純粹就是一種吸收san值的小妖精,大夜裏跟著這綠色的玩意兒總會害怕會不會有跟這個顏色一樣的靈異東西跟在身後。


    不過這種時候也隻能相信了,一路上像劇情體驗,雖然有些恐怖,但幸好沒出現什麽青麵獠牙的怪物把李澤往死裏整過。


    前方道路很簡單,他似乎正在進入這一層的中心位置,兩開門的電梯。


    他很不能理解為什麽會走這麽久才到電梯入口,而且很明顯越往深處走過道反而越開闊,最後的通道足有七八米寬,四壁如出一轍是鋼筋混凝土的加固方式,但前後的區別讓人尤為在意。


    到達這裏之後箭頭就消失了,準確說前麵都沒有再安裝應急出口的燈牌,李澤有些好奇地踩著瓷磚鋪整的地麵,走得小心翼翼。前方越發的空闊,像到了一處空地,以至於每走一步腳步聲就會更響,明明是同樣的步子。如果他記得沒錯,這裏應該是高樓層,而非一樓,戶型也不太像大平層......讓人隱約覺得不可思議。


    寂靜中李澤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忽然很想就這麽逃了,跳進電梯按下按鈕,隨便到哪一層,哪怕是在樓頂上喝西北風也比在這裏感受這種莫名的恐懼帶來的壓抑要強不少。


    那一刻,他真打定主意這麽做。


    因為這一切都無頭無尾的!


    可瞬間他又冷靜下來......既然他的周遭環境能控製成這樣,他能逃到哪去?難道鯉魚一躍他就能跳到某個夜店躺在美女小姐的大腿上?


    李澤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響亮,清脆,直到臉頰火辣辣得疼,血液逐漸沸騰起來!


    他重新回到電梯門前,仔細端詳起來。


    這是門黃金貼膜的電梯,其奢侈程度甚至將施華洛世奇水晶鑲在上麵作為孔雀的尾羽。乘坐者可能是忠實的佛教弟子,可能隻是單純的喜歡,這樣奢侈的勾畫讓人擔心開門的時候會不會摩擦掉下幾顆水晶。


    “既然都來了,為什麽還不進去?”


    身後,有人說話,女人的聲音!


    李澤的心瞬間繃緊,身體哆嗦著無法行動。


    短短的時間裏,經曆了太多事情,李澤的神經已經到了極限。聽到女人的聲音,甚至直接和那張紙條的“母親”產生了聯係。


    手指微扣扳機,他持槍連忙轉身,半睜眼半閉眼顯得膽戰心驚,唯有那把槍帶給了他一些麵對的力量。


    卻沒有任何人!


    或者說後麵仍舊是那麵牆壁。


    李澤忽然醒悟。他說走了那麽長時間總覺得少了什麽,現在才想到少的不是別的,正是應該和應急出口警示燈相對應的逃生樓梯,但這裏除了電梯什麽都沒有,他唯一的出路隻有電梯。


    但電梯門開了。


    李澤直接懵了。


    他根本就沒按任何按鈕,而且電梯裏根本就沒人,即便惡作劇都不可能的現實,直接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李澤立刻警惕起來,向後退了兩步,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電梯肯定藏著什麽貓膩。同時心裏又暗暗叫苦,校長老爺和騷貨師弟追小孩去了,他孤家寡人一個,叫妹妹不應求神神不靈的,萬一這是個陷阱,他跑都不趕趟兒!


    “快進來,我還有下一趟的。”電梯突然說話。


    李澤頭皮麻了,在這個詭異的氣氛裏,電梯說話他都不會太吃驚,結果電梯偏偏說“還有下一趟”。如果將這些事情告訴精神病院的主治醫師,他鐵定會被第一時間控製抓進最身處的病房進行關押治療,哪還像現在這樣人畜無害地站在電梯前像個傻子一樣渾身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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