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用泥建的矮圍牆外看向雲家,並沒有什麽很大的變化。家中隻是一個小輩離去,在偏屋設了靈堂掛起白帆,四叔帶著兩個閨女跪在那裏低頭燒著錢紙,看不清神色,四嬸並不在其中。也沒有什麽吵鬧不休,整個雲家都安靜得可怕。


    雲朵到了雲家並沒有進去,而是站在外麵,讓清婉進去把雲小叔叫了出來。


    雲四出來的時候見到雲朵,還有一些意外。“五娘過來,怎麽不進去。”


    雲四雙眼發紅發腫,眼下還帶有淚痕,嘴角和眼角還帶有青紫,聲音也嘶啞得厲害。頭發、衣裳淩亂的穿在身上,就連雙眸都沒有以前那樣的有神,透著一股濃濃的頹廢和哀傷。


    雲小叔這模樣不止是悲傷,好像還和什麽人大幹了一架一番。


    “四叔節哀。”雲朵見慣了生離死別,對這些沒有很大感觸,做不到那樣的悲憫。何況具體是個什麽情況並不清楚。


    雲朵這樣一說,雲四喉結上下的滾動,極力的忍耐著,眼淚還是順著臉頰往下掉落。伸手擦去,雲四哽咽的道:“讓你一個小輩見笑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長缺,堂弟隻是提前去往了安寧的世界,就和我娘一樣。小叔你也請顧忌身體,你還有小嬸和兩個堂妹要照顧。”


    雲朵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勸慰人,隻能道:“如果有什麽需要侄女幫忙的小叔盡管開口,我一定竭盡所能的幫你。”雲小叔前麵和雲父交談過,當時雲朵說過,今年下半年會讓雲三郎進學的,可現在已經食言。


    雲小叔也想起了他兒子再過幾個月就可以進學的事情,頓時悲從心來,他就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卻再也沒有用了。


    雲朵斟酌的說道:“四叔,知道今天二娃也落水的消息麽?”


    雲小叔還在悲傷中,雲朵這樣一說,讓雲小叔一下呆住,他不懂雲朵為何這樣說,是感覺他兒子推了二娃落水不成。


    “知道。”雲小叔的語氣明顯不快。


    “小叔就沒有什麽想問我的麽?”


    雲小叔意味不明的看著雲朵,等著她的下文。


    “我雖然不知道來龍去脈到底是為何,但也知道是二娃他們先在哪裏玩耍,然後大郎他們才帶人去圍了那四個孩子,我家四個孩子有三個孩子都掉水裏去了,說是意外我是怎麽都不信的。


    何況我還聽說其中有位堂弟說:‘隻要雲雨死了,三叔家中的財產以後就是他們幾家瓜分’。”


    雲小叔瞳孔震動,很意外這話會從小孩子口中說出來。幾個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二歲,就是大郎,二郎也才十歲,這些話隻可能是有人在他們耳邊這樣說過,他們才會有這樣的想法,才能付諸於口。


    “我沒有這樣說過,也沒有這樣想過。”雲小叔喉嚨幹澀的說道。


    雲朵也從雲小叔的表現中知道了結果。“小叔,你後麵有什麽打算沒有?”


    其實稍微懂一些的人,都不會在此時來問這個問題,偏偏雲朵就是問了。


    雲四現在腦中是一團亂,兒子出事,大郎和二郎隻說是二娃推的,可他也知道二娃五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推動自己已經九歲的兒子。何況他還知道雲朵家有三個孩子落水,疑點太多,所以他才什麽都沒有做。


    不過想到雲朵的話,加上妻子抱著兒子的聲聲哭訴,他心中一痛。他知道他兒子落水大郎他們絕對脫不了幹係,可那又如何呢,就好像妻子的哭訴那樣,他就是個窩囊廢,隻質問他們幾句就被大哥和二哥毆打謾罵,他還隻能忍氣吞聲就因為他還要住在這裏。


    他不甘心,不甘心,憑什麽他們的兒子什麽都是最好的,還可以去學堂進學,而他的兒子連死了,想得到一個公道都不行。


    *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雲朵就被外麵的吵鬧聲給驚醒,按說大門的聲響是怎麽都不可能傳到這裏來的,可禁不住樂器之王一出誰敢爭鋒,那高亢的聲響讓其它樂器都要退避三舍。


    雲朵躺在床上無語的望床幔,清婉和巧兒聽見屋內的動靜,立馬就進來伺候。


    雲朵還沒有問外麵是怎麽回事,清婉就主動說了起來。“外麵是昨天落水的幾個孩子家的,來要一個說法的。”


    “我記得隻有我三堂弟一個出事了吧!”


    “是,小姐祖父和祖母帶頭在前麵哭訴呢!”清婉和巧兒動作輕快的給雲朵穿衣,然後梳發。


    “我小叔他們也在其中?”


    “到沒有見到雲四爺,可除了雲四爺其它人都來了。”清婉拿著木梳細細的梳著發尾。“四太太和她兩個女兒也在其中。”


    “少爺他們還沒有醒麽?”


    “沒有。”


    昨天晚上,雲朵回來就想先去探探吳樸仁這些孩子落水的細節,可看著吳樸仁窩在床上,小臉通紅,睡不安穩的模樣,雲朵到底是心軟,給他開了藥,在點了安息香就走了。


    清婉和巧兒很快就幫雲朵收拾好。


    一行人往大門而去,外麵一個個村民都打著火把,高聲大喊讓雲朵家的人出來。


    吱嘎一聲,雲家大門被推開。外麵的人見大門打開,也停止了叫嚷,紛紛看向走出來的雲朵。


    雲朵站在台階上麵冷目的看著台下的眾人,身後還站著連夜趕回來的明安和白家姐弟一行人,其中圍在周邊保護雲朵的人就更加不用說,一個個拿著木棍嚴陣以待的看著下麵的人,就怕他們傷害自家小姐。


    也不知是不是被雲朵這漠視的態度給刺激到,下麵的人又紛紛叫嚷起來。


    雲祖父母帶著雲大嫂、雲二嫂站在最前麵,一個個哭得那是一個驚天地泣鬼神,雲祖母叫嚷著雲父對她的三孫子死負責,一會兒說她孫兒好慘,一會兒說要他們償命,還哭訴雲朵家上不孝老下不護幼,處處透露出讓雲朵給他們一個交代。


    消停了一會兒的鎖啦再次吹響,但沒有開始那樣的尖銳刺耳,而是真的哀曲冥調。


    後麵跟著其它落水的人家也要雲家賠他們湯藥費。這些人都是婦孺,其它的村民都是在外圍觀望。


    雲小嬸頭戴白花,腰間栓有一條白麻,神情麻木的跪在那裏,好像外界的所有事情都和她無關。


    旁邊還跪著雲小叔的兩個閨女,雲朵的兩位堂妹。兩個孩子跪在那裏瑟瑟發抖,淚珠也是含在眼中,讓雲朵不忍直視。


    雲朵慢慢的往下走去,白文智一把拉住雲朵,阻止她的動作,被雲朵一把推開。


    下麵的村民人見雲朵和她身後拿著棍棒的人向他們走來,也一步步防備的往後退去。


    雲祖母見勢不對,硬著頭皮往前。“你要做什麽,我們都是來尋求公道的,難道你要仗著人多,欺負你長輩不成。”


    雲朵並沒有理會雲祖母,而是對清婉示意了一下那邊吹哀樂的,清婉走過去,拿了一兩銀子給他,吹鎖啦的人一看見錢,急忙拿到手中,笑著就跑走了。


    他才收了雲家十文錢,現在有人給出一兩,傻子才不知道怎麽選擇。


    這一操作把雲大嫂弄跳腳的對吹鎖啦的人叫罵,可也無濟於事。


    耳邊終於清靜了,雲朵拿出手帕給雲小嬸擦拭淚痕,雲小嬸抬目看向雲朵,雙目沒有焦距,空洞洞的不知在看什麽。


    雲朵微微歎息。“帶他們進去吧。”


    清婉扶起雲小嬸,巧兒也扶起雲朵的兩個堂妹,雲小嬸無意識的跟著清婉往內走去,她兩個閨女見娘走,不用巧兒也跟上她娘往前走。


    雲家其它人見狀也歡喜打算跟上,雲朵一步就擋住他們的去路。


    “你什麽意思。”雲祖父不悅道,自己兒子吃好了,住好了,卻不接他這個老父親過來享福,讓他不知道被村裏多少人笑話。這四媳婦和孫女都進去了,他自然也是要進去的,進去就不打算離開,他該享享清福,做老太爺,讓人好好伺候。


    “讓我們進去。”命令雲朵。


    “說得不錯,哪有你小嬸他們進去,卻讓家中長輩在外麵站著的道理。而且我們還沒有吃早食呢,你快些讓人去做了來。”


    雲家其它人紛紛點頭。可雲朵還是讓人攔住他們的去路。


    雲朵往回走,吳管家很有眼力勁的給雲朵搬來一把太師椅出來,配上同等高的檀木小桌,上麵還有一些吃食和熱水。


    這一幕讓雲家其它人恨的牙癢癢,又被人攔住隻能幹瞪眼。


    雲朵坐上,也不到座位的一半,讓座位略顯空曠,雲朵坐下的姿勢看似隨意,卻偏偏有幾分高貴神秘在其中。


    “就是呀,你把你四嬸他們帶進去要做什麽,你是不是要威脅他們。”雲家的人推搡著攔住他們去路的人,想要阻止雲朵他們帶走雲小嬸。


    “我還沒有去找你們,你們還找上門來了,是認為我雲府無人照拂,隻有老弱病殘,軟弱可欺不成。”雲朵眼神銳利的看向被巧兒和奴仆擋下的眾人。“事情的經過是如何的,我相信都是明白人,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被人利用,好處沒有占到,還白惹一身騷。”


    雲朵看向昨天被巧兒找過的幾位人家,他們也在其中,見雲朵看向他們,他們脖子縮了縮。都知道雲朵昨天晚上就派人來找過他們,知道事情的起因。


    可昨晚雲大家的人找上門說,今天隻有到這裏來,他們還可以在拿一些湯藥費和補償的時候,一個個都還是忍不住貪戀的過來。


    又想到雲朵才十歲,他們怕什麽怕,梗著脖子和雲朵對視起來,片刻還是有些心虛的垂下視線,不敢和雲朵對視。


    “什麽經過,經過就是我的乖孫不在了,你們必須賠償我們。”說著雲祖母就坐到地上,開始嚎叫:“我的命苦呀,本該是享清福的命呀,兒孫不孝,根本不管我們這個老不死的呀!老天爺都看著呢!你們也不怕被雷劈。”說著就指向雲朵。


    “你都說你是老不死,那你怎麽還不去死,死了幹淨。”雲朵粉色唇輕起,出口的話,卻讓她身後的人都瞠目結舌。


    雲朵語出驚人,在場的眾人都能聽出薄涼,讓跟著雲大家來鬧事的眾人又往後齊齊退了幾步。這個雲朵對自己的親祖母都能說出讓他去死的話,那他們這些沒有關係的人,豈不是更加不會在乎他們的死活。


    而且昨天他們都拿到一些錢的,雖然名義上是打聽消息,但那些錢遠遠不止這個數,現在龍泉村也沒有人缺錢,隻是多多益善當然是最好的。


    他們這些婦人又不會燒炭,所以才一起集聚過來,如果能白得一些銀錢當然是最好。但雲朵坐在那裏,人小,氣勢卻逼人。加上她身前身後的人,都讓他們知道這不再是以前那個可以任人欺辱的雲五娘。


    心中膽懼,最後麵鬧事的人帶著人偷偷的開溜,雲朵家現在發展這樣好,還是不要鬧太僵的好。一個帶頭走,其它人見狀自然也跟著走。


    雲朵看著離去的人,一群欺軟怕硬的。


    白文智:“呸,一群孬種。”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女,這種話,你也能說出口。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我還不如現在就打死你,免得你以後禍害其它人。”


    雲祖父幾步走到雲朵麵前,揚手就要朝雲朵打去。被一旁的巧兒一把握住,在使力一扔,雲祖父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幾步,被雲大、雲二媳婦扶住才沒有跌倒。


    雲祖父胸口上下劇烈的起伏,喘著粗氣,惱羞成怒的瞪著雲朵:“誰給你的膽子,我可是你的祖父。”


    “哎呦,我不活了,你個賤丫頭,賠錢貨,枉我以前那麽的疼愛你,你卻咒我去死。這還有沒有天理呀!”


    “我親孫子被你們害死了,你們還能心安理得的坐這裏,我看你們就應該去給我孫子償命。”你們都死了,這些家產就是我們的了。


    “早知今日,你出生我就應該把你弄糞桶裏麵去淹死,你個賤皮,又臭又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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