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好朋友【二】


    到了晚上,蘇螭在去超市值班之前繞到醫院,在腦科的普通病房裏見到了烏栳和她剛剛蘇醒的小主人。


    烏栳的主人確實年輕,大學剛剛畢業的模樣,腦部動了大手術,醒轉之後不管麵對什麽都一片茫然,說話也不利索,據說忘掉了很多事,對同病房裏的其他病患和家屬乃至醫生護士都心存戒心,唯獨對烏栳,卻是全心全意地信賴著。


    顯然他對烏栳之前編造出來的夫妻事實深信不疑。


    因為護士對他說了生病期間烏栳如何擔心他,每逢頭痛發作,他再疼再難受也絕不撒潑,熬不住了便握緊烏栳的手,咬破嘴唇的忍耐著。


    同室的病患開他玩笑,他一臉嚴肅,指著烏栳,用蹩腳破碎的普通話說不能再讓老婆擔心。


    烏栳登時紅了眼眶。


    蘇螭去見烏栳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等主人睡著了,烏栳這才得空,和蘇螭一起離開病房,站到走廊上說話。


    “照片已經弄好了,都在這裏麵了。”烏栳將u盤遞給蘇螭,愧疚道:“主人剛剛醒過來,根本離不開我……對不起,你們幫了我這麽多,關鍵時刻,我卻不能幫你找小籠……對不起!”她說著說著,便衝蘇螭鞠了個大躬。


    走廊上來來往往都是人,蘇螭忙將烏栳扶正,警告道:“別引人注意。”


    烏栳擦掉眼角的淚花,乖乖地應了聲好後,懦懦說道:“蘇螭,我是被你們買回去的桌子,你們再等等我,等小主人身體好了,我就回到你們身邊,你們讓我做什麽都行。”


    “不用了。”蘇螭說道:“他既然把你當成了妻子,又怎麽可能輕易讓你離開。”


    一提這事,烏栳更傷心了,“……都是假的,我以前從沒在他麵前露過麵,一直都隻在暗中看著他……他總有一天會想起所有的事,到那個時候他就會知道,他根本沒有妻子。”


    “婚姻不過是個形式,妻子也不過是個稱謂。”蘇螭說道:“感情才是真實的,更何況是患難真情。”


    烏栳被蘇螭說的瞬間淚崩,眼淚嘩嘩往下流,她低頭拽著蘇螭的衣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我害怕……畢竟我隻是張桌子啊……我連自己從哪裏來都不知道該怎麽給他解釋。”


    蘇螭的衣服被她扯得領口直往下墜,無奈問道:“從哪裏來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烏栳哭哭啼啼地反問。


    蘇螭將自己的衣服從烏栳手裏抽出來,想也不想地說道:“我就沒問過小籠從哪裏來。”


    “她是妖怪你都不問?”烏栳一臉難以置信,“真的嗎?”


    “……假的。”蘇螭摸摸鼻子。


    烏栳淚珠子還在往下掉,人卻笑了。


    蘇螭伸手摸了摸烏栳的頭,歎氣道:“進去吧,他醒了找不到你,會不安的。”


    ---


    從醫院徑直去了便利超市,蘇虯已經站在門口等著了,見到蘇螭,他立即迎上來,喚了一聲妹妹。


    蘇螭奇怪道:“你不去找小籠,在這裏等我幹什麽?”


    蘇虯憂慮道:“我擔心你。”


    “比起好端端站在這裏的我,你應該更擔心小籠才對。”蘇螭繞過蘇虯,往超市裏走。


    “妹妹……”蘇虯跟在蘇螭身後,猶豫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蘇螭回頭看向他,“為什麽這麽問?”


    “咱們倆雖然差異大,但畢竟是雙胞胎。”蘇虯憂心忡忡道:“你心裏裝了事,卻還瞞著我,我怎麽可能察覺不出來。”


    蘇螭瞥了他一眼,坐進收銀台,將烏栳給她的u盤□□電腦,嘴上問道:“上回我們救貓變龍的那件事,你有對任何人提起過嗎?”


    蘇虯搖搖頭,“沒有啊。”


    蘇螭點頭道:“那就好,這件事誰也別提,就當沒發生過,知道嗎?”


    “我知道了。”蘇虯問道:“但是,為什麽?”


    蘇螭打開u盤,點開裏麵處理好的夜景照片,指著高樓頂端臨風而站的人,問蘇虯道:“你看這個人身前的東西是什麽?”


    蘇虯探身來看,隻瞄了一眼,他便說道:“這不是龍嗎?”


    “果然。”蘇螭歎氣,“就算調了色,這模模糊糊的一團東西,你也覺得是龍。”


    “這照片是假的吧?”蘇虯湊近了認真看,“ps過的?”


    “沒,隻是後期調亮了。”蘇螭說道:“烏栳的主人就是因為從鏡頭裏目睹了這一幕,才被蠱雕撞下樓,不僅如此,還被強行封住了意識,差點變成植物人。”


    蘇虯張大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螭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這龍是真是假,單憑這張照片誰也不能辨別。你還記得那日你放火燒掉的房子嗎?”


    蘇虯點點頭。


    蘇螭說道:“我和小籠在那房子裏見到了一個對龍心存執念的人,孟子謂惡者非人性自然之作用,而實不盡其性之結果,那個人對龍的偏執,遠超你我想象,如果讓這樣的人知道了你曾經在小籠的幫助下幻化成龍,再加上你小時候頭冒龍角的傳聞,你想想,你和我,還有寧日嗎?”


    “等等,你的意思是,照片裏的這個人,和我在火場裏拿來照片的那個小孩,是同一個人嗎?”蘇虯驚道。


    “我沒這麽說,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隻是在告訴你,如何盡量避免還未發生的麻煩,遠離災禍。”蘇螭有些怨憤,“可惜你從小到大都學不會。”


    蘇虯對她話裏的埋怨充耳不聞,隻是自顧自盯緊了顯示屏裏的身影,疑惑道:“……隻能勉強看出來是個男的,年齡長相都認不出。”


    “總之,還是小心為妙。”蘇螭提醒道。


    “嗯!”蘇虯答應了一聲,過了會兒,忽然問道:“我要怎麽樣才能查到這個男人?”


    “……你根本沒把我的警告聽進去,”蘇螭頭疼道:“說了那麽多都白說了。”


    蘇虯高高的身體壓在收銀台上,滿臉嚴肅,“如果這個人真的會威脅到我,我不想坐以待斃。”


    “……想查這個男人,先去查清楚下午遇到的那個女人。”蘇螭說道。


    蘇虯又一次驚訝道:“他們是一夥的?”


    蘇螭解釋道:“蠱雕在小籠失蹤後也消失不見,那個女人既然出現在現場,想必也知道些蠱雕的事情,蠱雕是那男人用來殺人越貨的,順藤摸瓜,總能找到些原主人的消息。如果他們是一夥的,那更簡單,找到那女的,就間接找到那男的。”


    “……”蘇虯瞪大了眼看向蘇螭。


    蘇螭被他看得古怪,問道:“你看什麽?”


    “我妹妹真是太聰明了!”蘇虯雙手伸過桌麵,抱住蘇螭的腦袋,俯身快速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


    蘇螭一把推開蘇虯,抹著額頭氣道:“多大的人了!”


    “再大也是我妹妹!”蘇虯笑道。


    “快走快走!”蘇螭氣道。


    “那我去找人了!”蘇虯邊說邊往外走。


    蘇螭想起一事,出聲喚住他,“蘇虯!”


    “嗯?”蘇虯扶著玻璃門,轉身看向自家妹妹。


    “如果這一次我救了小籠,”蘇螭說道:“小時候我欠她的人情,是不是就還清了?”


    蘇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踟躕道:“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你和小籠之間,不是你來我往幾次,就能理清楚的。”


    ---


    蘇虯離開超市後沒多久,下午那個在小巷裏神秘消失的女青年就再一次出現在超市裏。


    蘇螭抬頭看見她的時候雖然驚訝,但麵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有些時候,習慣了麵無表情也是有好處的。


    起碼能起到敵人預料不到的震懾作用。


    “咦?你不怕我?”女青年還是穿著下午的那套t恤牛仔褲,笑起來溫溫和和,因為蘇螭沒被嚇到的緣故,神情上還有些許掃興,“你真是個無趣的人呐。”


    蘇螭警惕道:“你來找我做什麽?”


    “你不是想找你朋友嗎?”女青年笑道:“你跟我走,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她。”


    蘇螭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我不去。”


    女青年萬萬沒想到會被蘇螭一口否決,驚愕道:“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嗎?你不是在找她嗎?難道下午把我堵在巷子裏的人不是你?”


    蘇螭冷冷說道:“小孩子都知道不能跟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更何況是現在,三更半夜的。”


    “你又不是小孩子。”女青年鬱悶道:“我看上去像是拐賣孩子的人嗎?”


    “我今年才二十歲,四舍五入來算,也還是孩子。”蘇螭應道。


    “……好大的孩子。”女青年撥了撥頭發,輕鬆道:“那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你讓我考慮考慮。”蘇螭坐在收銀台後,手卻伸進櫃子裏,悄悄摸索。


    滿櫃子裏都是店長收集來的除妖降魔道具,平日無人整理,到了關鍵時刻,竟叫蘇螭什麽也摸不著。


    女青年看上去十分好脾氣的臉漸漸也扭曲了,“……難道不應該是你哭著喊著求我帶你去嗎?”


    蘇螭抬起頭,漠然道:“你就算哭著喊著求我去,我也還是要考慮清楚。”


    “……我不想和你說話了。”女青年轉過身,直接走出超市,“我在外麵等你。”


    等女青年一走,蘇螭立即鑽進櫃子裏東翻西找,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割符紙的小刀,趕緊藏進褲兜。


    往外爬的時候,蘇螭頭一抬撞上桌角,捂著腦袋嘶嘶吸氣半晌,最後想起那個已經失蹤近三天的小籠,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脫口罵道:“混蛋,下次再落到別人手裏試試!一輩子關你禁閉蹲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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