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悅曾對大哥所設立的這條規矩心生不滿,甚至覺得有些多此一舉。畢竟於他們兄妹幾人而言,又怎會缺少區區五十塊大洋呢?


    不過當時祖母卻言道:“錢財乃是安身立命之根本,切不可輕視錢財,一分一厘都要珍視之,心懷喜愛之情。如此一來,財富自然會源源不斷地湧入家中。”


    心悅那時候聽到祖母那樣說,心裏還是沒有實際的概念,直到去省城念書,一打聽才知道,五十大洋可以支撐一個五口之家三月有餘的開銷了。這可不是筆小數目!她也不再小瞧那五十大洋了。


    現在,三哥帶著五十塊大洋離奇失蹤,對她來說可是件大事。


    要知道,五十大洋對於普通人來說算是巨款了。倘若他們在路途中遭遇心懷不軌之人,這筆錢財極有可能會成為引發殺身之禍的導火索。


    心悅心裏越想越慌亂。


    原本厚樸向來沉穩,有他跟著三哥,家裏人都挺放心的。可沒想到,這兩人都一個多月沒有音信了。


    三哥到底去了哪裏?怎麽這麽長時間都不跟家裏聯係呢?


    “那你知道三哥在重慶的那三天都做了些什麽事?見了什麽人嗎?”心悅心裏開始有點焦急。


    “這個我知道!”廖五在一旁回道,“三少爺去了二少爺上過學的學校。”


    “還有呢?見了什麽人呢?”香草也焦急,這兩個人真是的,都火燒眉毛了,還說話吞吞吐吐。


    廖五老實回答:“這我就不知道了。”


    “會不會是去找二少爺了?”小林子在一旁猜測道。


    楊心悅擰眉,“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三哥在信裏非常篤定地說一月便回。如果去找二哥,應該沒這麽快回來。你倆再想想,還有什麽細節忽略掉了?”


    吳友明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廖五也緊鎖眉頭,但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楊心悅站起身來,“走,帶我去附近的洋行,我要給大哥打電話。”


    吳掌櫃的汗珠子又浸濕了衣衫。“小姐……”吳友明欲言又止。


    心悅心裏的火氣終於壓不住了,怒吼道:“都什麽時候了?我哥他都不見了!你還想著你自己!你再這麽磨磨唧唧,我不僅會讓大哥辭退了你,還會讓他追究你的責任!”


    吳友明不敢怠慢,領著心悅出了門。


    眾人走到大門口,楊榮禮渾身破破爛爛地和厚樸相互攙扶著也剛好走到了大門口。


    “三少爺,三少爺您怎麽了?”小林子眼疾手快地攙扶著楊榮禮的另一隻胳膊。


    心悅看見意氣風發的三哥變得跟乞丐毫無差別,鼻子酸酸的,嘴巴上卻一點不留情地責怪道:“你這麽多天跑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楊榮禮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看見心悅,艱難扯出一抹笑,“小妹,你怎麽來了?”說完,腦袋便又耷拉下來。


    “先別說話了,趕緊先扶三少爺進屋休息吧。”廖五在一旁催促道。


    吳友明老淚縱橫,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三少爺終於回來了,他提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幾人將楊榮禮扶進屋,有小廝準備了熱水來,小林子拿了帕子,打濕了給楊榮禮擦拭。


    厚樸嘴唇幹裂,兩眼發黑,見三少爺沒事了,一頭栽在了地上。


    幾人又手忙腳亂地把厚樸抬出去,安頓在另一個房間。


    楊心悅想問的話沒有問出口。好在現在人回來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人沒事就是好的。


    香草在一旁提醒心悅:“小姐,三少爺回來了,但這事兒還是得跟大少爺說一聲吧?”


    楊心悅點頭:“嗯。我知道。等三哥醒來,問了事情原委再說吧!你跟著吳掌櫃去拍一份電報,向家裏報一下平安。”


    香草答了聲“是。”跟著吳友明離開了。


    廖五也跟在他們身後,出了門,廖五走到香草跟前,說:“香草姑娘,三少爺的事,吳叔也是迫不得已,麻煩姑娘念在大家都是為楊家辦事的份上,幫忙說說好話吧!”


    香草沒有直接拒絕,但是她也沒有答應。


    這幾年,在楊家,老夫人教了她不少東西,尤其是別人托她辦事,一開始,她都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慢慢地,那些傭人們就開始對她有些敵意。


    她把事情告訴了老夫人。老夫人笑著教導她:“這人生在世,總會與人打交道,也會有人情往來。你不知人情世故,別人便會覺著你礙了他的眼,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所以以後記得,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廖五見香草沒有一口拒絕,便覺得有了一絲希望,於是又掏心窩子地跟她講了他不遺餘力幫吳掌櫃的緣由。


    廖五本名叫廖文敬,但大家叫他名字時,總能聽到有人笑他好好一個男孩兒,爹媽卻起了個女孩兒名。一開始他還跟人解釋解釋,後來這樣的事太多了,他也懶得解釋。他在家中排行老五,於是他之後都讓大家叫他廖五。


    廖五是吳友明的遠房親戚,家中雖算不上富裕,但也是有錢供他讀書的人家。幾年前軍閥混戰,他的四個哥哥都被拉著上了戰場,生死未卜。他因為年齡小,沒有被抓走。家鄉已經一片荒涼,為了活命,父母帶著他離開老家,到重慶找到了吳友明,吳友明收留了他們一家三口。


    香草認真聆聽著,不時輕輕地點頭表示認同。也許正是因為打仗,她才與自己的家人失散了,如同廖五一家人那般。


    她覺得或許並非父母狠心拋棄了她,隻是他們無法找到她罷了。


    想到此處,香草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可恨的是,無論如何努力回憶,她的腦海中依舊一片空白,仿佛那段記憶被硬生生抹去一般。倘若能夠想起哪怕一星半點也好啊!


    不知不覺間三人已走到了電報局門口。稍作猶豫後,她毅然踏入其中,給大少爺發送一份電報,以告知對方他們已經安全抵達重慶。


    來之前,心悅特別叮囑過不要提三少爺的事,但香草心中牢記著老夫人和大少爺對她的囑托,若是有所隱瞞,怕日後發生了什麽事不好交代。最終,香草斟酌再三,發出了一條語意模糊、似是而非的電文:“已至渝城,諸事順遂,兄妹安好,勿念。”


    而另一邊,心悅則喚人再次打來一盆熱水,並從小林手中接過帕子,捧起哥哥的雙手,輕柔地擦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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