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庭手裏的木雕逐漸初現雛形。


    從外觀輪廓上看,是一大一小兩個身形。


    傅如甯喜歡小女孩。


    放在一旁的手機振動了幾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裏格外的清晰。


    這是預約的心外科專家門診的時間提醒。


    蕭景庭把消息發給了傅如甯。


    他給她發消息:「先去看看這個醫生怎麽說, 我帶你去。」


    傅如甯的消息也很快過來了。


    「我不要你帶我去!我自己認識醫院!而且房缺隻是個小問題,請不要小題大做。」


    蕭景庭知道她對自己的事情就是這麽不上心,他隻回了一句話。


    「那我跟爸說。」


    傅如甯:「你敢!」


    蕭景庭:「明天下午這個時間,我來找你」


    傅如甯的消息遲遲沒有再發過來。


    蕭景庭等了一會兒,已經打算把手機放下了。


    就在這時,對話框裏又跳出來一條消息。


    「洛洛想吃上次的蛋撻,你路過的時候買一盒過來。」


    蕭景庭看著這條消息,靜水微瀾的眼底似是有微光閃動。


    他不知這種躍動的情緒是什麽,將他心裏的空缺迅速填滿。


    那是種被需要感,竟讓人覺得如此幸福。


    蕭景庭回了一個字。


    「好」


    他放下手機,身子向後靠著椅背,目光虛空沒有焦點。


    這間儲藏室沒有窗戶,光源都來自於燈光,一個非常封閉的空間,隻要關上燈,那就是密密實實的黑夜。


    可此時此刻,他眼前仿佛是看到了新的光源。


    ……


    傅如甯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她正托著下巴看著筆記本上寫下的內容。


    有關解離症,有關多重人格。


    小庭即使再好,可那都是病態的。


    尤其是他一直有想要攛掇身體支配權的意識。


    她看了許多對解離症病人案例的分析,有很多情況是可以自愈的,那即使生出的多重人格,也是他們自己的一部分。


    既然小庭說他因蕭景庭壓抑的欲而存在,那是否就意味著當他遵循自己本心時,小庭自然而然就不會再出現了?


    入夜,過了晚上八點,傅家人開始陸陸續續從 客廳離開,各回各的房間。


    傅如甯回了自己房間後,時不時站在窗邊看著樓下。


    一小時過去,沒動靜。


    她快速洗了個澡,從衛生間出來時房間裏還是空無一人。


    等她關了燈上床,大腦漸漸困頓,手機還停留在消消樂頁麵上,她把手機往枕頭底下一塞,閉眼睡著了。


    一覺醒來到天亮。


    傅如甯才做出了準確的判斷,昨天晚上小庭真的沒有出現。


    不知道是哪一環節起的作用,但傅如甯把昨天他們兩人的對話全部記錄了下來,總能找到共性的。


    到了約定的時間,蕭景庭給她發消息,他已經到了。


    傅如甯從家裏出來,他們兩人目前還是偷偷摸摸的狀態,她也沒有和家裏人說今天要和誰見麵。


    蕭景庭把車停在傅家院子外稍遠一些的地方。


    傅如甯上車前打量了一下蕭景庭的神色,他看上去非常正常,沒有任何小庭的影子。


    她坐上副駕駛座,自己係好安全帶。


    這才詢問道:“你什麽時候幫我約的心外科醫生?”


    蕭景庭淡聲道:“有一段時間,沒找到機會跟你說,既然是小問題,那還是要早點解決的。”


    傅如甯隨意點了點頭,她見到車上有一個紙袋子,裏麵散發著黃油和奶香。


    “這是什麽?”


    蕭景庭低頭看了一眼,直接把那袋子遞給她。


    傅如甯這才想起來,昨天答應許洛的蛋撻。


    昨天他們在家裏吃的是烤肉,烤盤上還烤了一些小蛋撻,但是那蛋撻的味道平平無奇,並沒有什麽驚豔的,許洛就想起了在西山灣別墅吃到的蛋撻。


    於是傅如甯又隨手把消息發給了蕭景庭,讓他帶一盒蛋撻過來。


    可這個蛋撻是買的還是做的,傅如甯心裏心知肚明。


    “這是洛洛要吃的。”傅如甯邊說邊拆開了盒子,從裏麵拿了一個蛋撻出來,還是溫熱的。


    她又說:“不過我先替她嚐一嚐吧。”


    蕭景庭沒說什麽,目光靜靜看著她。


    傅如甯吃東西總能給人很高的情緒價值反饋,一個蛋撻而已,都能被她誇上天。


    “不行,我覺得還是要現在給洛洛拿過去, 現在還是熱,等一會兒我們回來涼了就沒有這麽好吃了,不能暴殄天物。”


    說著,傅如甯就拎著著盒子下車,小跑著進了家門。


    現在是正午,頭頂的陽光正好。


    蕭景庭看著女人纖細的背影,她的身上仿佛發著光。


    傅如甯跑回家裏,又很快回來了,這來回一趟讓她的臉上染著淡淡的緋紅色。


    蕭景庭看了她片刻,這才移開視線。


    他輕聲提醒:“安全帶。”


    “哦。”傅如甯拉過安全帶係上。


    蕭景庭開車去了醫院。


    按理說像這樣的周日是很難請到什麽專家的,但蕭景庭可以。


    那是位上了年紀的醫生,做完各項檢查後醫生仔仔細細看過她的片子,還是建議盡早做手術介入封堵。


    傅如甯聽到做手術三個字都是一陣的頭疼,說實話她還是有點怕的是,她從小到大也沒生過什麽大病,而最近的一次手術就是三年前懷孕後那個胚胎沒長好,所以做了藥物流產,隻是沒流幹淨,做了一次清宮手術。


    再往前就是十二歲遇到的那場車禍,在那個小縣城做的手術,但那時候她還小,還有爸爸陪在身邊,也不知道什麽是恐懼。


    怎麽現在人越長大,反而懼怕的東西更多了。


    蕭景庭看出了傅如甯的猶豫,也沒當場替她做決定,隻是和醫生道了謝,之後便帶著傅如甯從診室離開。


    傅如甯從離開醫院到坐上車都沒講一句話。


    蕭景庭在她身邊坐下,見她情緒不高的樣子,於是低聲安慰:“介入封堵術是治房缺的很常見的治療方式,技術也都已經很成熟了,你沒必要害怕。”


    傅如甯忽然疲憊地捂著自己的臉,她不想旁人看到她眼裏露出的脆弱,可下一瞬那點情緒就控製不住……


    “小時候我還盼著生病,那樣我爸爸就會回來陪我,我有爸爸陪我,什麽也不怕。以前讀書的時候學校要打疫苗,我永遠都是排第一個去打的,我怕什麽啊,我可勇敢了。”


    她的聲音裏染上幾分哽咽,“可是以後我不敢生病,我爸爸可能陪不了我了……”


    其實傅如甯一直都在逃避這個問題,爸爸其實這個療程的預後效果並不好,隻不過家裏人都在裝,裝的好像沒事似的。


    蕭景庭抬起來的手不知是該去握她的手,還是該落在她的肩頭,最終,他的手停在她的發頂,像撫摸小動物一樣輕柔的安撫。


    “你不是說,我們還是家人,我可以陪你。”


    聞言,傅如甯心裏像是劃過一陣酥麻的癢,明明這是一句沒什麽的話,以前蕭景庭也會幫她做這些事情,可從來沒有哪一刻會像現在這樣讓她無所適從。


    也許是以前蕭景庭從未讓她知道的那一麵,在她麵前被撕開了一個角落,她得以窺見了處於他的另一麵。


    如果他們不離婚,傅如甯就一直不會發現這一麵。


    那他們還不知道要在誤會矛盾中反複磋磨內耗多久。


    隻是這目前的情形,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往下走。


    以前爸爸說過,不知道怎麽往下走,那就往前走。


    傅如甯吸了吸鼻子,抽了張紙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整理好情緒。


    “好,我知道,我一定把你當尊敬的哥哥看待。”


    她這話說的真誠,但身邊的男人臉色卻沒那麽好,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接這句話茬。


    傅如甯偷瞄了一眼蕭景庭的神色,她自顧自地說:“那個手術晚點再說吧,反正不著急,等過段時間爸爸複查之後我再考慮,反正我惜命的很,刺激的劇烈運動我也不會做的。”


    蕭景庭欲言又止,有些話徘徊到了嘴邊想說卻又說不出來。


    傅如甯在他皺眉頭的時候就知道他有話要說。


    她言簡意賅道:“有話快放。”


    蕭景庭看了她一眼,隨後又移開視線看向車前方,轉移尷尬。


    他沉聲道:“你不能懷孕,你要提醒他……”


    蕭景庭已經盡可能把這句話說的順暢不尷尬,但這句話不管從哪個角度上聽起來都是很離譜的。


    傅如甯被雷到不知道要擺出什麽表情。


    蕭景庭看樣子是堅定地認為她和小庭睡過了。


    提醒她不能懷孕這種話都能說出來,誰不說一句這前夫哥盡心盡責呢。


    蕭景庭見她不說話,這才轉過臉來認真的看著她,語氣也嚴肅了幾分:“我是說認真的,不要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傅如甯在他格外認真的眼神裏,莫名的臉頰發熱。


    明明尷尬的應該是他,為什麽現在反過來了?


    “回家!”


    傅如甯不接茬,甩下這兩個字後就往旁邊一靠,也不想再說話。


    蕭景庭隻得發動車子,緩緩駛出醫院。


    傅如甯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象,耳邊回響著那天晚上男人在她耳邊說過的話,那個關於‘莫問春風動楊柳’的故事。


    他說:甯甯,我沒有爸那麽意誌堅定,如果你死了,我活不了二十五年。


    難怪蕭景庭有那麽多次累計獻血記錄。


    當時他們兩就在這個醫院聽到了孕婦大出血急需用血的通知,他們兩都是特殊血型,所以撞到了一起。


    那時候蕭景庭攔著她死活不讓她獻血,於是她嘲諷他根本不懂女人生孩子的苦。


    原來他都懂。


    這個別扭的男人,她該拿他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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