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傅如甯下班回到西山灣別墅。


    她收到一條蕭景庭發給她的微信。


    「加班,不用等我」


    簡短的幾個字。


    傅如甯覺得很稀罕,蕭景庭給她發消息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今天怎麽了?


    為昨天晚上發酒瘋找補?


    以前剛結婚的時候她總是晚上等蕭景庭回家,而他那時候很忙,經常晚回或者直接不回,她也不會問,他也不會說。


    那段時間她的作息都是紊亂的。


    後來蕭景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晚回或者不回的時候會提前和她說一聲,這個時候她又會覺得,他們好像又有點像正常夫妻。


    然而終究不是啊。


    手機振鈴聲響起,傅如甯拿起來看了眼,是周亦行打來的電話。


    傅如甯接了電話,電話一接通,就聽得周亦行的聲音著急的從手機裏傳出來——


    “甯甯,你看電視了嗎?”


    電視?怎麽周亦行突然問她看沒看電視?


    “沒啊,我剛到家,水還沒喝呢,怎麽了?”


    “你打開電視到本地新聞頻道,你外公外婆上節目了。”


    聞言,傅如甯趕緊走到客廳,打開電視。


    八百年不開這個電視,她都差點不會使了。


    調到盛州本地的新聞頻道,這個時間段正在放一檔名為《盛州夜話》的都市情感家庭調節類欄目。


    每天在六點半的黃金時間段,播出剛好是盛州人吃晚飯的時間,裏麵的家庭糾紛時常因為過於炸裂而出圈,繼而走紅網絡,引起廣泛討論,這是盛州電視台熱度最高的一檔節目。


    傅如甯看到的時候也隻剩個收尾,演播室裏麵就看到簡家那對老頭老太坐在那,老太婆對著主持人聲淚俱下地說著——


    “……我閨女去世的早,當初生孩子的時候大出血去世,我們兩口子就這麽一個閨女,結果現在想給她掃墓都找不到地兒,我那黑良心的外孫女喲,我和我老頭子都這麽一把年紀了,本來就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連我們給女兒掃墓的資格都剝奪了……”


    傅如甯看得眉頭直皺,她氣的把手裏的水杯重重地放在了茶幾上。


    她說呢怎麽今天一下午這麽安穩,在這憋著壞呢。


    電視裏剛好播到主持人說了結束語:“希望老人的外孫女看到我們的節目之後與老人家取得聯係,寬慰兩位老人對自己已故女兒的思念之情……”


    最後節目裏放了一段vcr,畫麵最終定格在一張照片上,傅如甯定睛一看,是一張八年前他們去老家時候拍下的照片。


    照片裏老頭老太坐在前麵,而傅如甯跟著爸爸站在身後,而她身邊,站著當年二十歲的傅崢。


    那是傅崢在他們家過的最後一個新年。


    時間過去的有些久遠了,照片上的傅崢和現在還是有些許區別的。


    二十歲的傅崢清雋清貴,現在二十八歲的蕭景庭,深沉內斂。


    vcr放映結束,短短幾秒後,照片消失在屏幕上。


    傅如甯拿起手機搜到《盛州夜話》的直播間,動態彈幕齊刷刷地在討論這件事。


    【這一家都是什麽人啊,怎麽能有不讓老太太看亡故的女兒?人家得多傷心啊?】


    【自古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坎,婆家人隻關心生下來的孩子,隻有娘家爹媽在意的是自己女兒,女兒沒了,臨到老連想給女兒掃墓都得看外孫女的臉色,這什麽作孽的一家人喲……】


    【這簡直就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淪喪!】


    【這外孫女看上去人模人樣的,怎麽能這麽沒良心?說句難聽的,她害得外公外婆沒了女兒,現在還不好好孝順老人?】


    吳姨正在準備晚飯,見傅如甯站在電視機前,她順口說道:“剛剛我在直播上看到這個節目了,這兩個老人說外孫女不孝順,他們二老遠道而來想要給自己去世多年的女兒掃墓,結果外孫女偷偷把他們女兒的墓給遷了,還對他們避而不見,這二老沒辦法了,才上了節目尋求節目組的幫助。”


    傅如甯隻想在心裏罵一句髒話,放她全家的屁。


    她看了眼時間,拿起自己的外套,轉頭對吳姨說道:“吳姨,我有事出去一趟。”


    “不吃晚飯了?那要給先生留著晚飯嗎?”


    傅如甯隨口說:“他加班,回不回來還不知道呢。”


    ……


    從西山灣別墅出來,傅如甯給照顧爸爸的護工打了個電話,讓護工別讓爸爸看電視。


    等這個電話打完之後,她的手機裏開始有莫名其妙的短信進來了。


    她索性換了個手機給周亦行打電話。


    傅家。


    客廳裏,傅縉北把手機啪的一聲放在桌上,


    “放他娘的臭狗屁,死老太婆這麽會作妖呢?還去上電視節目顛倒黑白,還會發微博呢?這背後要是沒人指點她,我傅字倒過來寫!”


    “這死老太婆每年翻來覆去就這一套道德綁架,說她可憐的女兒被我們家克死了,所以我們家養她是應該的,我們給的還少嗎?現在還越來越貪得無厭了!”


    “她要這麽多錢幹什麽,買口大棺材給全家人用嗎?”


    傅縉北一通輸出,恨不得罵了人祖宗十八代。


    傅如甯看著同城熱搜的熱度實時攀升,一個賬號名為‘女兒在天堂’的博主發了一篇博文,以失去女兒的老兩口的語氣控訴自己的外孫女,把整個采訪以文字的形式發了出來,字字泣血,文章結尾還直接放上了外孫女的工作單位——娛頌傳媒。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是誰,但已經有網友截圖出了電視節目播出時候放出來的照片。


    紛紛拿著照片去娛頌傳媒官方賬號底下質問。


    說這種人還配在大公司待著嗎,不開除留著過年還是怎麽著?


    網絡時代信息傳播速度很快,一旦觸發了某個關鍵詞,引來的熱度就是一連串的。


    這又是小輩贍養不贍養老人的問題,又是婆家娘家的問題,又是女人生孩子風險多大的問題,這幾個的元素疊加在一起,這條話題想不火都難。


    傅如甯看到幾條紮心的評論——


    【這個外孫女在對不起她外公外婆的時候,有想過因為她而去世的媽媽?生了這種女兒,還不如不生,還白白搭上自己一條命。】


    傅如甯看別的都還隻是生氣而已,看到這條,她氣的手都開始發抖。


    傅縉北見她臉色難看,皺著眉安撫道:“我去走走關係,聯係一下電視台的人。”


    傅如甯反問:“這次過了呢?這次把事情平息了,下次呢?就讓他們永遠無止境來騷擾我們嗎?”


    傅縉北當然不是息事寧人的性格,但他也知道輿論的力量。


    以訛傳訛空穴來風的東西,又不用付法律責任,你一句我一句,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傅縉北忍著耐著性子問:“那你想怎麽樣?”


    “起訴他們誹謗,這麽多年給的錢有寫現金贈與協議,”


    傅如甯眼神沉下來,她自己心裏有主意。


    簡老頭老太現在把事情鬧這麽大,大概率還在那得意洋洋的等著她去求他們出來給他們澄清和解呢。


    為了利益,現在就是完全不要臉。


    還過度思念去世的女兒?


    他們怎麽有臉說出來的!


    傅如甯就記得以前村裏有親戚說過,老太婆一直都不喜歡她媽媽,讀書也不讓媽媽讀,都供著那兩兒子,是媽媽自己優秀,一邊打工一邊讀書,最後靠著自己走了出去。


    要真心疼女兒,會讓女兒活著的時候就各種壓榨吸血,去世這麽多年之後還要被持續吸血?


    傅如甯越想心口越是堵得慌,她下定主意說道:“二叔,我去趟老家,他們不是說對自己的女兒有多思念嗎,老家應該還是有老人記得以前的事的,我去采訪村裏的老人,到時候整理成素材發出來。”


    “網上的輿論現在不用去幹涉,事情發酵會有幾個階段,現在隻是一股腦的攻擊我,現在罵的越凶,等到反轉的時候效果才會更好。”


    在輿論最凶的時候強行壓,隻會讓人覺得這是事實,會激起網友的反骨,輿論隻會更加一邊倒。


    但等事情發酵一陣子在持續翻轉,等意識到被戲耍之後的吃瓜網友,才會把那憤怒值轉移到戲耍他們的源頭身上,那是成倍的怒氣反撲,那簡老頭老太就等著吧。


    傅如甯自己就在傳媒公司上班,對這一套輿論操作太熟悉了。


    她想知道的是,老頭老太背後是誰在指點他們,目的又是什麽。


    傅縉北點了點頭,“我陪你去?”


    傅如甯拒絕了,“不用了,您在家待著吧,沒事去陪陪我爸,別讓他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打擾了,影響他治病。”


    傅縉北看了眼時間,“景庭人呢?”


    問到這話,傅如甯的眼神暗了暗。


    指望蕭景庭?


    那是指望不上的。


    傅如甯解釋,“我和周亦行一塊去,他在媒體行業認識的人多,能幫上忙。”


    傅縉北叮囑了一句:“那你和景庭說一聲,注意安全,有事及時跟我聯係。”


    “知道了知道了。”


    傅如甯隨口敷衍。


    ……


    從傅家別墅出來,周亦行的車已經在外麵等著了。


    周亦行上車就扔了袋漢堡給她。


    傅如甯扯過安全帶係好,也不說一句謝,就拆開包裝袋開始吃。


    餓死了。


    周亦行嗔道:“就知道你氣的沒吃晚飯。”


    傅如甯一邊吃著漢堡,一邊感動地想,這不愧是認識了二十多年的發小。


    “現在開車過去要三小時,等明天一大早,我聯係了當地的一個媒體朋友,我們就過去。”


    傅如甯聽著周亦行的聲音,鼻間不自覺的泛起了些酸澀。


    “謝謝。”


    周亦行笑了笑,“你可別跟我說謝謝,你老公呢?”


    一提到蕭景庭,傅如甯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很快就沒老公了,不指望他。”


    盛州市的夜景繁華,道路兩旁的路燈亮起,樹影燈影飛速地從車窗劃過。


    傅如甯回家的時候其實是給蕭景庭打過電話的,隻是不出意外的,他沒接。


    蕭景庭永遠有很多事情,她也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能破天荒告訴她一句,他今晚加班,就已經算他做的很周到了。


    周亦行聽著她說不上失落的語氣,戲謔道:“什麽時候離婚?”


    傅如甯隨口說道:“幹嘛,你又不娶我,關心這個做什麽?”


    “我給你放鞭炮啊。”


    傅如甯想想,點了點頭,“也是,就是現在城市禁放煙花爆竹,不然高低得放個一晚上煙花慶祝。”


    可是又想一想,她和蕭景庭之間,她才是不占理的那個。


    結婚是她強求的。


    以至於就算現在要離婚,她也沒法像個潑婦一樣鬧得一點體麵不留。


    周亦行沒再多說,婚姻這個東西外人不能多摻和。


    車子駛上高速,行駛於茫茫夜色之中。


    ……


    蕭景庭結束今天晚上的會議,夜已經很深了。


    臨近蕭家一年一度的祭祖,再之後也就是蕭氏集團大會,內部權力結構在重新分配的前夕,這個時候免不了有人急著站隊。


    會議室人都散了,打著哈欠一個個退場。


    蕭景庭這才有時間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他掃了一眼,看到了個未接電話。


    四小時前。


    他捏了捏眉心,手指在那未接電話上停留了幾秒,這才回撥過去。


    電話沒接通。


    蕭景庭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忙音,眉宇輕蹙。


    第二通電話他是連著打出去的,但仍舊是打不通。


    通話異常。


    楚繹麵色凝重地走到蕭景庭身邊,“蕭總,太太那邊遇到了麻煩。”


    蕭景庭麵色一凜,“怎麽回事?”


    楚繹把熱搜頁麵點開給他看,現在輿論都在網上炸開鍋了,老兩口子參加《盛州夜話》節目的視頻也被瘋狂截取出來,謾罵聲一片。


    蕭景庭劃著底下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眸色越來越沉。


    楚繹詢問道:“蕭總,要處理嗎?”


    這種網上的輿論現在這個階段也好壓,花點錢就是了。


    蕭景庭卻沒立刻發話,他思索了片刻,沉聲道:“去盯一下,背後運作的是哪些媒體。”


    按照傅如甯的性格,她是不會讓這事就這麽過去的。


    他了解她。


    隨後,蕭景庭撥通了傅縉北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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