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念酒的事過後,午時下課,柳輕扶放下書冊便準備離開,卻在快要踏出院門的一刹那。


    “卿河君!”身後一個白衣少年急急忙忙的追了上來,急忙叫住了他,說不上聒噪,卻難免焦急了些。


    “何事。”柳輕扶回過頭去,望向了那個人,眼神淡泊,禮貌疏離似的詢問答話。


    似乎什麽都不能倒映在他的眼中,真是一如既往啊……


    而艾子蘭現在自然是顧不了那麽多了,雖然是不大喜歡柳輕扶,但剛才看到柳輕扶不由分說的就讓念酒跟他進去,還一副嚴肅的樣子,也不知道念酒現在怎麽樣,一時著急,便也急急忙忙的開口解釋著。


    “卿河君,不是念酒,我剛剛看到的時候……”


    還沒有等艾子蘭把話說完,柳輕扶眼眸一沉,打斷到,語氣微沉。


    “那是誰。”語氣平淡無奇,就像是似乎已經認定了一般,帶點著些細微的莫名情緒,不過旁人是察覺不到的。


    頓時間讓艾子蘭啞口無言,什麽什麽是誰?


    “我……”艾子蘭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著麵前的柳輕扶發愣。


    而後慢慢的蹙起眉頭來。


    “卿河君覺得是誰、你身為柳家長子會不知道嗎?是非曲直黑白顛倒還是要讓念酒背鍋?”艾子蘭聽著也不客氣反駁到,卻也真的對柳輕扶沒什麽好感了,他以為這卿河君至少還會分辨一二,疑慮一二,結果反倒還來問自己。


    這也不用解釋了,說多了也是廢話,柳輕扶這也不會聽的。


    他真的不喜歡卿河君,真的不知道師兄為什麽會那麽喜歡他,他隻是一個自私冷漠的人,就連天天跟著他的念酒也會被他自認為的誤會,產生嫌疑和不信任。


    就他們眼裏都看得出來,念酒絕對不是這樣做的,卿河君堂堂柳家公子,朝廷名官,斷案理道,怎麽就不會懂這些?


    他不過就是,這樣認為罷了,真是討厭……這種人。


    師兄還想要變成這樣的人,難以理解。


    從小都聽到別人誇讚柳氏的嫡公子,有卿河君之稱,就連他們都這麽認為,柳沿竹家的那些長老也是,呆木腐朽一本正經的講什麽大道理。


    虛偽,肮髒,為什麽不擺到台麵上來?


    什麽事情都直言不諱,那又何妨?


    我有我的道,何須旁人阻擋。


    自恃清高、道貌岸然,可笑至極!


    左手漸漸的搓成了拳,艾子蘭隻是垂著眼眸,淡淡的道了一句知曉了,便退下了。


    不過是在轉身的那一刻,眼神瞬變,暗沉緘默著,說實在的,他不會特別喜歡念酒,但也絕對不會討厭他,隻是覺得這樣的少年有時候透露出來的精明犀利不好讓人全然放心,就像有些不用說出口的規矩,念酒這樣的有時候可以說是七竅玲瓏、逢人隻說五分話,且多半參假。


    他又不是看不出來,天真樂觀是真的,比幹心竅也是,對每個人都很了解,可以知道他們的喜好方式,但是按江湖上的規矩來說,這是不是討好呢?還是喜歡習慣了。


    帶著溫和的麵具和笑吟吟的眼睛,足以騙過大多數人,可以說是一個很圓滑玲瓏的人,說話卻也是挑不出錯處。


    沐如暮也說過,給他看過那個本子,確實是有些道理很明確,懂得通透直白,像念酒這樣的,有一種確實挺符合的。


    自己就做不到,阿娘也不喜歡他,老覺得他性子野,說不聽,又調皮,又小孩子氣,成不住氣,不想他師兄一樣,沉穩老練、聽話懂事、禮貌斯文、逢人有禮。


    可是他就喜歡這樣,這才是真正的他,他不想變成任何人。


    他就是艾子蘭,他不討厭艾子蘭這個名字,隻是不喜歡別人說自己,七嘴八舌如同說書雜耍一樣,惹人厭煩。


    他其實也很成熟,穩重,懂得都懂,不懂得也知道一二,他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艾子蘭。


    會有人喜歡他的,喜歡那個一如既往的他,一直都不會變,就像暮如暮說的一樣,所以自己可以,也心甘情願的去相信念酒,不說毫無保留,但絕對是用艾子蘭的方法去幫他。


    因為艾子蘭認了念酒這個朋友。


    柳輕扶眼神黯了黯,看著那人離開的方向,心中真的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在想什麽,他隻是覺得有些悶,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的感受了。


    念酒……他知道,其實他知道他不會,隻是,為什麽要這樣誤會呢……其實也是可以說清楚的,自己以前都無所謂這些事的吧,對與錯都可隨意,自己無妨,畢竟與自己無關。


    可是為什麽自己會這樣,會想這個問題,會有這種心緒,自己還是動了一些念頭嗎……明明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的,剛才問念酒,是問為什麽要幫景婉瑩、本不該多管閑事的,應以自己為重。


    可是看他站出來了,自己親眼看著的,可是又怕這樣,一錯再錯,怕他不誤會了,又怕放手,自己真的放手又擔心他會不會難過了。


    自己本知道,一切都會按原來的路程走的,若是想護一個人,那就不該幹涉了原有的路線,更何況、是他。


    本明曉、這棋局本沒有念酒,亦不會將他算進來,自己也不希望會將念酒幹涉入局,還是要保持距離,才好。


    明明自己知道,這樣才好,大家都好,可是心裏麵感覺不好啊,誤會別人,自己卻比念酒還難受,雖說不出來,但他清楚卿河君不該這麽矛盾的。


    所以……就算了吧。


    柳輕扶抬起眸來,思慮了一下正準備離開,而這時又看到院門遠處一個人拽著扯著另一個人姿態不雅的朝著這走來,他原本是以為艾子蘭,不過。


    普安常…嗯,沒有看到故作霖呢。


    “卿河君!”普安常喘了幾口氣又叫到。


    “柳輕扶,你稍等一下。”普安常拉著一個人過來。


    真是大膽,也隨意多了,之前都不敢這麽叫他名的吧,還是和念酒學的,都是習慣了,自己怎麽也就沒有糾正呢。


    “愣著幹什麽,道歉啊!”普安常側過身去,看著身邊那個畏畏縮縮的人,學著艾子蘭的樣子囂張跋扈的挑眉看著他。


    剛剛還是艾子蘭把人揪出來的,要不是艾子蘭去找人了自己大概也隻是會求情,倒也想不到什麽好的辦法,幹著急著去找小霖子尋求幫助了。


    “剛剛不是很好嗎?還有勇氣去搗亂,現在在卿河君麵前怎麽成縮頭烏龜了?你也知道害怕啊?還要念酒給你背鍋。”普安常說著轉過頭來,拽著身旁那個要躲到後邊去的縮頭烏龜往前一拽。


    那男子給拉的一個差點摔跤,站穩後才畏畏縮縮的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卿河君哆哆嗦嗦、愁眉苦臉的模樣,看著就是嚇的不輕。


    “卿河君…”


    “……那、那個。”雖然也不知道艾子蘭為什麽不自己過來找卿河君,其實已經是找過了的,但為了朋友,普安常還是難得和艾子蘭沒有見麵就懟,同舟共濟的找著辦法解決問題,這不就是看著艾子蘭找到的最初慫恿者誣陷他人還聽說是害的念酒那麽傻白憨的家夥不開心了。


    自然是說話的語氣比平常嚴肅了許多,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常和艾子蘭懟久了,連嗆人的語氣也學會了不少,聽起來就一股辣椒爆了的味道


    “就是楓橋木,就是他看不慣別人的作風,故意想要氣別人的,你說別人念酒招你惹你了呀,非要這麽誣陷別人……”普安常說著朗朗上口頭頭是道很有邏輯的樣子,就沒看到自己抓著的人都一副快哭了的模樣給緊張的說話都哆嗦。


    “卿河君,我沒有!我也不是故意的。”


    停頓了一下,“……我隻是聽了別人說往那座椅上倒點紅墨水惡作劇一下,他們說看不慣那個傾城景家的,就一時興起。”也沒有想到會釀成這麽大的錯誤,或許也有些隱情,可給他愁的,等會自己好不容易入商學塾,這樣子被趕出去那不是名聲掃地成過街老鼠了嘛。


    那少年可是悔得腸子都青了,麵色僵硬支支吾吾的都不敢再出聲一下,這可是深刻知道了什麽叫作不語人是非對錯,不閑時聽信他人而誤錯,凡是再三思量考慮利弊。


    柳輕扶眉頭微蹙,眼神漠視,看著麵前膽小如鼠般頭都不敢抬起來的少年終歸是沒有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讓他回去罰抄三十遍弟子經,少年似乎也沒有想到罰的這樣輕,隻是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了眼卿河君便低下頭去,點了點頭就龜縮著趕快溜回去乖乖上課去了。


    不過心裏還是忐忑著不知道卿河君這是什麽意思?是罰抄完讓自己卷鋪蓋走人還是繼續留下來……這可是給他愁的好幾天沒精神起來了。


    普安常聽著也更詫異了,不過也沒有像艾子蘭一樣一臉不服幽怨的開口頂嘴後就直接轉身離開自己去想辦法,雖然這樣,不過普安常也是心裏難免疑慮,但見卿河君一個招呼提醒自己該回去上課了,卻還是慢悠悠一步一思考的溜了回去,好像也無濟於事,幫不上什麽忙了。


    隻能回去找小霖子和艾子蘭了……


    艾子蘭早就坐在那邊等著了,看見普安常也沒有什麽反應,總之一看就知道是失敗了的,不過也是,就普安常那老老實實的樣子還能說出個什麽花來,自己都沒辦法。


    艾子蘭蹲在石凳上左思右想的出主意,想著要是實在不行就去找柳家主評評理,就不信他們還敢聽著這柳輕扶的話還沒有什麽反應,但可不是給他氣的,更多的是難受。


    念酒和柳輕扶平常關係還挺好的,也不知道平常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柳輕扶怎麽在這個時刻卻又犯糊塗裝豬油糊了心一樣愚笨聽信旁人,一點兒相信朋友的自覺性和義氣都沒有,還相信了自己眼睛裏看到的那虛假的表現,這什麽個柳輕扶嘛!


    想歸想,到底還是要吃飯的,現在念酒又不能偷偷跑去見他,就想著和艾子蘭出去帶個飯回來給念酒,要不然等罰完肚子都要餓扁了。


    艾子蘭想著手裏拿著一個麥芽棒,氣呼呼地在那街上邊走邊啃,一副牙口老好了的模樣,不過一旁的普安常看著一副哭唧唧的啃著豬蹄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真的感覺很難過還是,“這個豬蹄好辣呀……”普安常吐了吐舌,也完全忘了剛才的那回事,不過看樣子大概連故作霖一直都不在也給忘了個一幹二淨了吧。


    一旁的艾子蘭手裏拿著個麥芽棒一棒子輕輕敲了敲普安常被辣的滿臉通紅的臉,憤憤不平叫嚷著,“吃吃吃,也就你那麽辣了還敢吃!等會回去不渴死你,回去也給念酒帶倆個豬蹄。”雖然倆渾然不知自己翹課了的少年,還在那大大街上無所事事散發怨氣的到處閑逛。


    但普安常和艾子蘭那倆翹課了一下午的事柳輕扶也沒有追究,可能是因為他倆真的誤會了,卻又仗義替念酒打抱不平,也沒有去追究。


    更何況線索已經找到了。


    柳輕扶頷首低眉看著麵前學堂的方向,微微沉思,這斷不是意外,更不是少年之間的開玩笑,這樣沒分寸考量的事情自然也不會是少年之間的惡作劇,至少以往都沒有出過,說起來也是自己的責任……


    若是自己多注意一點,明知道那楓橋木性子沉思多慮也難免會被鼓動慫恿,竟然也會做這樣的事,卻也顧慮之多,或者說也不是楓橋木親自做的也不一定,少年的拙劣作弄也不一定就這麽恰巧的實現了。


    凡是總有馬腳,那東西也沒有在那裏有,還是商學塾裏已經有了暗線之人接應,隻是罰楓橋木一人也無濟於事,況且也不便接下來的事情。


    左右計算著,大抵那便是先衝著景家來的,不過是被念酒擋了一次,也是恰好就這麽誤會了。


    柳輕扶心裏盤算著麵容微冷,卻也沒什麽動作,隻是等著時間一到就回去了院子裏。


    看著那少年的背影仍然還毅力挺強的站在那,動也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賭氣,便也放輕了聲音走了過去。


    “如何,還在生氣?”柳輕扶輕輕頷首問到。


    “……”見少年不說話也隻是輕輕一歎,轉身不知道又去哪兒了,不過左右也會回來這個院子裏的,念酒是這樣想著的。


    要不然柳輕扶他晚上睡哪兒?不過好像也可以睡在客房備室裏麵,念酒有些小紮心。


    沒過多時,念酒便見柳輕扶慢悠悠的端著什麽東西回來放到了屋中,念酒一伸腦袋也去瞄了一下,不過趁柳輕扶回過頭時就恢複了剛才的罰站模樣。


    “不餓?”柳輕扶輕歎一聲,才準備開口解釋,卻還沒等自己開口就看到念酒挑了挑眉,卻也隻是有點悶聲道。


    “站還沒站到時間吧。”念酒說著也就點了點頭,理所應當的想到,“也是我自己犯錯了,應該的。”話說的理所應當,仿佛自己也認了一般。


    不過以念酒的性格肯定不會就這樣心甘心情不願的就過去了,肯定是會記著的些。


    柳輕扶沉默片刻,終還是軟了話語,溫聲說著,“不必了,先進去吧,外麵曬。”


    本不是你的錯,但景婉瑩的事最好不要管,殃及無辜便是這樣。


    罰了便是罰了,長長記性、卻也知道念酒大抵也不會改,自己……大概也不想他改吧,但身為卿河君不能這樣。


    卻也沒有說出口來,隻是淡淡的看著念酒衣擺被風吹著一擺一擺的晃悠了一會,才肯動了步子,慢悠悠的走了進去。


    “那我就勉為其難聽你的吧?”進去了還不忘說到。


    柳輕扶聽聞卻隻是輕淺一笑,彎了彎唇角,不緊不慢刻意跟著念酒隨後走了進去,這也是自己第一次叫念酒主動進自己屋裏。


    念酒剛進去,還沒打量兩下,便看到那外間桌上的一碗甜水湯,清熱解火,甜滋滋的還放著微涼的湯圓,念酒也不怎麽客氣,反正跟柳輕扶也是知根知底的了。


    卻不知道柳輕扶其實也不了解他啊。


    隻有念酒清楚,自己為什麽來,為什麽將柳輕扶設為目標,又為什麽會來這一趟,或是不甘,或許還是能夠、但總歸做好這一回。


    不知道是償還,還是心甘情願,就這最後一次了吧,念酒也隱隱知道,所以……


    柳輕扶要的東西,自己會幫他一起完成的。


    念酒看著碗裏的湯圓,倒是比以往安靜了許多,攪拌著湯圓也沒有出聲。


    柳輕扶看著念酒,視線稍留了片刻才收回了目光,微抿著唇神色漠然卻在放在下邊的衣袖手間微微緊攥。


    “今日、我之前便看到了……”柳輕扶正想著措辭,慢慢解釋著,卻見念酒也不甚在意,隻是默默地低了地眉。


    “我知道,那個弄墨水的家夥也不一定找得到,所以卿河君你是想要先稍安勿躁,不要打草驚蛇了。”念酒處事不驚道。


    “……”柳輕扶神色微動,似乎不懂為什麽念酒知道這事,卻也不願往那上麵想,是風寒祥派來的嗎,卻也不是。


    他直覺,念酒不會是這樣的人。


    他不想他摻雜進來,因為……他很重要。


    “我不喜歡這些東西,但是柳輕扶,你若是想,我也會多注意幾分。”念酒微微抬眸,放下手中的勺子,“這個事情我也可以幫忙,至少我師兄也和我說過的。”


    “……”見念酒一臉認真,卻不似平常那般眼裏帶笑,柳輕扶卻身旁指間微動,心裏還在猶豫著些什麽,麵上卻仍然點了點頭,默不作聲。


    “那就說好了?你以後可以信任我的嘛。”見柳輕扶應答,念酒隨即便露出一個笑來,“不過其實我也沒有在意,畢竟我也知道的嘛,所以柳輕扶你不要那麽一副嚴肅的樣子。”


    “笑一笑吧?”像上次那樣,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呀。


    “……好。”柳輕扶看著念酒的麵龐,沉默片刻,低聲應道,隨即揚起一個淡淡的淺笑,卻也不怎麽明顯,但念酒知道,他已經盡力了。


    念酒便也是相視一笑,果然還是無憂無慮的柳輕扶開心一點,所以,自己也要加快一點了。


    “人是誰查到了嗎?”念酒問著。


    柳輕扶搖了搖頭,淡淡道,“大概。”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愛做,況且這次不一樣,禍從口出,他知道的。


    “務必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畢竟卿河君也知道這局的危害、即是敗了,那便不止是柳家,連塵緣國也難逃一劫……”那人的警世,並非聽不出來,便也是漠視了。


    “阿酒,不如去後院一趟。”我有些事情要做。


    避免麻煩,便隻能讓念酒先不出去打草驚蛇。


    念酒一直以來都像是清楚不過柳輕扶似的,明明有些話未曾說出口但他似乎都懂得他的意思,無妨解釋,也不必謹慎。


    或許是以一種輕鬆的姿態來麵對就好,不會有太大壓力和距離。


    念酒知道,為什麽他那麽了解柳輕扶,但……


    “好。”念酒點了點頭,便起身朝著柳輕扶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知道後院有個歇息的地方連著後山,但也就隻有浮竹院這個地方可以進去,離浮竹院不遠,便也是幾步路的,也不必出這個院子。


    柳輕扶點了點頭,指尖微動,似乎是想將那枚玉佩給出去,但又遲遲猶豫也就是那麽一刹那的時間,念酒已經轉身離開了。


    柳輕扶動了動唇角,卻還是沒有讓少年注意到,想到那些比較要緊的事便也沒有說出口。“……”


    但若是說到竹。


    “比起山,我更喜歡浮竹院後麵的那處的竹林,似乎也是搭建覆蓋的,竹林蔽天,隨處可見,其竹品種繁雜眾多,五花八門,但浮竹院後的竹林卻隻此一類青竹,鬱鬱蔥蔥,挺拔勁直。


    不經意間抬眼望去,滿山遍野長的都是青竹,泥土裏、石縫中皆青翠欲滴,如那陌上公子如青竹,山巔石坎間皆可見長竹,一派秀美之景象,如仙境般溫和。


    念酒置身竹林,隻見枝葉婆娑,綠蔭濃濃,“都聽說青竹夏伴酷暑、冬護嚴霜,亭亭勁直,不可彎曲而易折,不說剛正不阿卻也勁直君子,不愧列為梅蘭竹菊、君中之列。”


    念酒走在竹間山林,搖頭晃腦油嘴滑舌著咬文嚼字般念叨著頭頭是道,卻也不得不說一句柳家也真是財大氣粗,這半個後山都拿來給柳輕扶做後院買下了,這遊山玩水都可以不用出去了。


    林間挺好,竹林能遮雲蔽日也可直插天際,低枝隨風拂麵沙沙作響,猶如置身在一處別樣的仙境中,隱逸居士也是如此了吧。


    哎……挺會享受的,要是能養點雞啊鵪鶉就好了,等會捧那麽一小個毛茸茸的鵪鶉給柳輕扶看,肯定很好玩。


    念酒想著,也便溜達到了一旁,讓小七拿了個老夥計出來溜溜,畢竟這竹林陪笛聲也不錯嘛。


    一曲悠揚清淡的清曲委婉悅耳,卻無人臨經,空一少年眼中帶著清澈空靈卻震懾草木之靈的曲調,本為喚靈,自是曲動靈喚清澈穿透。


    他本不會這樣的曲調,卻有一人為教他識應萬物,聽取心靈,學掂人心。


    一曲喚靈,便是無靈之人不懂,萬物可喚,潤澤天地,重喚死靈,可惜他不甚懂得,也隻有那人才能喚出一抹生,得一片靈,撼萬物為之向往,卻清晰透徹。


    柳輕扶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念酒不遠,隻見院旁後院的一處亭子裏靜靜地看著少年的背影,林間微動帶著發帶微揚,甚是賞心悅目的一副畫麵。


    柳輕扶隻是靜靜地觀看著,卻是不語,似乎想起什麽,念酒一曲即畢,便轉身看見柳輕扶,三兩步蹦蹦跳跳的跑了過去,朝柳輕扶招了個手。


    “事情忙完了?”念酒笑問著,眼眸清澈,如同林間仙靈,柳輕扶才發現,柳係服飾很適合念酒,遠洋山水洋洋灑灑,卻不失少年童真溫暖。


    柳輕扶和念酒邊走邊看看附近,其實柳輕扶也很久沒來了,雖然定時有人打理,但卻沒有什麽人生氣,生靈也不過時不時經過。


    柳輕扶原本讓廚房做了小籠包和幾個念酒喜食的,見事情談完了便將東西端了過來,放在了涼亭內,不過這個涼亭是竹伐做的,夏涼隱逸,很是舒服,念酒便坐在竹亭旁看著遠山近屋,聽著柳輕扶的敘述。


    柳輕扶九歲時,父親便把本家的所有陰暗麵告訴了他,柳輕扶那時花了三個月的時候才能漸漸熟知,準確的來說,是一月內在聽析本家的一切賬務,隨後便要學會打理管事,那時同齡的少年都在學塾,他倒是早早學完了,但卻也不覺得是什麽好事。


    “那柳輕扶你那個時候的朋友呢、沒有交幾個嘛?”念酒低頭咬了個晶瑩剔透表皮輕薄的小籠包細細咀嚼著,接著問了句。


    “朋友…大概懂得了那些,我就沒有想過有朋友了。”他的話語頓了頓,“但是,其實我那時是有一個朋友的,那是一隻狸貓,不過遇見他時,他年紀已經很大了。”


    “那狸貓是在竹林裏跑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我剛遇見他那會,正在煮茶,他就不知道從哪突然冒了出來。”柳輕扶垂眸思索。


    “那狸貓看到生人也不害怕,反而還看了我幾眼,便走了過來,躲在石亭的一個角落睡覺,安安靜靜的。”


    “後來有人往我這送了一壺酒,他便不知道從哪又興衝衝的冒出來,就像看到什麽似的,一把撲過去抱著那酒罐不鬆手。”


    “我那時看,反正自己也不喝,就給了他一小碗,他也就乖乖的在那舔酒喝,以後他就看我在時便時常遛過來,帶點什麽野花果子之類的,仿佛是在答謝還是交換。”


    “那段時間很短,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我也沒有想過要給他取名或收養,畢竟隻不過是過客,但那狸貓應該是老了,便喜愛懶洋洋的躺在那石凳子上縮成一團在那曬太陽。”


    “不過我後來才知道,那狸貓走之前來看了我,立起四肢像我拜了拜,我原先不知道什麽意思,便以為他是在撒嬌讓我下次多帶點吃食來,卻沒有想到動物的生命如此之短。”柳輕扶清沏了一壺清茶,是念酒之前第一次見時帶的,如清泉而不苦,微新不澀,如雨後晴空,卻無陽無陰,朗空萬裏無一瑕,晶瑩落至一淺瑕。


    “後來便沒有見過他了,也是過了許久,在處理宗冊時聽她們談起過,這才恍然想起來還有這件事,還有這個狸貓陪過我一段時間,也就知道了他大概是離開了。”柳輕扶清而條理不紊,溫淺柔和,卻不怎麽顯露情緒,如平常的他一般,念酒卻知道柳輕扶已經很好了。


    他斷不會和旁人述說閑事,尤其是關於自己的,就大概是個禁忌,旁人也不知這卿河君以前究竟是怎麽樣的,不過那道聽途說的傳聞卻百口不應心,錦上添花誇大事實,他卻也不喜。


    所以既是旁人,為何要知道他的過去,那些陳詞濫調不是挺好的嗎,就讓他們這麽以為吧,世人皆過客,便不必過多理會。


    柳輕扶給念酒添了一碗清茶,卻是倒在碗裏,當水喝般也不覺有什麽不妥,自己卻是一杯沉思良久,看著念酒卻不直視,隻是垂眸閑暇。


    “好啦,時間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回去啦。”念酒見時間打發的不少了,也就慢悠悠的站起來拍了拍衣裳,朝柳輕扶打招呼了一句。


    柳輕扶見了,便也點了點頭,隨即起身,“我也一同回去,還有些事務未處理。”


    念酒奇怪的看了一眼,有事務剛才還陪自己聊了那麽久,奇奇怪怪的,其實他要是去處理自己也沒問題的嘛,一個人也待習慣了。


    不過還是心裏高興了一點,晃晃悠悠的小擺步都輕快了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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