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晨早,太陽還未初露,山林之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晨霧氣,伴隨著還有幾聲清脆的鳥鳴聲,不過此刻那人並無心思欣賞這方美景。


    柳輕扶等走到看不見那名紅衣身影後,才緩緩停下了步伐,心中暗暗想道。


    自己還從未見過如此穿著的人,更何況看模樣似乎還是名少年,晨早這般、如此穿著舉止,不像塵緣之人……倒也不得不防。


    看來似乎並沒有見過這般行為粗鄙、缺漏明顯之人,那人的眉頭微微緊蹙著,原本不錯的心情早已被毀得一幹二淨。


    柳輕扶本想著上去拿骰子的,畢竟是重要之物,但想到上麵的某個人,便立馬毀了心中的這個念頭,不再上去了。


    隻是心中想道,等下次再來拿吧,耽擱幾日應該無妨,便繼續拉開腳步向山下走去。


    而快到山下時,柳輕扶卻再次停住了步伐,微微皺著眉,似乎在回想著什麽……


    柳輕扶細細地回想著剛才的場景,若是自己沒有記錯,那人……不是塵緣國之人。


    那麽、又是如何?塵緣國才剛恢複幾分,若是要有動作便需商討一番了。


    待柳輕扶回過神來,抬眸向山腳下一掃,依稀能看到山下寺廟邊的車馬和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停歇著。


    柳輕扶暫且把思路放下,向山腳走去。


    待到山下時,才發現此時山下靠邊的地方站著一名車夫拉著一匹馬車在等候著什麽人,待柳輕扶走到山下後,車夫見到了他,便牽著那匹馬車向他走來。


    走到他麵前時,車夫恭敬地對他說道:“柳公子,這次這麽快就下來了?是否還要停留片刻。”


    柳輕扶皺了皺眉頭,直接略過了馬夫的無心之問,正準備開口時,突然一聲叫聲傳來。


    “喲!柳公子,你這次這麽快就下來了呀!”


    側頭向那人看去,才發現原來是一名小廝。


    那名小廝穿著一件素衣,卻無法遮掩他的氣質,正值青春年華之時,碎碎的劉海蓋下來,遮住了眉目,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向上揚起,男孩那層次分明的茶褐色發絲隨意的用一根木簪束起,一副朝氣蓬勃的樣子,眼中卻如常年冰雪般不消不融。


    “嗯。”


    柳輕扶輕輕應了一句後,便將手背在身後,向馬車走去。


    待進去馬車之後,才發現裏麵別有洞天,馬車內雖空間較小,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矮桌、坐榻、收納盒等一應俱全,矮桌桌麵上還擺放著些許新鮮水果和精致的糕點……


    待柳輕扶剛剛坐下時,那小廝也跟著走了進去,坐到了柳輕扶的對麵。


    無謂看著自家公子這副模樣,心中自然明了定是在山上遇上了些什麽,卻也不著急,隻是抬手給他徹了杯熱茶,放在了柳輕扶的麵前,略帶關心和好奇的問道。


    “柳公子是遇到了什麽事嗎?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柳輕扶微微皺了皺眉,點了點頭示意謝過後,才拿起麵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後說道:“倒也沒什麽,一些小事罷了。”


    無謂見此,更來興趣了,卻不得不裝作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公子這麽失態,公子平常都是溫潤儒雅,翩翩公子……”


    柳輕扶喝茶的手微微一頓,剛緩和了些的好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反駁道:“別亂說話,我何**氣過?”


    柳輕扶皺著眉冷冷瞟了他一眼。


    “誒誒誒,我可沒有說你生氣?”


    無謂盯著他饒有興致的戲弄說著,雙手托著鰓一臉八卦的樣子。


    難得見自家公子這樣頻頻皺眉,情緒反應這麽大,這可是實屬難得,若是被他那天天給討著叫著纏著給畫話本封麵的阿姐知曉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罷了,不和你爭辯。”


    柳輕扶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無可奈何,隻能閉目養神,無謂見公子閉目休息,也不好打擾。


    片刻的無言以對,柳輕扶似乎又想到些什麽,指尖微動。


    柳輕扶睜開雙眼,看著他語氣中略含擔憂卻聲音清冷開口到,“三皇子還有來糾纏你嗎?”


    柳輕扶有些疑慮的看著無謂問道,雖說自己不應該過問此事,不過畢竟是曾經少時往年的好友,就算看在候府往日與柳府的情分上,也不能讓候府唯一的獨子……


    無謂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看著他難得帶著幾分認真卻警覺地說道:“公子,我知道你有些憂慮,無論出於哪種的在意……”


    他的話語微微頓了頓,停頓了半秒後,繼續說到。


    “不過,這件事情公子您還是不要再過問了我放不放下都是這樣……”


    無謂眼神有些冷淡漠然的看著前方矮桌桌麵上擺放著的糕點微微出神,那人老是來煩他,卻也惹得人有些發笑。


    放下說的容易、掩蓋的容易,他也想啊……可是、放下?他做不到。


    手刃自己的仇人,他更做不到……也做不到了。


    柳輕扶見狀,有些忍不住的提醒打點道:“你和他的事,這關聯的不僅僅是你和整個候府,還有……”


    說到這時,柳輕扶有些頓住了,也是,若不是因為這天下的黎明百姓,風寒祥又怎麽會承認自己的身份、位居其責呢。


    他和無謂又怎會到現在這般田地。


    說到底,他們之間隔著的……自己也無法幹涉,自己也不過是個旁觀者。


    無謂聽了,卻誤會了他想表達的意思,瞬間換了一番臉色,略含冰冷,淡漠著一張臉對著麵前的柳輕公子說道:“我與他的事不用你來管。”


    “我不管,也自然有人會管,你真的不想為候府洗刷冤情嗎?”


    “……嗬,先皇愚鈍無知,竟然把忠心耿耿的護國大將軍當做眼中釘,隨意聽信小人讒言,死了活該!”


    無謂原本不想說的,但似乎每當別人談起這個禁忌身體就有些微微顫抖著,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裏,可他卻渾然不知,眼中似乎帶著仇恨和痛苦的說道。


    馬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下來,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聲音雖不算大,但足以讓馬車內的人聽清。


    “這麽大聲,你不怕被別人聽到?”


    話音還未落下,隻見一身華衣男子突然掀開了馬車門簾,緩緩的走了進來。


    黃衣翩翩,繡著特殊的祥雲標誌,證明他不僅身份尊貴,而且還是皇家中人,能用得上黃色祥雲的,也隻有當朝皇子……


    而當朝皇子,無非就是那麽三位,而三皇子常穿一身暗色紅衣,十分高調卻有些邪縱的張揚,也正是如此,常流年於百花叢中,卻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而二皇子,清冷溫潤,無論如何,總是一身白衣清袍,就如同他的人,宛如謫仙般清冷,遠而不可觸之。


    而身著祥雲皇袍的,也隻有當今大皇子風寒祥了……


    他一襲黑色長發用玉冠束著,發絲從玉冠中撒下,直泄而下,落在衣襟中顯出那風華絕代的卓然身姿。


    他有著仿佛精雕細琢般的臉龐,高挺的鼻梁,棱角略微分明的輪廓,但這樣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就讓人覺得他太鋒利耀眼,有一種涉世已久的尖銳和鋒芒……卻也不像是隱居山林數十年的人。


    風寒祥眼中含笑,棕黃色如同琥珀般的眼眸似乎閃著柔光,不知是看到了誰,才會讓這對原本冰冷無情的眸子發出這樣的光芒。


    “怎麽,不歡迎我?”


    風寒祥走進了車裏,自然而然的坐在了無謂的身邊,倘若不是無謂向車邊縮了縮,身體略微僵硬,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人是熟識的好友……


    隨著他的到來,使整個馬車內的氣氛更加的沉悶僵持了。


    可風寒祥似乎沒有察覺到一般,抬手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塊糕點,剛送到嘴邊卻突然頓住。


    看著邊上努力無視自己的存在感,故作鎮定忍耐著的無謂,唇角微不可見的向上揚了揚,心中微動,又突然轉了一個方向送到了無謂的唇邊。


    “三皇子,你該注重您的身份。”


    無謂眼中帶著疏離,扭過頭去,絲毫沒有領情的意思。


    隻是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又握緊的些,雖然是些細微的動作,卻逃不開他的眼睛。


    “無謂……”


    風寒祥收回了動作,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打趣,但目光掃過無謂放在膝上微微握緊了的雙手,眼睛有些幽深,似乎還帶著些受傷……


    沉默了片刻,風寒祥輕歎了一口氣,語氣略帶沉重的說道:“他是我的父親,但我不是他……”


    “夠了!三皇子若是沒事,我便先走了,你與柳公子慢慢聊……”


    無謂似乎有些耐不住了,大聲的製止到,待回過神來,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妥,微微深吸一口氣,聲線放緩了些說道,似乎帶著些逃離的意味。


    “阿謂……”


    又瘦了……看來最近沒有好好吃飯。


    給他特地準備的飯菜沒有好好吃啊……不行,還是得再換一個膳廚。


    算了,還是自己做吧,再不好好吃飯,他沒餓昏,自己都要心疼死了……


    這些糕點不符合他的胃口嗎……可這些不是他之前最愛吃的嗎?自己特地尋遍了各處才找到這種風格口味的,向那裏最擅長做這種糕點的師傅請教的。


    風寒祥有些無奈的看著他,眼中帶著心疼和寵溺,看著無謂微微消瘦的臉龐,風寒祥微微放軟了姿態,邊看著他邊安慰的說道:“人死不能複生,冤案我會幫你……”


    不管怎麽樣了,自己的心上人絕對不能難過,先哄好了再說。


    都怪他這神麽老子,要不是他!現在自己早就與心悅之人逍遙快活了,還要來這破地方整天忙活這忙活那的,都沒空來找自家阿謂了……


    想想就來氣!


    (冷靜冷靜,請記住你是皇子啊!不要崩人設了啦?!)


    “就算冤案反了,又能如何?他們又不能活過來!”


    無謂的眼中微微閃著淚光,倔強的揚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又似乎是有些氣憤,氣他這種仿佛與他自己毫無關係的態度和語氣,就像在處理一件再不過平凡的事情一般……


    他的聲音微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是啊,人死不能複生……”


    他還記得,兒時上私塾時,父親雖然不同於其他父親一般,但總會在晨早時,遠遠的看著自己到私塾後才緩緩轉身離開。


    雖然父親不苟言笑,總是一副嚴肅威嚴的模樣,但他其實是很關心自己的……隻是不善於表達而已。


    他早便知曉,自己並非父親的親子,但姑姑卻從未偏袒任何、也從未區別對待,待自己與親子一般無二,還在他無家可歸時收留了他,視如己出般對待……


    “阿謂……我。”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像是魔咒般深深的困住了無謂的心,他們之間似乎隔著許多……


    風寒祥似乎想解釋些什麽,卻又頓住了話語。


    他微微抬起手想擁抱住無謂,最終卻還是垂下了,就連他自己都不知是在猶豫些什麽。


    “三皇子請回吧……”


    無謂閉上了眼睛,壓製住心底的難受和澀意,說出了這句話,曾經過去了就已經過去了,現如今再見也隻是無濟於事。


    風寒祥就這樣看著無謂,深深地看著他,仿佛要將他刻在腦子裏一般,不知過了多久後,他才開口道。


    “……好,我走。”


    風寒祥說完便幹脆利落的走下了馬車,不帶一絲留戀,一縷輕風吹過,卻未看到在他走出車後,車簾散落下來,無謂睜開眼的那一瞬的一行清淚……


    無謂也不知道風寒祥此刻的決心和煎熬……


    他隻是在心中下定了一個決定。


    風寒祥走出馬車外,迅速收起了自己的情緒,壓抑著自己心中的苦楚,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看著站在一旁不遠處與自己的侍從套近乎的車夫,見待從向自己看來,微微點了點頭。


    隻不過,這時他的眼神卻是冰冷的毫無一絲感情在內……


    侍從收到後,迅速的從口袋中拿出一錠銀子悄悄地塞給了車夫小聲說到:“多謝了,我與我家主子前來此處……”


    還未等侍從說完,車夫便把銀子收入懷中,笑眯眯的連連應到:“我懂我懂,若是有人問起,我便說我什麽都不知,隻是與往常一般無二。”


    侍從聽後,滿意的點了點頭,待與車夫告辭之後,車夫便驅車緩緩離去。


    待馬車消失在林道的拐角處,看不到馬車影子後,侍從方才向這邊走來,見到了風寒祥拱手行禮道:“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風寒祥這時才緩緩收回目光,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正準備轉身離去時,侍從又緊忙開口說道。


    “主子,那下一步……”


    風寒祥轉身的動作微微一頓,沉默良久片刻後,才道。


    “開始吧,也該抓緊時間了……”


    侍從沒有動作,風寒祥抬步向不遠處走去,一個黃衣背影在風中微微蕭瑟,帶著幾分落寞和孤寂……


    卻又如同孤狼,冷峻冰冷。


    而另一邊。


    待風寒祥下了馬車後,沒過一會兒,馬車開始緩緩驅動前行,柳輕扶將倆人看在眼裏,卻未開口說話。


    又或者是說……


    罷了,自己也不好談論此事,一切也隻能看他們自己的了。


    馬車繼續緩緩前行,行駛過程中倆人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到了柳府,無謂首先跳下了車,故作輕鬆的對柳輕扶一笑,語氣輕快的說到:“沒什麽事,我可就先走了哦?”


    “幹活去嘍!”


    無謂說著便雙手交握靠在腦後,瀟灑的大步離開了,故作輕鬆的態度語調,仿佛之前在馬車內的那人並非他一般……


    “公子,他簡直是豈有此理,一個小廝也敢這麽對您說話,要不是夫人好心收留……”車夫有些討好的意味的說道。


    “……”那青衣男子微微斜眸,適才開口道。


    “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應該明白。”柳輕扶淡淡的看了眼車夫說道。


    卻又不經意的透露出許冷淡漠然,帶著點點威壓。


    馬夫這時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連說是,額上密汗,見他識趣,柳輕扶也不再追究。


    見柳輕扶收回了視線後,車夫在心底鬆了口氣,便趕忙開口說道。


    “那便不打擾公子了。”說完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府院門前,一青衣男子斂眉低眸,目光淡望著柳府微微出神,心中卻暗暗想到,侯將軍一生為國效力,忠心耿耿,可惜遇到了個昏君,最後卻被滅了滿門,倒是可惜……


    柳輕扶歎了口氣,便走進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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