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到了嶼石河浮屍現場,大概因為春寒料峭,又兼河道裏涼風夾著水汽,老法醫咳嗽帶喘,情緒低落,心情鬱悶,導致他行事略敷衍。


    實踐機會來了,你自己搞,老法醫說。


    他隻是河岸上站著,看著年輕的法醫拎著一個塑封筆記小本本,圍著屍體轉來轉去。老法醫一邊咳嗽吐痰,一邊聽圍觀的村民關於屍體發表看法,偶爾也參與一兩個話題的議論。


    由於屍體麵部鼓成一團,年輕的法醫根本沒有發現眼瞼下麵的眼珠子缺失。因此在隨後的認屍啟事裏,也就沒有說明眼珠子缺失一項。


    法醫勘驗後,隨即就通知殯儀館將屍體拉過去冷藏待認。


    浮屍雙眼眼球的缺失,聞德普是後來才聽說的。有鄰縣失蹤人員的家屬前往認屍,這才發現屍體的兩隻眼睛被挖掉了。


    由於這是自己人勘驗以及發布啟事的過失,這事兒僅限於在案件分析會上內部說了一下,嚴令禁止外傳。現在聞德普拿這個試了一下趙厚遠,果然就把他試出了原形。


    你怎麽知道屍體的眼珠子被挖了?而且還被挖了兩隻?聞德普又問了一遍。


    我聽說的,趙厚遠說。


    你聽誰說的?聞德普說。


    趙厚遠說,這麽多年了,我哪裏還記得清!


    聞德普說,發布嶼石河裏發現那具屍體的認屍啟事上根本就沒有說明屍體的眼珠子被人挖了,而且這事兒隻在公安機關,還僅僅是辦案人員內部通個氣而已,嚴禁對外透露信息。誰能從公安局相關人員那裏得知這消息?結合你剛才提起的淩晨嶼石河破冰采玉,遇到的那個先你一步下河的人,我覺得你跟這件事兒脫不了幹係!


    浮屍是不是你看見的淩晨潛入河底的那個人?聞德普追問。


    趙厚遠說,怎麽?你懷疑是我將那個人殺了?我要是殺了人,怎麽可能會把我看見他淩晨潛水撈玉的事說出來?


    聞德普說,我跟你說,嶼石河浮屍案雖然是無頭案,但公安局始終沒有放棄,一直在追查,今天破綻是你自己暴露出來的。你不要再狡辯了。痛痛快快說出來前因後果,還勉勉強強給你算個投案自首。


    趙厚遠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


    聞德普說,我們到底是幹什麽的,你不要問那麽清楚了。現在你有兩個出路可以選擇,就看你怎麽選。


    李銀行說,先問他為什麽挖趙擁軍父母的骨灰盒,騙趙擁軍賣帶毒的狗肉。


    聞德普說,不忙,他剛才說住建局的李慶國是他的貴人,且看他與住建局的李慶國有什麽勾結。


    兩個當著趙厚遠如此計議已定。


    你選吧,選哪條出路?聞德普盯著趙厚遠說。


    趙厚遠說,什麽選擇?哪兩個選擇?


    他好像沒有聽見聞德普和李銀行剛才的決定似的。


    一個是說說你與李慶國的交往,跟他有什麽關係;另一個坦白交代殺人盜玉過程,聞德普說


    趙厚遠說,這兩個選擇有什麽區別嗎?


    聞德普說,它們有替代性。


    趙厚遠說,怎麽個替代法?你說的我不是太明白。


    聞德普說,二選一,選一個另一個就可以既往不咎,到我這裏就是終點,別人永不會再追究你的責任。


    趙厚遠想了想說,那不行,你到底是什麽人我都沒有摸清,我怎麽能相信你?你得給我下個保證。


    怎麽保證呢?李銀行禁不住插嘴。


    聞德普貌似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我給你寫個條吧。


    那可不行,趙厚遠說,你應該是政府機關的人,也基本上算是我的同行,政府機關的人,特別是那些掌點兒實權的人,哪一個的話能百分之百當真呢?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村子裏以前借村民的一筆款子,都十幾年了,換了好幾任村長了,一直說還,卻始終沒有給人家兌現,輪到我當村長,也沒有還人家,我承認欠款的事實,但不是我借的,我憑什麽替別人還賬!所以說,你承諾的話,我不大相信。


    聞德普說,你不相信我,就不選擇,就不說了?


    你不但要打個條兒,趙厚遠說,還要口頭打個保證,我用手機錄下來。


    聞德普說,好,這沒問題。隻要你願意說,我怎麽都能滿足你。


    讓聞德普寫字條,錄他的口頭保證,趙厚遠十分清楚,那些都是無用之舉。捆綁他和那小女孩,毆打他們,限製他們的自由,如此的違法行為,眼前的這個人尚且不怕,還怕寫字條和錄音嗎?


    趙厚遠明白自己情急之下,撈根稻草就是救命繩,實屬無奈,自己騙騙自己罷了,萬一這兩個人良心發現,不像政府機關單位那些人毫無德行,講一點兒信譽和良心,遵守諾言呢?


    看聞德普寫好了字條,趙厚遠又要求他幫自己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


    趙厚遠的手機就在聞德身邊的床頭櫃上放著。聞德普沒有絲毫遲疑,三戳兩戳,對著話筒承諾,隻要趙厚遠如實講述,就絕不會傷害他和那個女孩。


    說吧,聞德普把趙厚遠的手機重新放回床頭櫃上,看著趙厚遠說。


    讓我選擇,我就說說與李慶國的認識經過吧,趙厚遠說,


    趙厚遠從他手頭積攢了五六塊墨玉時開始說起。


    趙厚遠在冬季枯水期,破冰下潛三十多米,如此曆時三四個月,終於積攢了五六塊墨玉。按照生意行的規矩,采玉人一般都是積存數十塊墨玉後,才能在玉石市場站穩腳跟,掌控墨玉的市場價格,否則自己就沒有在售賣價格上的發言權。


    趙厚遠與別人不一樣,他每月都要還四千塊錢的房貸。因為兩個小孩正值學齡期,老婆又沒法出去工作,做飯、送小孩上學已經夠她忙活的了。趙厚遠必須按時還房貸,按時交給老婆各種生活必備的錢款和小孩子學習所需的雜費。


    當趙厚遠手頭終於存有五六塊墨玉的時候,他就著急開始在玉石市場試探著出手掙錢。


    玉石市場與菜市場,或者其他生活類市場有所差異,生活類市場與人們的衣食住行密切相關,怎麽方便市民政府就怎麽配套建設。玉石市場是人們滿足了自己日常生活所需之後,用來休閑玩樂,培養閑情雅致之地。


    嶼石縣的玉石市場被建設在郊區,在縣城與南運河之間的濕地公園附近,好在通行方便,新建的寬闊公路四通八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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