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之後,氣溫漸升,被寒冬禁錮近兩月之久的胡豆,終是步入盛長期。


    鄧玥瑤自三畝丘晃悠到十畝丘,到底是土質肥沃些,一畝丘已然綻出淺白泛紫的花,甚至少部分植株已結莢。


    望著地裏近兩尺深的胡豆苗,鄧玥瑤滿心期待,想象著五月收獲胡豆的場景,隻覺這片土地滿是希望之光。


    “瑤瑤……”


    熟悉之聲傳來,鄧玥瑤轉身望去,隻見鄧元皓朝她這邊奔來。


    “瑤瑤,你怎跑這來了?讓我一頓好找。”鄧元皓氣喘籲籲道:“單子上的東西買回來了,還有,林老板說明日要五十斤鮮味粉。”


    “啊?這麽多?”鄧玥瑤驚詫不已,旋即咧嘴大笑,拉著大哥不要命地往家跑去。


    剛從家裏跑過來的鄧元皓,尚未緩過氣來,此刻又被小妹拉著往回跑,不禁埋怨起來。


    “哎,瑤瑤,跑這般快作甚?好歹讓我緩緩啊!”


    “我不跑,銀子就跑啦!”鄧玥瑤嫌棄大哥跑得慢,幹脆鬆手,徑直朝山腳疾奔而去。


    其身後的鄧元皓跑得氣喘如牛:“哎!哎哎!瑤瑤!慢點跑,當心摔著!”銀錢哪有命重要?


    此刻,鄧玥瑤的思緒跟著她的腳步疾馳:開玩笑!五十斤呐,三四百兩銀子!都能蓋半座宅子了。


    前幾日才送去十斤,難道這麽快就用完了?那鴻順樓的生意該有多火爆啊?這次林老板突然要這麽多鮮味粉幹啥?


    誒……莫非他又開了新鋪子?去年臘月他不是說已在縣城開了一家分鋪嗎?


    既然猜不透,那她也不會為這事去鑽牛角尖,她還巴望著林老板一路長虹呢!


    隻因春季易受潮,前幾日烘烤幹的海貨和香菇還需再烤一回。


    到家後,鄧玥瑤連水都顧不上喝,便招呼大姐幫她一同生炭,眼下米缸裏的存貨僅有六斤多,還得磨四十多斤鮮味粉。


    她想著這玩意不像前世的味精,若是一次全烤幹,研磨成粉,保管不當便易變質。


    自家和奶奶用的鮮味粉,每次都是磨十斤放入米缸除濕,以備鴻順樓隨時要貨,唉,這要是在北地就好了,放幾個月也無妨。


    鄧玥瑤跑到堂屋左上角的後門口,將家中陸續添置的六個炭盆悉數搬出,


    隨後,她拿著秤和筲箕來到鄧元熹房中,照著比例將海貨跟香菇過秤。


    抬眸間,她驀然晃見攤在地上的土豆有些已冒出了芽尖。


    鄧玥瑤心下一緊,當即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完犢子!我怎就把這事給忘了?


    揉著滾燙的右臉頰,她仔細查看一番,還好發芽率未及三成,得趕緊將這一百二十斤土豆種去地裏。


    當初土豆剛拉回來之時,她就想著過了元宵節再種,還特意囑咐大姐將灶塘裏的灰收集起來,誰知盡顧著蓋新房,把這事給落下了。


    事有輕重緩急,擇其賺錢之事為先,先把這大單搞定再說,下午再去種土豆也來得及。


    這會兒,鄧元皓也跑回,瞧見小妹正端著筲箕,忙上前奪過她手中之物。


    “瑤瑤,虧你還是女娃,竟跑得那般快。”像個男人婆一樣,到時看哪個男的肯娶你,他端著筲箕,嘟囔著去了堂屋。


    “大哥,你去灶屋瞧瞧那幾個火盆的火生好了沒,若好了,你搬到堂屋來。”


    “好嘞,馬上就來。”


    鄧玥瑤來到堂屋,拿起磨盤上的小掃把,掃去磨盤上的塵灰。


    隨即,她又端來一盆水,將磨盤擦拭一遍,入口之物,容不得半點疏忽,畢竟,這可是關乎性命之事,稍有差池就得蹲大獄。上一次捉進去的兩人,一個被扔去亂葬崗,另一個還得吃三四年牢飯。


    不多時,鄧元皓將六個火盆陸續搬進來,他嫻熟地將每個火盆兩旁架上長凳,又把四十幾餘斤海貨和香菇分別倒入六個圓盤和米篩中,最後再將其架在長凳上烘烤。


    一炷香後再來翻麵,這些原料之前都烘烤過,用不了一個時辰便可磨粉。


    眼瞧著忙得差不多了,鄧元掏出錢袋子遞給小妹。


    “一百五十斤糙米,五十斤五花肉,四十斤魚,三十斤板油、五十斤菜油,十五斤筒子骨,六十斤酒,兩個蒸籠,十斤菜幹,兩個飯甑,一些調料,還有幾副豬下水,剩下的都在這。”


    聽完大哥匯報,鄧玥瑤打開一看,好家夥!五兩多銀錢的貨款,僅剩不到一兩銀子,肉疼!


    念及還有周邊幾個鄉鎮的豬下水沒提,隨即她將錢袋塞給鄧元皓。


    “大哥,你速去將剩下的豬下水提回來,金鳳嬸子她們應該也快到了,記得早去早回,有些土豆都爆芽了,咱們下午得把它種了。”


    鄧元皓將錢袋子塞入懷中,點頭道:“那好,我去與阿斌哥說一聲,讓他待會幫你推磨。”


    “五個灶呐!大哥,就他們師徒倆,估摸都忙的轉不開身,哪還有工夫過來推磨?”說著,她便將鄧元皓往外推。


    少年剛邁出大門,又轉身道:“哎,瑤瑤,我差點忘記跟你說了,今日我特意繞到那私塾去了,在那門口瞧了一眼,怎的不見元熹?”


    “想必那會兒二弟正在課堂念書,昨兒我跟他說二十一去看他,要不咱們後天都過去瞧瞧,到時把小弟也帶上,給他一個驚喜。”


    少年雙眸驟亮,咧嘴笑道:“那敢情好!”


    話音落地,轉而垂目沉吟,不知那臭小子想我了沒? 也不知他可曾哭鼻子?也不知他有無被人欺淩?也不知……


    見大哥杵在門口耷拉著腦袋,鄧玥瑤複又將他往外推:“再耽擱下去,這土豆還要不要種了?”


    鄧元皓聞聲回神,抬起衣袖胡亂抹了把臉,笑道:“那好,我先走了。”


    目送著鄧元皓駕車離開,鄧玥瑤盤算著家中存糧,大幾百斤虎肉,麅子肉還剩兩腿,三四十斤臘肉。


    麅子肉和臘肉所剩不多,留著自家吃,明日僅虎肉可用來做一道菜。


    剩餘的二十多斤虎骨酒是老爸的最愛,況且依奶奶若說,酒中放了不少名貴藥材,給大姐擦拭傷腿頗見成效,這個也不能拿來充公。


    所幸,菜園裏的菜還夠吃,昨日奶奶讓老爸扛回一壇子肉,還說老宅那邊菜園裏的菜多得很,她一人吃不完,讓老爸明早拉些過來。


    聽到院外的談笑聲,鄧玥瑤迅速合上大門,關乎買賣上的隱私,她在上一世便領教,即便這三人她都頗為信得過,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隨即,鄧玥瑤來到院中,跟金鳳嬸子她們閑聊之中,便瞧見大姐抱著小奶娃向她走來。


    小家夥瞧見鄧玥瑤,就咯咯直笑,當即張開手臂要抱抱,瞧著小弟不管不顧地朝小妹撲過去,嚇得鄧玥琳忙伸手扶住他後背。


    “瑤瑤,你看,小弟愈發調皮了,這才剛醒來,便哄著我抱他出來尋你,你瞧,這會兒一看到你,他就不要我了。”


    一旁翻弄肥腸的冬梅嬸子偏頭笑道:“可不是嗎?我家石頭這般大的時候,可折騰人了。”


    “你二牛哥四五個月時,除了我,誰都不讓抱,你說抱就抱吧,他還抓我頭發,你打他手,他還朝你笑。”


    聽著兩位過來人的談論,正在刷洗豬頭的大圓神色一愣,旋即黯然垂眸。


    鄧玥琳將小元泰塞到小妹手中,輕輕拍了拍他屁股,佯嗔道:“找你二姐去吧,往後休想再誆我抱你。”


    鄧玥瑤笑盈盈接過小奶娃,忍不住啄了他小臉蛋一口:“咱們小元泰也想出來曬太陽了是吧?二姐這會不得閑呐,過兩日就帶你去看二哥。”


    小家夥窩著小嘴咿呀咿呀跟她互動起來,鄧玥瑤抽出左手摸了摸小弟的頭,隔著紅色瓜皮帽摸上去,如同隔靴捎癢,即便小奶娃這會流著口水,但一點也不妨礙他的可愛就是。


    掂了掂又重了不少的小家夥,鄧玥瑤的視線落在肉嘟嘟的小臉蛋上,眸底笑意浮沉,其腦海中立時浮現出滿臉贅肉的大胖墩,她不禁打了個哆嗦,不會的,自家小弟生的如此討喜,絕不會長成那等眯眼相撲。


    逗弄一番小元泰後,鄧玥瑤將他還到鄧玥琳手中,徑自來到灶屋,查看四兩多銀錢的物資。


    所幸,前陣子木炭消耗不少,現今灶屋方能騰出一角,雖被大姐打掃過,但仍是黢黑一片。


    糙米、菜幹和調料皆堆在鋪有木板的角落裏,緊挨著的是酒、菜油和碼放的蒸籠和飯甑,窗口長凳上擺放著兩大盆肉、筒子骨,以及板油,其下各放有一桶魚。


    掃了一圈滿滿當當的灶屋,鄧玥瑤不禁再次懊悔當初的決定,好在用不了多久,就能告別這擁擠的屋子。


    出了灶屋,鄧玥瑤移步屋後,瞧著現今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糞堆,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她估摸這些底肥種幾分地的土豆,怕是所剩無幾。


    當初大哥擔心熏到她和小弟,便將雞糞和騾子糞鏟出,堆在屋後西北角,她讓大哥往其上堆了稻草草、樹葉和灶灰,後來聽取奶奶的建議,又往上堆蓋一層厚土。


    而後,鄧玥瑤來到新宅基地,隻見大夥正忙得熱火朝天,程德貴領著十餘人運送石灰和碎石等各種材料。


    程裏正指揮二十多號人修整靠近屋旁的那片地,以便明日羅工頭他們來了直接搭建草棚,其周邊碼放著的數十堆磚瓦,恰好能擋去不少冷風。


    “哎,丫頭,你走那般快作甚?有事找你。”


    鄧玥瑤轉身望過去,隻見程裏正急匆匆朝她跑過來,她忙快步上前:“何事啊?水生大伯?”


    程裏正指了指身後一堆堆磚瓦:“待會送來的青磚都沒地方堆了,你得趕緊指個地出來,也好讓大夥提前修整一番。”


    依照圖紙上的布局,鄧玥瑤指向靠近屋旁那塊十多畝空地:“就那塊地吧,盡量往中間碼,堆二十萬磚都不成問題,旁邊都砌屋子。”


    “誒,那好,我這就派他們將那塊地修平整些。”言罷,程裏正轉身跑過去,給眾人派活。


    未幾,大夥再度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


    鄧玥瑤扭頭看向山坡上忙得頭也不抬的師徒倆,隨即視線落在虎背熊腰之人身上,隻見他貓著腰正徒手拍向灶牆,她忍不住低聲悶笑,老爸應是數千年以來,頭一個用如此奇葩方式砌灶之人。


    這會兒,屋旁的師徒倆已然砌出一個土灶,因大工師傅尚未進門,家中又無泥刀,鄧高峰連夜趕製出將幾把竹泥刀,將削製好的竹片插入木柄,再以數圈布帶纏緊,隻不過這玩意中看不中用。


    鄧高峰沒少嫌棄自己的傑作,竹泥刀拿在手上輕飄飄,每砌一塊磚就得拍上一巴掌,先前砌好一大半的灶牆,隻因沒把握好力度,一巴掌下去,整個灶牆轟然倒塌,這會兒,他正罵罵咧咧地按壓剛砌上的磚塊。


    此時的阿斌也累彎了腰,又是和泥又是擔磚,稍有得閑,還得幫師父遞磚,饒是他身手再敏捷,這會兒,也確實有些忙碌不堪。


    這陣子,鄧高峰白天在工地盯哨,晚飯後去木屋鼓搗一兩個時辰,回來還得在工地巡查一番,畢竟,這個時代的磚瓦可不便宜,隨便幾塊青磚頂瓦都能頂上一斤肉錢。


    瞧見閨女走過來,鄧高峰忙掛起了笑臉,忍不住問道:“哎,閨女,明日要做百多號人的飯,你一個人忙得過來?”


    鄧玥瑤哈的一笑:“哈,十三桌飯,我一個人哭都哭不出。不過,我跟廖大娘早就說了這事,讓她幫我請一個人來,再加上奶奶,四個人做飯應該不會太趕。”


    想到閨女所說的開工菜式,鄧高峰起身,將手柄鬆動的竹泥刀隨手一扔,左右掃了一圈,樂嗬嗬看向鄧玥瑤。


    “閨女,明兒記得給我留碗壇子肉,還有那海帶大骨湯,也千萬記得給我留一碗,這二十多年來,你老爸我饞的緊,別自家還沒吃上幾口,就被那百多號人給瓜分了。”


    “奶奶那地窖裏頭還有不少壇子肉呢,再說那大骨海帶熬出湯估摸得有好幾盆,保準您明兒泡澡的湯都夠了。”


    “那就好,那就好。”某人吃了定心丸,笑得滿頭蓬亂的碎發一顫一顫的,重又蹲下來砌灶牆。


    此時,阿斌擔著一擔磚來到兩個灶之間,雙手各提著箢箕提手一掀,皺眉看向鄧玥瑤。


    “誒,師妹,好些日子都沒瞧見小灰了,該不會被那些個饞嘴之人給燉了吧?”


    他回想起早年間跟著師父吃過的狗肉,雖說師父啥菜都是一鍋煮,但唯有那狗肉獨特的香味總能讓他多吃幾碗飯。也不知怎的,近幾年來,便再也沒瞧見師父燉過狗肉。


    “啊!那家夥又失蹤了?”


    鄧玥瑤心往下沉,掰著手指回顧起來,初六那晚見過,小灰叼了隻野雞回來,初七中午給它喂過虎肉拌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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