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苗的破爛麵包車行駛過街頭。


    將近七月半,許多人特意來老城區買紙紮。


    路人手中舉著紙房子和一些畫著紅臉蛋的紙人。


    車窗髒兮兮貼著灰色膜,從行人身邊經過時,像是給這個世界添加了一重怪誕的濾鏡。


    秦瓔聽見自己毫無情緒起伏的問話聲:“翠屏地區深處一直封閉,隻有經過相關部門批準許可才可以進去。”


    “裏麵到底有什麽?是誰帶出了這些?”


    老苗雙手掌著方向盤。


    譚院長坐在副駕駛,他扭頭看窗外一言不發。


    “十五年前,我們文保局曾針對翠屏山中有過一次大規模行動。”


    “那次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


    老苗往嘴裏叼了一根煙:“也有沒死的同僚,卻因為某些原因變成了敵人。”


    十五年前。


    秦瓔腦中亂糟糟,她將這個數字記下。


    車吱嘎停在了醫院。


    老苗看樣子也不想再說,話題不得不就此打住。


    秦瓔沒繼續追問,以後可以慢慢查,不必太迫切暴露自身。


    她打開門下去,發現老苗的車停在一座醫院後的二層小樓前。


    樓前掛著的牌匾是傳染病科,但門前拉著紅綠塑料布遮擋。


    秦瓔與一個持槍特警擦肩而過。


    她跟隨老苗和譚院長來到一間病房,門前站著宗利。


    這人黑風衣上破破爛爛全是口子,把走廊禁止吸煙的表示當放屁,正一根接一根的吸煙。


    稀奇的是,走廊裏聞不到一絲煙味。


    秦瓔看他抽煙的架勢,已經不是深過肺那麽簡單,而是他真的在吞噬煙霧不需要吐。


    見秦瓔他們來,宗利打了個招呼,舌尖一挑將嘴上還燃著的煙倒含進嘴裏,嚼辣條一樣吞吃下去。


    一邊嚼一邊道:“張朗還要恢複一下,抓住的家夥在那。”


    宗利指向走廊盡頭。


    經過病房門前時,秦瓔側頭看了一眼。


    透過門上的探視窗,她看見一個……人背對坐在病床上。


    看弓背的窩囊坐姿,就是張朗。


    他和宗利兩個大熱天都絕不離身的黑風衣搭在床邊。


    秦瓔腳步頓住。


    張朗一半身子很正常,另一半身體畸變成一種怪異的狀態。


    身似兔子有絨毛,微側的頭部上是尖尖如隼的喙。


    身後生著蛇似的尾巴。


    人和異獸糅雜拚接,怪異的融合。


    秦瓔自認接受能力不錯,但看見背對她的張朗還是一時出神愣怔。


    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背對坐著的張朗渾身一抖。


    他迅速扯過搭在一邊的黑風衣,蒙在頭上同時,受驚老鼠一般閃身趴在床底躲避秦瓔的注視。


    盡管他速度很快,但以現在秦瓔的目力,她還是清楚看見在黑風衣裹上張朗身體時,他那半邊畸變的身體變了。


    像是老舊電視機接收不良卡頓出虛影,風衣覆蓋下的身體恢複了正常人的形狀。


    秦瓔恍然,怪不得這兩人神經病一樣七月天執著穿風衣。


    她的神情沒有遮掩,宗利看見了。


    因秦瓔協助他們抓人,宗利對她倒是友善,先側行一步擋住秦瓔的視線。


    這才苦笑:“這下你知道我們不是神經病了吧?”


    “要不是有必要,大熱天誰愛穿那玩意現眼啊。”


    從第一次見秦瓔,宗利就從她那雙大眼睛裏看見了看傻子的眼神,這會找到機會辯解一句。


    說罷,他舔了舔嘴唇,舌尖上還有嚼碎的煙絲:“張朗膽小,需要點時間緩緩,你們先去,我守著他。”


    秦瓔衝他點了點頭,從走廊上走過。


    她神情不變,卻咬住了腮上的肉。


    張朗的樣子和韓烈很相似。


    隻是他們化身的獸形態不一樣。


    但為什麽張朗明顯保留著神誌,韓烈卻傻乎乎的。


    箱子內外水土不服?


    秦瓔強忍撓腦袋的衝動,咽下滿腹疑問。


    幸而老苗看出了她的好奇,低聲道:“應急管理處部分人比較特別。”


    “張朗身上融合了……”老苗壓低了聲音,“異獸犰狳。”


    “是從古化石中提取的特殊基因,經過編輯後融合,與現代犰狳是兩個物種。”


    “犰狳嗅覺發達善奔跑挖掘,缺點是膽小。”


    考慮到這些都是基本常識,老苗一股腦說了出來。


    “他們穿著的風衣是?”秦瓔也壓低了聲音問。


    老苗卻一攤手:“那我就不知道了,隻知道是行動隊隊員的標配。”


    “可以讓身體變得像正常人,免得惹眼。”


    話說到這,秦瓔心中疑問沒少多少。


    箱中世界玉衡軍同樣會使用某種方式融合異獸,但韓烈等人都正常。


    至少韓烈在這次燒傷前,一直保持著人形。


    為什麽箱子外的人,反倒那麽不濟保持人形得倚靠外物。


    秦瓔垂下眼睫,擋住眼中的思忖。


    她開玩笑似的道:“那,有沒有融合點龍鳳,麒麟什麽的?”


    “這樣不是橫掃。”


    一直聽著的譚院長這時才笑了一聲:“想什麽呢?那些都是什麽等級?”


    “且不說連基因樣本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一般人也承受不了。”


    談及醫學領域,譚院長有些感慨:“能融合犰狳的張朗已經是幸存的佼佼者。”


    “依舊有很嚴重的後遺症。”


    “說來你不信,張朗從前性格可是出了名的膽大莽撞。”


    三人說著話,在一扇門前站定。


    他們走進門後深深的回廊,一路經過四次檢查,這才抵達目的地。


    門開前,秦瓔已經聞到了濃鬱的熏草花香。


    隨著門逐漸打開,秦瓔看見了門後橫綁在手術台上的人。


    年輕,燙過的頭發微卷很時髦,身上運動服撕扯得破破爛爛滿是血漬。


    但他是個人,一個很正常的人類。


    綁得堪比漢尼拔,臉上被打得沒一塊好肉。


    聽見門開的機械聲,他看來。


    血腫的眯縫眼中一對褐色眸子,直盯著秦瓔。


    看著看著,他忽然咧嘴笑,露出缺了三瓣牙的嘴。


    “我們終於見麵了。”


    “我很想你。”


    他聲音低沉沙啞,是流行的男神氣泡音:“我一直想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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