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在才擦淨的玻璃上匯聚成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龍骨和細鱗靜靜躺在鞋盒裏,秦瓔坐在書桌前,單手拿著罐頭瓶打量。


    罐子裏的四角白鹿,四腳朝天僵躺在罐底,還是那不知死活的樣子。


    但……


    它故意吐著小舌頭,但舌尖不停不停地分泌著透明的哈喇子,在罐底積了一灘。


    還有腹部急促的起伏,暴露了一件事。


    這家夥在裝死。


    “智商很高啊!”


    秦瓔屈指彈了一下玻璃罐,心中有了計較。


    她猛將臉湊近,發出魔鬼似的威脅:“別裝了,起立,否則宰了你燉湯!”


    話音落,窗外轟隆一聲巨響,雨勢忽然變大。


    不等秦瓔驚訝,心情起伏帶動天象變化的夫諸一激靈爬起來。


    它腳邊積了饞出來的口水,四隻蹄子滑冰出溜數下才站穩。


    顫顫巍巍飛機耳,低著腦袋小心翼翼抬眼看秦瓔。


    秦瓔看了一眼外頭的暴雨,對四角白鹿微微挑眉。


    外麵的雨……似乎和這家夥有點關係!


    她不太敢確定,掏出手機對準罐中的奇異生物拍了幾張近照。


    隨她動作,外頭刮風帶響雷十分熱鬧。


    秦瓔緩緩勾起唇:“攻擊人類城池,造成大雨,你該當何罪?”


    她這試探性的問話,卻讓夫諸鹿心都快從嘴巴裏吐出來。


    前蹄一軟,就這般在罐子裏跪下。


    呦呦幾聲,似辯解又似求饒。


    秦瓔聽不懂鹿語,但從這鹿的神態她清楚知道了一件事。


    這鹿能聽懂人話,並且很害怕她,哪還有在箱子攻擊人類城池時的囂張氣焰。


    且她留意到一件事。


    對拇指大的四角白鹿來說,偌大的黃桃玻璃罐,它隻站在邊緣試圖遠離什麽。


    循著方向看去,秦瓔看見了那隻鞋盒。


    答案昭然若揭,這小鹿在害怕鞋盒裏的龍骨。


    秦瓔緩緩直起身子,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


    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起細胞夾將鞋盒中的龍骨頭顱單獨夾起。


    玩笑似的舉到罐中小鹿的麵前。


    “我有個小玩意,你要不要看看?”


    雷擊黑痕貫穿龍骨,龍角叮一下撞在了黃桃罐頭瓶上。


    夫諸鹿眼一翻,又要昏厥過去之前它聽見秦瓔的話。


    把龍骨當成小玩具把玩的女人,低語道:“還敢引來雷霆風暴?”


    夫諸尾巴一翹,嚇得撇出了好幾粒芝麻大小的疙瘩屎。


    它鹿眼一眨巴,瞬間委屈得哭。


    夫諸生在水災中,所在之處必然下雨,心情激動便會引來風暴。


    這是生來就有的天賦和詛咒,它控製不了!


    夫諸委屈得要死,抽抽噎噎跪在地上,自己哄自己不許再哭。


    窗外暴雨頓時小了一些,秦瓔臉上笑容越發擴大。


    她滿意點了點頭:“是個聽管教的。”


    夫諸聞言,小心中帶著點竊喜看來。


    被強大的存在誇了哎,有點開心。


    窗外雨勢又變大,夫諸急急收斂心神。


    秦瓔將龍頭骨放回鞋盒,視線不停打量著夫諸。


    這小鹿皮毛散發微光,四隻鹿角似白玉。


    好看,她想要養。


    她笑得越發和善:“念在你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大錯,這次……”


    在夫諸忐忑的目光中秦瓔道:“這次就先饒了你。”


    沒等小鹿高興得呦呦叫,秦瓔豎起手機,把剛剛拍攝的夫諸照片展示給它看。


    “不過,你的魂靈已經被我定下印記,你還不臣服?”


    秦瓔這話純粹是哄小傻子玩,不料夫諸聽見臣服二字突然支棱。


    仰頭看著秦瓔,兩隻眼睛瞪老大。


    “怎麽,不願意?”秦瓔臉沉了下來。


    如果這能引發風暴的白鹿桀驁,她不可能就這樣放它回到箱中世界。


    也不可能關在身邊,讓老家天天被水淹。


    唯一的辦法,就是人道毀滅。


    秦瓔並不是什麽心軟的人,眨眼間已經在思考人道毀滅的方法。


    不料,夫諸突然發出一串呦呦的聲音。


    隨即垂頭,頭頂四隻玉似的角在罐底一碰,三跪九叩。


    能把龍骨當把件,還有人類香火祭祀的大佬要它臣服。


    這種好事,夫諸挨天雷也沒想到過。


    它學著人類拜罷,秦瓔訝然發現小鹿身上雪白的皮毛浮現出一團一團的淡金色紋路。


    和箱中祭祀時,箱子上出現的紋路一模一樣。


    這些似卷草的金紋,如花綻放。


    最終匯聚於夫諸的鹿角中央,形成一抹金痕。


    而後一道四杈鹿角的白色虛影從額心浮出,直直穿過玻璃罐頭,懸停在秦瓔麵前。


    乖順如小狗,隻待人來接。


    秦瓔猶豫了一下,終究緩緩抬手。


    那印記飄來乖順投入她的掌心,化為一行字符。


    這是一種比甲骨文更古老的文字


    托著這行古老的文字,一種極微妙的掌控感充盈全身。


    她看懂了這些字。


    ‘敖岸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諸,見則其邑大水。’


    屋中一片寂靜,隻聽細雨敲窗。


    秦瓔睫毛微顫長出一口氣,那行小字隱沒再無痕跡。


    “夫諸。”


    聽見自己的名字,渾身發軟的夫諸將頭深深埋下。


    秦瓔擰開罐頭上的馬口鐵蓋子,將夫諸從罐子裏抖出來。


    夫諸渾身是水,也不知是天生皮毛濕潤還是被嚇出的汗。


    它哆哆嗦嗦站在書桌上,一臉無措。


    秦瓔一指放在旁邊的迷你祭品:“要是沒毒,就給你吃吧。”


    聽見秦瓔叫它吃香火祭品,夫諸猶猶豫豫走過去。


    在箱中世界獻祭的三牲祭品上聞聞嗅嗅,它先是搖了搖頭表示無毒。


    然後膽怯看著秦瓔。


    這上麵附著著香火和信仰,是人類獻祭給上神的。


    真的給它吃?


    秦瓔又點頭,夫諸四蹄得得繞著席子轉了一圈,探頭先叼起了裝著醪漿的壇子。


    上下牙一合將壇子咬開,


    仰脖將碎陶片和裏頭的醪漿一同咽下後,發出酒鬼似的舒暢長歎。


    看著是食草動物的樣,但夫諸對肉也是來者不拒。


    又去咬烤製得金黃的燒豬,咀嚼出脆生生的聲音。


    它吃得搖尾巴,秦瓔托腮在旁邊看。


    就在氣氛最為和諧時,樓下的門突然被敲響。


    “秦瓔!”


    中氣十足的喊聲,差點讓啃豬拱嘴的夫諸哽死,也讓看吃播的秦瓔一下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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