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我把盆子靠在門口的牆上,反鎖上門,到樓下找他。


    下樓的時候我就在想,他既然一個人站在這兒,可能是有話要單獨和我說。


    難道是因為王浩和他姐姐那邊有什麽問題?


    為了早點得知答案,我加速了步伐。


    終於走到他麵前。


    “你怎麽來了?”


    站在我這個角度,我有點不太好主動問。打算先繞一個圈。


    李小開把剛剛背在後背的那隻手轉過來,一個白色塑料方便袋,裏麵裝著一顆白菜,還有蔥薑蒜。


    我眼中透著疑惑:“這是?”


    “這是小平的媽媽讓我幫忙給你帶過來的。”


    於是我算是明白了。他送小平回家,然後伯娘看到他,順便就讓他給我帶一些菜過來。


    看這樣子或許還是剛從土裏砍出來的新鮮菜。


    我心裏流過一陣暖。


    但與此同時又覺得:他該不會就是過來送個菜而已吧,要是一點都不知道王浩那邊的情況,我今天很可能會徹夜難眠。


    要不要直接問問他?


    他好像……


    好像打算走了。


    “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就先……”


    他差不多轉了半個身子,最後被我叫住。


    然後他又扭頭看我,問我還有什麽事兒嗎?


    我在心裏也念過好幾遍,有一些扭捏,有點兒不太從容。


    最終還是迎著他的目光,盡量很平靜的問:“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是關於王浩的。可以嗎?”


    他沒應。


    雙眼微微眯著,我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說實話,即便上次王浩把他叫到家裏來吃飯,前兩天他和我的兩個孩子玩的也挺好,但他和我之間始終是有距離感的。這種距離感我不覺得是壞事,就是現在有點不太方便問他一些事情。


    凡事有利有弊呀。


    我輕輕摳動著裝著菜的塑料口袋,心裏有點沒底,不知道他會不會如實和我說?甚至不知道接下來他會不會說一些難聽的?


    我這個人最不擅長的就是等待,每一秒鍾都像是煎熬。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的螞蟻。


    心裏好像有一道鼓被敲響了兩下。


    於是我又假裝若無其事的和他說:“如果你覺得不合適或是不方便的話,那就當我沒說,感謝你今天給我送的這些菜,回去的路上自己小心一點,拜拜。”


    說完我就扭頭走。


    我沒想過會被他叫住。那時候我都已經走到樓梯口,馬上就要上樓梯了,一隻腳已經搭在了台階上。


    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之前為了禮貌,他都是跟著了小平一起叫我姐。


    這次卻是全名,所以搞得我心裏也無端騰升起一股嚴肅來。


    我把腳伸回來,轉身定睛,重新麵對他。


    “其實他們家條件沒你想的這麽好。”


    開端他就這麽和我說。我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的砸了一下,然後腳趾抓地。


    說實話,我能明白他的心境,也能知道他現在說這個話代表什麽。


    無外乎還是想把我擊退。


    之前我確實想過關於王浩和他姐姐家裏家境的事情。


    我覺得條件應該不會差。


    最起碼,比我們普通人家裏要好的多。王浩能在他姐姐生病住院長期需要一筆不小的醫療費用的情況下,可以往返於貴陽和我們這裏,還在我這兒耗了不少錢。


    試問這樣的家庭條件有幾個?


    我認識的人裏麵也就數得出這一個。就連我那個嘴上牛逼哄哄的姐夫家裏,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能拿得出幾千上萬的錢來。


    作為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留守山村,而男人在外麵早就已經心腸花花的女人。


    想要找到一個不錯的靠山。


    難道這有問題嗎?


    我承認這在很多方麵都是說不通的,就是錯的,是不對的。


    可那又如何?


    錯與對又是誰來規定的呢?


    這短短幾十年的光陰,我被人背叛,我曾經那麽信任每一個人,守身如玉。可我並沒有換來好的回報。恰恰相反,所有的事情開始有好的苗頭,是在我意外和王浩重逢後。


    無論是張健還是王浩,在這一段時間裏他們的表現都可以算得上是不錯。


    尤其是張健。


    在以前,我有好多次都打不通他的電話的。甚至因為距離遠,沒有安全感,隻能用相對遷就的狀態顧著他。


    這樣才能保證我和兩個孩子的日常開銷。


    最起碼現在我不再需要那樣畏首畏尾。


    就算有一天事情真的爆開了,或者會帶來什麽樣不好的結果。我全都擔著。


    既然敢做我就敢擔。


    我輕輕摩擦了兩下塑料口袋口,看著李小開回:“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有什麽樣的目的。


    不管你信與不信,自從我大體知道你姐姐的情況後,我並沒有想要占取什麽。你姐夫也沒有那個意思。


    或許你覺得我和他這樣會讓你頭疼,如果真這樣的話,我隻能說聲抱歉。但最終…你不是他,你也不是我。你永遠無法和我們感同身受。


    我可以承諾你,如果沒有人攻擊我的情況下,我永遠不會對你姐姐不利。我現在要的就是一個平穩的狀態,我在這兒帶著我的兩個孩子讀書。


    或許身為你姐姐的家人,你覺得我們花了他的錢,亦或者怎麽怎麽占了便宜。但我告訴你,如果你放開眼睛,應該能感覺到王浩他的心理變動是有一些的。


    前段時間我和他在街上碰到,他的神情並不好看,他的精神狀態也並不佳。有些價值不一定是經濟帶來的,我也有我的方法為他付出。


    所以,請你看開一點吧。這個看開並不是讓你原諒我和王浩,我們是我們,你是你,我們的事兒跟你沒關係。隻是單純想讓你少想一點,別陷在這種情緒的漩渦中掙紮不出來而已。


    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麽多。你回去吧。”


    和他單獨談話我就知道不會那麽順利。


    這已經算得上是一種最平淡最和平的相處方式。


    最起碼以前我自己肉眼可看到的相關的這種情況,不是大打出手,就是血腥淋淋。


    我沒什麽不知足的。


    大不了等王浩回來再問。


    大不了自己真的受不了,就給他打個電話,開門見山了。


    隻是剛走出兩步又聽到後麵的人喊我。


    這一次我沒轉過身,就保持著上樓的動作,雙腿踩在同一個台階上。背對著他,等他說。


    “他最近情況有點不太好。”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問你。想問問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他和我姐姐的事兒,我不知道他和你說了多少,我也不願意提及。總之,對你們的關係我並沒有像你想象的那麽……


    總之你不用覺得我是敵人,當然,目前也辦不到是朋友。


    浩哥自從……上次從你這兒離開後,第2天就住進了醫院。


    原因是因為那天晚上他去了一個地方。


    一個他日日夜夜念著想著,卻又不敢去的地方。”


    這話好像一把鈍刀在一點一點慢慢的鋸我的心。


    我覺得好疼,就連空氣好像都帶著刀似的,呼吸一下就疼。


    腿也有點兒下意識發軟。


    但我穩住腳跟,緩慢在台階上轉過身扭著頭問他:“他去了什麽地方?可以和我說說嗎?”


    我看他猶豫,又說:“我和你一樣,也想關心他。不瞞你說,這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麽就突然……突然走了。


    那天小平和我說到這個事,說他在醫院住院,從那個時候我就一直提心吊膽,但我知道他的情緒不好,所以一直忍著沒問。


    如果可以的話,請告知我一聲。”


    “他去看他兒子了。”


    果然!


    和我想的一樣,可我居然……好像有一把刀懟在我麵前,如果我執意要繼續問下去,那把刀就會直接朝著我狠狠的砍下來…


    我怕。


    我怕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可是如果不問的一清二楚,我的心裏又有不甘。


    我一直惦記著這個事兒。


    前有追兵,後有狼虎。


    好像怎麽做都難。


    我的聲音幾乎都是顫的,塑料口袋也被我磨出沙沙的聲響。


    我還是沒忍住問李小開:“你可以稍微細化一點嗎?那天我也是問到這個問題,他回避了。後來就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兒。”


    李小開好像有些不願意。


    我又和他說:“我隻是想了解更細致一些,想在日常生活中回避他的痛點。其他的我沒什麽惡意的想法。


    我可以和你保證。”


    李小開原地沉默著。


    他把頭深深埋著,也不知道在看地還是在看他的腳尖,總之情緒很不對。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單手插兜,緩緩把目光放過來。


    這才和我沉重說道:“六年前,孩子4歲。和幾個小孩一起到河邊玩,最後……永遠起不來了。”


    我緊緊用力抓著塑料口袋,好像要把口袋硬生生的磨破。而我自己沒有什麽知覺。


    我甚至都感受不到李小開在現場,我已經一個人深深的陷到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裏去了。


    原來…


    我心裏那種不好的預感是真的。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這麽要人命,這麽無法挽回的情況,以王浩的那種精神狀態,他根本就不會呈現出那種無魂無魄的樣子。


    除非是孩子永久回不來。


    怪不得。


    “那……那他和你姐姐就隻有這麽一個孩子嗎?”


    “後來…”李小開頓了一頓,說:“後來他們打算再要一個,畢竟都還年輕。但是這條路有點艱難,因為那個孩子的離世,導致我姐姐的身體每況愈下。


    之前,其實他們條件不太好,生了兒子後,我姐姐就去上了環。後來取環的過程也無比艱難。


    中途還經曆了調養身子,各種各樣的土辦法。可不知道老天爺到底是怎麽想的,讓他們兩個這麽好這麽努力的人……去承受這些痛。


    好了,我就講到這裏吧。你上樓吧,我也回去了。


    哦,對了,這些事兒你別和浩哥提。不要在他麵前提到任何關於孩子的事兒,就當是我提前感謝你了。”


    “……我知道。”


    我都忘了讓他路上慢一點兒。因為根本還緩不過來。李小開說的那些話還縈繞在耳邊。但我也知道這個時間點不能長久在外麵待,所以稍微調整了一下心境,回家關上門,才重新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坐在黑暗中,深想剛剛李小開說的那些話。


    後來拿著手機想聯係王浩。


    信息編輯了一條又一條,卻又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怎麽說?


    我倒靠在紅木沙發上。


    心想:算了吧,李小梅,不要再去想這些事了,這些……王浩這輩子都不可能釋懷。以後,盡量不要和他提相關的事兒。


    怪不得他在麵對我兒子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因為聽到這個事兒衍生想法的原因,還是怎麽,總覺得他就像一個真正的父親站在他的孩子麵前。


    當然,可能是他這個人本身就很好,我也不應該這麽想。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真的把我的兒子當成他的兒子,如果這樣可以減輕一點他心裏的負擔和痛苦,那我是一萬個願意。


    我希望這輩子,接下來的幾十年的光陰中,他可以一天比一天過得輕鬆一點。


    也希望那個遠在天邊的孩子可以……最終可以有一個好的歸屬。


    我最後拿手機給他發了一封信息,言簡意賅,隻有兩個字:【晚安!】


    他大概是在十五分鍾後回我的,也回了一個晚安!


    後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入睡的。醒來又是全新的一天,要送兩個孩子讀書,要回老家種地,要喂豬。


    村裏對張健在外麵有人的這個事兒好像還沒有完全散。依舊還有人在評頭論足,甚至有人很高傲輕蔑的說:這個李小梅平時對我們凶巴巴的,到了她老公這兒,就跟個縮頭烏龜一樣,而且還是綠的那種,真不知道她在怕什麽,都被戴綠帽子了還這麽淡定,要是我早就殺過去了!


    我沒管,把菜地裏的菜勻一些起來,規整放進提兜。


    心想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應該打電話問問張健工資的事了。


    最有力的攻擊謠言的方式不是同她們爭吵,而是當著她們的麵,用最平靜的話語得到她們難以得到的東西。


    比如,難以從遠在他鄉的男人兜裏摳出來的工資。


    張健說話的時候我還故意開了外放:“晚一點下班我就去銀行,你再等一等。”


    我欣然揚唇:“好,那你在外麵注意身體,和親戚走動的時候注意點兒,別再被人家拍到照又說是你在外麵養的人,那我可就不好給你澄清了~~”


    電話掛斷,剛剛趾高氣揚說大話的那些人一個個都綠了臉,我伶俐的目光梭巡一圈,她們一個個埋頭假裝幹活去了。


    我也不管,哼的一聲,提著提兜回家了。


    隻是剛開門就被一隻手圈了進去。還沒來得及叫,嘴巴就被一隻手捂著。人被頂在牆上,門也被他踢關上了。


    一大股熟悉好聞的味道彌散開。我這才定神,看他。


    “你……”他的手從我嘴上鬆開,人依舊帥,眉眼深邃,五官分明,頭發剪短了,更精神了,我問他:“你怎麽進來的?”


    他卻不答反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跟他要錢,你就這麽缺錢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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