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大鍋飯還沒吃完,旁邊就有人拎著長條凳子等在了不遠處。


    “曹隊長,你們村放電影在哪裏放啊?在哪裏排隊?”


    附近的人一起回頭,看見那幾個拿著板凳的人都有些無語。


    “急啥,看不見咱們話沒吃完飯呢麽,一邊兒等著,吃完了收拾好了,機器擺開了不就知道哪裏占位置了嗎?”


    本來曹家集眾人以為他們占著地利,肯定是最先占位置的。


    不止曹家集,其他幾個一個大隊的生產小隊也都是今天開始大鍋飯。


    總要等收拾差不多了才能來占位置。


    放電影要等天黑,也就是說,占了位置之後,他們還要回去吃飯。


    怎麽看,曹家集的人都占優勢。


    卻沒想到有人這麽拚。


    眾人吃飯的速度不由都加快了起來。


    縣裏放電影的幹事上午就來了,中午也是在他們這裏吃的大鍋飯。


    這會兒放電影的儀器還在郭書記家裏放著呢。


    吃完飯之後,收拾碗筷的,撤桌椅板凳的,打掃衛生的,收拾廚房的……


    忙中有序。


    幹活的時候,所有人都若有似無的把目光放在宣傳幹事身上,等著他什麽時候去弄儀器,其他人就能開始放板凳占位置了。


    曹崇海身體沒恢複,走快了就暈,黃梅香一個孕婦,什麽都指望不上。


    吃完飯王氏帶著宜秀一起收拾自家的碗筷,曹崇敬幫著把八仙桌送回家。


    回來的時候,宣傳幹事已經在從郭書記家裏理電線了。


    附近的人蠢蠢欲動,打算他把儀器放好,就開始占位置。


    曹崇海還是有些小聰明的,帶著自家媳婦和宜芳拿著家裏的四個長條凳子,提前預判了大致的位置。


    等那邊宣傳幹事確定好了位置開始弄幕布的時候,其他人爭先恐後的往前麵占位置。


    曹崇海護著黃梅香找了個七八米開外,有些偏的位置,把四個長條凳子放好,帶著媳婦和小妹就坐了下去。


    宜芳見到小哥回來,還有些抱怨。


    “太遠了,都看不清。”


    曹崇敬失笑,“你晚上再看,就知道遠不遠了。”


    從現在開始,他們占的位置就不能離人了,否則回來都不知道自家板凳能被扔到哪裏去。


    “行了,你們看著,我去通知小姑家裏。”


    半天時間過去了,估計駱莊應該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


    時間,在等待中會變的無比漫長。


    但當你等待的結果到來的時候,那些等待中所受的苦又仿佛不存在了一樣。


    當夜幕降臨,大燈泡亮了起來,有調皮的小子一遍遍的在放映機前麵走過,看自己的影子被投射在幕布上。


    走過去之後和同伴嘻嘻哈哈的笑。


    曹宜芳環顧左右,才發現自己家所在的位置剛剛好。


    坐在前麵的要昂著頭看幕布,坐在後麵的看不清,也聽不清。


    她回頭,還看見了後麵十幾米處的樹上蹲著好幾個身影。


    她左邊是阿姐,右邊是阿娘和大哥大嫂。


    後邊是小哥,小姑小姑父小表弟,還有小姑家的兩個妹妹。


    一家人都在這邊,雖然位置稍稍偏了一點。


    但若是中途想離開,也方便很多,不用擠出人群。


    當字幕在幕布上出現的時候,焦躁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瞬間,兩千多人的場地上仿佛隻聽到了膠片轉動的聲音。


    就連小小的駱長生也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幕布。


    冰山上的來客。


    在場的都是普通人,不懂什麽書法字體。


    可幕布上的字明明是黑白的,卻似乎透著血色。


    帶著失真的聲音傳了出來。


    首先出現的畫麵就冰峰雪嶺。


    對於生活在平原地區的人來說,海拔幾千米的高山隻存在於想象中。


    這第一幕就仿佛讓在場的人從盛夏來到邊疆哨所,一瞬間透骨的寒意撲麵而來。


    邊疆的壯美,讓在場的所有人失語。


    新戰士阿米爾和青梅竹馬的古蘭丹姆之間的互動,牢牢的抓住了眾人的眼球。


    但總有些人腎髒不是那麽好。


    電影中的小高潮過後,受不住膀胱的壓力,要暫時離場。


    “阿娘,小弟尿了。”


    駱長生在駱春花腿上咧著嘴笑。


    隻剩駱春花氣急敗壞的側身,朝自家阿娘告狀。


    “你帶他們回去換條褲子。”


    駱康毅碰了碰身邊媳婦的胳膊,眼睛都沒從幕布上離開。


    “哎呀換啥換,一會兒就幹了,花兒,把你小弟給我,給他把褲子脫了,晾一晾。”


    駱長生身上是開襠褲,其實濕的也不多,大部分都在駱春花腿上。


    夏天天熱,其實不脫也行,就一點點。


    但駱春花不樂意。


    “我咋辦?都濕了。”


    “那能咋辦?都說了讓你過一會兒就把一下,誰叫你忘了,尿都尿了,還能咋辦,要不你回去換?”


    “我……”駱春花氣急。


    她能去哪裏換?今兒過來隻給小弟帶了一條褲子,哪有她的。


    “要不回去換宜芳的褲子湊合一下?”


    王氏見駱春花都坐不住了,回頭朝曹靜雪提議道。


    曹靜雪看了看自家大閨女,無奈的朝王氏點頭,“也成,不讓她換估計安生不了。”


    到底是小姑娘,這點事兒都忍不了。


    要是生產過幾個孩子的婦人,隻要沒拉坨大的在身上,才不在乎一泡童子尿呢。


    “我領春花過去吧。”坐在最外麵的曹崇敬開口。


    宜芳和宜秀最近把衣服都搬到他那新房子去了。


    這會兒讓宜芳或者宜秀陪駱春花回去換衣服,估計她們也不樂意,電影正看的高興呢。


    “那你去老宅把你小弟的褲子也拿過來。”


    “好,知道了。”


    曹崇敬領著表妹從人群中出來,才覺得空氣清新了不少。


    “從這邊大路走,小心點。”


    半圓的月亮掛在東邊天上,沒多少光亮撒下來。


    手電筒也是沒有的。


    “小哥,咱們走小路吧,我想快點回去換。”


    駱春花一手拎著濕了的褲子,不讓布料貼在皮膚上,表情透著焦躁。


    真不是她嫌棄小弟。


    但……


    但是,童子尿,就沒必要一直在身上掛著了。


    想到要是再等一會兒,就要在身上幹了,留下難聞的氣味,她都想回去抽兩下小弟的屁股蛋兒。


    “小路要從林子裏過去,你不怕?”


    駱春花也經常跟著曹靜雪來曹家集,雖然他那新房子蓋好沒多久,但不用說駱春花也知道在哪裏。


    曹家的宅基地,她去過很多次。


    “有小哥在呢,怕啥,走走走,咱們快點,說不定回來還能看楊排長怎麽抓假的古蘭丹姆呢。”


    駱春花還惦記著電影情節呢,要不是實在忍不了身上的童子尿,她都不想動一下。


    “那行,走吧。”曹崇敬無所謂從哪裏走,隻要小表妹不怕就好。


    遠離了放電影的地方,進了林子裏,周圍都安靜了下來,蟲鳴鳥叫都少了很多。


    月光艱難地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偶爾吹過的微風,帶動樹葉沙沙作響。


    說著自己不怕的駱春花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小哥的胳膊。


    “救……唔!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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