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燈火在風中搖曳,衛玠剛回到屋子裏,空蕩的房間裏似乎有一種壓迫之感,驀然一個低沉而動聽的聲音響起,猶如早晨的初霜,冷冽如冰。


    “你去哪裏了?”


    衛玠身體一僵,臉色驟變,她循聲望去,隻見劉聰靜靜的坐在離她不遠的椅子上,冷峻的眉峰下,一雙泛著幽光的眸子陰沉難測,衛玠心仿佛要跳出了胸脯。


    “我……我出去隨便走走……”


    劉聰凝眸望著她,冰冷的目光掃過衛玠略顯慌張的麵容,他緩然朝衛玠走過來,他停在衛玠的麵前,抬起手,那修長而冰涼的手指緩然劃過衛玠的脖頸,讓衛玠呼吸一窒。


    “這麽晚了,早點休息吧。”


    劉聰眸子隱在黑暗之中,他若無其事的收回手,聲音聽不出息怒。


    衛玠緊繃的身體驀然一鬆,還以為劉聰看出什麽了,她急忙點頭。


    “我知道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聞言,劉聰眸子微暗,一抹精光閃過,他唇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點了點頭。


    劉聰走之後,衛玠坐在床邊,回想起方才劉聰那奇怪的舉動,衛玠心中有一絲不安,可是劉聰卻沒有對她發難,應該是沒有發現什麽。


    劉聰走出去後,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佇立在院子外的一棵樹下,微茫的月光下,他的眸子深邃幽沉,衛玠身上有未幹的血漬,心裏分明想質問她,可是他卻忍著怒氣走了出去。


    ……


    翌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初冬的風卻冷厲無比,晨起的白霜附著在枯黃的枝葉上,黛色的瓦礫間,衛玠攏緊了衣衫,劉聰一大早便令人送來了熱羊奶,香濃的羊奶十分暖胃。


    衛玠喝了幾碗,昨日她到宜陽城內,發現從前的北城門已經關閉了。


    “為什麽北城門會關閉了呢?”衛玠低頭看著碗裏,看似不經意的問了問。


    那侍從明顯愣了一下,猶豫了一下,隨之緩緩道:“其實是因為宜陽城城北為洛河,城南為錦屏山,交通不便,所以開放了西城門方便出行。”


    聞言,衛玠眸子微閃,西城門!北門是洛河,南門是錦屏山,洛河沿岸人口繁密,錦屏山地勢複雜,高山峻嶺,難以通行,看來想要逃出去,必然要從西門,可是那裏的守衛必然森嚴。


    “這幾日,我怎麽瞧著城中如此熱鬧?”


    衛玠又繼續問了一句,眼中滿是好奇之色。


    “回衛公子,那是因為漢軍連番得勝,四皇子下令舉辦酒宴封賞建立軍功的將士們。”侍從頗為自豪的解釋道。


    酒宴?


    衛玠心驀然一動,原來漢趙營地中要舉辦酒宴,衛玠唇角微揚,終於,她的機會來了,想必酒宴當日宜陽城內必然不想往日那般防備森嚴。


    她必須要趕緊通知垣延,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隻是昨日過後,衛玠的院子裏又多了幾個護衛,衛玠知道,劉聰一定起疑了。


    她不能再冒險去找垣延了,這麽好的機會,如果真能逃出去,她也能將宜陽的形勢上報給陛下,還有劉聰就是當年的王聿之事……


    ……


    終於等到了晚上,冰涼的東風猛烈的吹著,窗子發出咯吱的聲響,衛玠坐在床榻上沉思,該怎麽傳遞這個消息給垣延,垣延必然得到了消息,如果他計劃要在那日逃出洛陽,可是劉聰與石勒等人並不好對付,她必須要想一個辦法支開其中一個人,驀然衛玠眼中閃過一縷幽光。


    她將燈火點起來,起身走到桌前拿出紙筆,思慮了一會兒便落筆寫了起來。


    寫完之後,衛玠將信卷了起來,藏在胸口的衣襟裏麵,明日再找機會將這消息傳給垣延。


    ……


    劉聰居住的房間內,明亮的燭光映著他優雅淡漠的麵容,他看向地上跪著的侍衛,雙唇微動。


    “她今日,可有什麽異樣?”


    那侍從正是呆在衛玠身邊侍奉的,隻見他頷首低眉,緩緩稟報道:“衛公子倒沒有什麽宜陽,不過卻問了屬下一個問題?”


    劉聰眸光微頓,若無其事的端起一盅茶,眸子比這漆黑的夜色更涼。


    “她問了什麽?”


    侍從恭敬的回複道:“衛公子詢問了屬下北城門為何關閉了?”


    聞言,劉聰蔚藍色的眸子閃過一絲厲色,薄夜涼如冰,他緩緩站了起來,注視著窗外圓月,唇瓣微涼。


    “好好看著她。”


    原來,她一直都想要逃走!為什麽?他對她難道還不夠好嗎?


    劉聰將手中的茶盞摔在地上,臉上滿是怒意,猶如暴風雨欲來的陰鷙,眸子寒氣駭人,心中的怒火無法壓製,他疾步走了出去,一路走到衛玠的院子裏,怒不可遏的打開了房門。


    此時衛玠正欲睡下,驀然聽見房間的聲響,隻見清幽的月光下,劉聰猶如地獄索魂的玉麵羅刹,滿目的怒意,她心驀然一驚。


    “劉聰?”衛玠心裏有一絲不安,弱弱的喊了一聲。


    “為什麽?”


    劉聰走到衛玠麵前,伸手緊緊抓住她的雙肩,眼中滿是痛色,他的聲音低沉壓抑,仿佛山雨欲來,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之態。


    “為什麽?你是不是一直都想逃走?說什麽留在我身邊,都是騙我的對不對?”


    衛玠腦子一瞬間滿是空白,看著如此瘋狂的劉聰,衛玠臉色發白,身軀微顫了起來。


    “我沒有!”


    衛玠緊抿著雙唇,有些無力的反駁道。


    劉聰充耳不聞,狠狠的將她推到地上,藍色的眸子裏滿是對她的失望之色。


    “衛玠,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了!”


    劉聰冷眼看著地上的衛玠,那冷若寒蟬的聲音仿佛要將一切都冰凍住。


    衛玠靜靜的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害怕之色,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劉聰。


    “劉聰,我從來沒有想過逃走!”


    靜謐的房間裏,劉聰看了她一眼,那眼中滿是失望悲傷之色,疾步走了出去。


    衛玠看見劉聰走了,心中依舊驚魂未定,她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心中卻更加堅定了逃出去的念頭。


    他已經不再是王聿,而是漢趙的皇子,劉聰。


    ……


    兩日匆匆而過,衛玠整整兩日都沒有法子將消息傳遞給垣延,一籌莫展之際。


    “衛公子,這是您掉落的令牌嗎?”衛玠此時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旁邊驀然響起了一個喑啞的聲音。


    衛玠猝然一驚,轉頭一看,隻見那是一個陌生的侍衛,他手中拿著的是衛玠那日遞給垣延的令牌。


    難道?


    那侍衛將令牌遞給衛玠,唇角微動,衛玠看出來了,那侍衛分明說的是――垣延二字。


    衛玠喜出望外,沒想到垣延竟然能夠找到她,衛玠急忙從胸口的衣襟裏拿出那封信件隱秘的塞到侍衛的手上,那侍衛心會神領,拿了信件之後便低著頭離開了。


    ……


    三日後,劉聰在宜陽城中舉行了酒席獎賞了建立軍功的將領,此時宜陽城熱鬧非凡,城西守衛森嚴,隻是一半的士兵都在看熱鬧,倒不是嚴謹。


    夜裏,烏雲閉月,淒幽一片,衛玠此時心急如焚,因為他們約定的時間就是今晚。


    突然,院子的門被一把推開,衛玠尋聲望去,隻見劉聰拿著一盅酒,醉醺醺的走了進來,衛玠心一緊。


    “你怎麽喝成這樣?”衛玠歎了一口氣,將劉聰扶進來。


    “你以為我真的醉了嗎?”劉聰甩來衛玠的手,笑得優雅風流,年輕的皇子正靜靜的看著她,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你是不是還計劃著逃出去?是不是?”


    衛玠扶著他的手驀然一僵,劉聰敏銳的感覺到衛玠的變化,突然他冷笑了起來,藍色的眼波滿是涼意。


    “我沒有!”衛玠倏爾鎮定的說道,心卻隱隱在發顫,難道劉聰今天晚上來這裏,是因為想要阻止她。


    “那你就陪我喝,陪我喝!”劉聰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眸子裏醉意迷離,低斂的睫毛輕輕顫動,有一種異樣的孩子氣,衛玠輕輕一愣。


    “你不能再喝了……”不知想到什麽,衛玠的話突然止住,如果將劉聰灌醉,那豈不是給了垣延減少了一個阻礙,她亦能早點脫身。


    說罷,衛玠看著劉聰,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對不起,我今夜必須要走!


    衛玠很快就命令侍從去拿了幾壺酒過來,劉聰興致頗好,推杯換盞間,酒很快就喝完了,隻是衛玠一直在假意飲酒,此時她見劉聰是真的醉了,不由方才心來。


    “你們兩個將四皇子送回去吧。”


    衛玠命令門外的侍衛將劉聰送回去,那侍衛似有幾分躊躇,見此衛玠的臉色沉了下來。


    “還不快將四皇子送回去。”二人忙不迭的點頭,急忙將劉聰送了回去。


    ……


    夜色漸濃,垣延趁著士兵注意力皆喝酒之上,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他領著一隊人馬朝漢趙大軍的儲存糧草的地方走去,果然如他想,這裏的侍衛少了一半,垣延唇角微勾,趁著無邊的夜色,他動作靈敏的命人上去解決那些士兵,士兵一時不察,很快就被垣延的人一網打盡,垣延拿著火把向糧倉走去,很快四處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熾烈的火焰照亮了整個黑夜。


    此時有幾個士兵來巡查,瞥見四處彌漫的火光,心中大駭,急忙呼喊起來。


    “糧倉著火了,快來救火!”他的話語剛落就被垣延用利刃鎖了喉,鮮血噴湧而出,垣延臉上閃著寒光。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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