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煜似猶疑了片刻,繼而方才這般娓娓述及。


    顯然他的言外之意,自家藥法恐有烈性,得看鄭宵體質如何,能否受耐,扛過這關鍵一日。


    “鄭宵命中既逢此劫,能否撐過,便看他的命數了。如今能夠得遇恩人相救,恰有妙法相解,已是他的福分了。我相信他。伶兄,你隻管備藥罷。”


    國仕劍眉橫皺,神色肅然。


    他遠眺東方日頭高升之處,濃霧漸散,明媚的陽光普照大地,為這片吳越形勝所在,更添了幾分波瀾壯闊之美。


    伶煜眼眸微凝,目光斜撇,掃過身軀高大筆挺的國仕側顏,從對方那俊逸而又硬朗的麵龐上,分明看出了,常年作為上位者,方才有的巋然不動如山嶽般的氣勢。


    ……


    伶煜吩咐隨行下人,為國仕三人所安排的居所,乃在此大船最頂層的一間相連二室雅舍。


    其中自然有著兩處床位,中間相隔一重紗簾櫥幕,其實便是將一間大通房,隔做了兩室而已。


    但用以讓國仕與花沛暫歇休憩,卻也是足夠有餘了。


    待一番持續了約莫一個時辰的床頭暢懷交談之後,伶煜因著還要忙於配藥、監督熬製之事,便率先折身走下了船身一層內艙。


    國仕自然不便打擾相隨,便也徑自上樓而去,歸往落腳廂房暫歇。


    直到回及房間之內,落座下來,國仕方才關閉門窗,遮掩上幕簾,內裏隨之長舒了一口氣,緩緩沉下心神。


    “公子,您怎麽了,臉色看上去,竟顯得這般凝重?”


    在國仕身旁,花沛提著一盞茶壺走近,拾起桌麵之上的水杯,將其斟滿,遞予前者麵前,同時亦心思靈巧地,覺察出了國仕當下神色變幻,不由得這般低聲問及道。


    “你不覺得,昨夜今日一番遭遇下來,有不少的事情,都顯得太過巧逢了嗎?”


    國仕向來是心細如發之人,他不願相信什麽人世奇緣,隻會憑借自身所熟習的唯物辯證法,去看待周遭的一切人事物。


    於他而言,這處大船之中,似乎許多地方,都透著難以言說的神秘之感。


    “公子您是,懷疑這位姓伶的儒生,隱瞞了真實身份,或是對我們有所企圖嗎?”


    花沛自然也是不傻,瞧得國仕都這般言說了,當即有所頓悟,因而同樣落座在側,繼續小聲問答猜測道。


    “他是否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來曆,我不敢確認。但通過放在船頭與他的交談接觸來看……他絕非一般的文弱書生,而是身懷莫測功夫的習武之人。”


    因著常年修習道家無上心法的緣故,國仕五感神識,具皆要強於常人許多。


    故而在於伶煜貼身並立相談之間,國仕敏銳的感知力,亦是在時刻審慎著一旁伶煜的舉止動態。


    從對方那輕盈熟稔的行動體態,以及令人難聞覺察的吐納氣息來看,縱然伶煜有意隱藏了自身內功修為,卻也仍舊未嚐逃脫過,來自國仕的直覺估量。


    “興許……他並非是針對我們,於外人麵前隱瞞身份呢,隻是另有難言之隱罷。”


    花沛因著與鄭宵一道,受過對方救命之恩的緣故,所以對於伶煜,倒是起初抱有著一定程度的好感。


    她遲疑片刻,最終還是這般揣測答複道。


    “希望是吧。倘或他當真能救得了鄭宵性命,就是有所圖謀,亦可此後與之周旋便是。”


    國仕淺緩搖頭,對於花沛的作答,不置可否。


    但對於伶煜此人所身懷的才識技藝,國仕仍舊頗為欣賞首肯。倘或可以,他也自是希望,對方能夠出於真心與之相交,並將其招攬入康軍陣營當中來。


    時間在這般靜候休憩之中,飛速流逝,大船以極其平穩的航速,沿潁河自西北往東南而下,一個白晝過去,便已然臨近了汝陰地界。


    隨著天色將暗,日頭西斜,殘陽將河麵映照得如血紅一般。


    晚霞璀璨,勾勒出天邊似火燒雲一樣的美麗光景,惹得國仕此刻,複再度來到了船頭,手中舉著一小壺清酒,不免詞興大發,舉盞吟釃起來——


    “衰草殘陽三萬傾。不逢飄零,天外孤鴻影。幾許淒涼須痛飲,行人自向江頭醒。”


    “啪、啪、啪……”


    一陣鼓掌之聲,伴隨著倏爾傳來的輕盈腳步,自國仕身後,船身一側引落國仕耳畔,緊接著伶煜那空靈般的嗓音,也夾雜幾許由衷慨歎,飄蕩天外。


    “先生好文采!隻是這般蕩氣滿懷之句,聽罷卻催人肝腸呐。”


    伶煜身形來到國仕一旁,與之並肩而立,接著由是將話音一轉,瞧得國仕徑自抿唇仍舊沉醉於意興闌珊之中,便也不在這上麵,多做饒舌——


    “按照現有的行船航速,想來在晚間酉時之前,我等便可至得汝陰城外了。屆時,大船會在渡口停泊數個時辰,小生會派子芩前往城中,買齊所需最後幾位藥材。”


    將話題扯入正軌,伶煜目光遠眺前方,背對夕陽,瞧著即將暗沉下來的天色,這般部署著接下來的安排道。


    “此番乃是最後一劑用藥,倘或——”


    “若我的隨從能夠順利醒來……賢弟,此行購藥之事,還是由我親自去吧。你將所需添置的藥品清單,羅列予我即可。”


    尚不待伶煜話語淺緩道盡,國仕已然回轉過身形來,看向身側對方,如此快速接過道。


    “想不到,先生對待一位仆人,也如此盡心竭力、關懷上心。著實難得。”


    伶煜言語微愕,這般莞爾淺笑道。


    “我與他,不止是主仆關係,亦有手足情誼在。”


    國仕如此簡短,卻似斬釘截鐵般的,對著伶煜認真言道。


    些微沉默了一瞬,伶煜細眉輕挑,隨即麵色同樣肅然下來。他隨即緩緩點頭,以示同意,並不忘囑咐——


    “先生此行盤纏可否夠用,若有為難處,自向小弟道來便是。”


    國仕咧嘴淺笑出聲來,這般由衷似強調的,婉言謝絕了來自伶煜的主動施予。


    “你我既是有緣結交,我自不會隱瞞客氣。隻是一些藥材所需的錢,我還是足夠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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