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冀州巨變。


    劉牧收到消息之時,還未從陳國出發。


    “王太子。”


    蹇碩倒吸了口涼氣,悚然道:“君子豹變,小人革麵,沒想到袁本初,乃至整個袁氏竟然敢做出這種事情!”


    “四世三公。”


    “已經走到士族的盡頭了。”


    劉牧挽袖研墨,淡淡道:“從一開始,他們就從未想過忠誠,換地而治,心有所謀,你可知孤為何還不啟程?”


    “這是在等魍魎小鬼冒頭。”


    蹇碩躬身拜道:“可三輔巨變,雄關陷落,連皇甫義真都為之喋血,王太子難道還不調兵西進嗎?”


    “不。”


    “狩獵,要有耐心。”


    “天子位是魚鉤,宮室操戈是餌料。”


    劉牧提筆浸墨,說道:“他用自己的辦法給孤造了一個亂世,成就中興大漢的功業,更是教孤怎麽做一個漢天子,明白嗎?”


    “奴婢愚昧。”


    蹇碩臉色微微一變。


    這兩年,陳國內政為之大變。


    這次,一封《王太子牧祭憲宗孝烈帝文》更是冒天下大不韙,陳國,豫州,乃至徐州都可能有變,不得不防。


    可是,南宮腐朽的帝骸,又當如何啊……


    “王太子。”


    滿寵帶著風塵衝入大堂,急忙道:“冀州再變,許攸,審配等人牽頭,以廣陵射陽陳孔璋執筆,擬《代天勸主進王表》,但是被袁紹拒絕,隻承冀州牧之位。”


    “代天勸主進王表?”


    “帝崩,宮室操戈,大權旁落。”


    “有狗彘吞天,忤逆天下臣民,祭昏君之聖名。”


    “誌士慮難以立權,鹹以為天意已去於漢,難祀於天,劉姓不治四海,邦野朝祀無人,


    “蓋聞明主圖危以製變,主躬耕於豫冀。”


    “族累四世,位列三公,於臣民有功,負羸治冀。”


    “曆數在躬………………!”


    “天授不可辭拒,社稷不可久曠,諸夏不可無主,萬民不可無統。”


    “今諸君奉迎社稷神器,臣民祀郊於地,代天勸主,恩加九錫,懇進王位,承平四海,以挽諸夏之傾覆。”


    蹇碩習慣性的接過密報,對著劉牧念了出來。


    可話音落下,方才紅著眼眸記起來,他的君已經亡於南宮榻上。


    “王太子。”


    “此為大逆之罪。”


    滿寵黑著臉奪過密報,再度呈遞上去。


    “陳琳。”


    “徐州有能人啊。”


    劉牧隨手將密報撕碎,淡淡道:“他們不過是在試探孤,試探冀州的百姓,若是反應不夠強烈,稱王隻是時間問題。”


    “這……!”


    滿寵肅然道:“王太子,臣可披甲發兵。”


    “不。”


    劉牧抬眸道:“不用理會,孤想看看天下有多少人會反,有人借三輔切斷我們與涼州的聯係,又有冀州的《勸主進王表》想來諸多人都按捺不住了。”


    “諾。”


    滿寵有些不甘的應道。


    “仲康。”


    劉牧起身走向堂外,漠然道:“傳令鎮國府,六部,兩尉,三日後發往洛陽,隻留中府軍主鎮陳國。”


    “諾。”


    許褚按刀應喝道。


    “哎。”


    堂中,滿寵歎了口氣。


    蹇碩眯著眼笑了笑,指著桌案上的白紙,笑道:“滿尉丞,王太子有王太子的銳氣,天子有天子的雄略,你要學會習慣。”


    “大漢萬勝?”


    滿寵眼中滿是疑惑。


    蹇碩深吸了口氣,頷首道:“為臣要銳,但治國要穩,你們陳國的臣,太過年輕,有銳氣,但不夠穩,切記大漢萬勝足矣!”


    “受教了。”


    滿寵作揖一拜。


    “還不動嗎?”


    陳王府中,劉寵親自斟茶,打趣道:“為父,這算是提前熟悉一下,免得日後你登基稱帝,還習慣不了。”


    “至於嗎?”


    劉牧抿了口茶,無奈道:“大行皇帝教會孩兒一件事。”


    “穩?”


    劉寵笑問道。


    劉牧點了點頭,沉聲道:“三輔,冀州有亂象,說明孩兒與他的籌謀已經奏效了,從鎮國府,陳國內政之變,加上宮室操戈,最後的《祭憲宗孝烈帝文》便是壓垮所有士族的最後一根稻草!”


    “天下皆反。”


    “你好大的魄力。”


    劉寵收斂笑意,複雜道:“你與天子都是賭徒,世人說的沒錯,你們是獨夫,為了一件事不惜令天下沉淪。”


    “父王。”


    “大漢需要刮骨療毒。”


    劉牧抬眸道:“死十萬,一百萬,五百萬,孩兒都在所不惜,若是遂了那些士族的願,孩兒有生之年能壓住,能削弱,可孩兒百年之後,極陽生陰,觸底反彈,不需要二十年,大漢又是一個亂世,死去的人更多。”


    “此刻,你不像你了。”


    “以前你為了百姓,取陳國之田而賜。”


    劉寵感覺到劉牧的陌生,不由問道:“牧兒,你還記得自己的初衷嗎?”


    “當然。”


    “人都會變,孩兒以前太年幼。”


    “但,大漢子民,不得彎腰,此為宏誌。”


    劉牧緩緩起身,躬身一拜道:“孝父母,敬祖宗,祭天地,除外沒有人可以讓大漢子民折腰降階,大漢如此,千百年之後亦如此,孩兒從未忘記過。”


    “罷了。”


    劉寵倒扣茶杯,淡笑道:“大漢的天子,去吧。”


    “兒走了。”


    劉牧再拜,垂袖離開陳王府。


    父子一別,再相見很難,不止是要治亂世,更要規避禮製。


    “皇叔。”


    “萬年可以回洛陽嗎?”


    萬年公主紅著眼,從府門的角落中跑了出來。


    “小萬年。”


    劉牧蹲在地上,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目光深邃道:“你課業做完了嗎?”


    “完了。”


    萬年公主點了點頭。


    劉牧起身揉了揉萬年烏黑的秀發,淡笑道:“那便隨我去洛陽,依舊做你的萬年公主,到時候給你一個大大的宅子,不過還需要讀書,寫課業哦!”


    “皇叔。”


    “萬年有名字嗎?”


    萬年公主抬頭問道:“學堂的人都叫我萬年,可萬年沒有名字。”


    “有啊。”


    “劉婉,怎麽樣?”


    劉牧低頭笑了笑,說道:“溫和,美好,喜歡嗎?”


    “可以叫嗎?”


    “那我以後就叫劉婉了。”


    萬年公主跳了一下,又低著頭說道:“皇叔是天人,可以告訴父皇,萬年有名字了,而且還是皇叔所賜,就像是皇叔寫的《誥贈楊營戶文》裏麵的楊夕,這樣父皇以後就能給萬年托夢了。”


    “好。”


    “我是天人,會告訴他。”


    劉牧笑了笑,順著萬年的話應了下來。


    “皇叔。”


    萬年又問道:“要是到了洛陽,萬年還能去南宮玩嗎?”


    “可以。”


    “你想去什麽地方都可以。”


    劉牧有些頭大,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帶孩子。


    這感覺比他征戰漠北,殺穿鮮卑人的陣地還要累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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