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三七聽到了自己心髒的跳動聲,複活後她身體內缺失的溫度一刹好像回歸了,她被投身在了熔爐內,可那熔爐不曾傷她,隻溫暖著她的肉身魂魄。


    “謝謝你,燕度。”她啞聲回應他。


    聽到她沙啞的聲音,燕度皺了下眉,又想到她脖子上的掐痕,眸色陰沉下去。


    他用黑狐大氅將她裹緊了些,她身體太冰了,這不是活人該有的體溫,先前急著帶她回府上救治,也沒來得及換下濕衣,到現在她都是那身濕漉漉的衣服。


    燕度這才看向虞家人,目光徑直落在虞閔武身上。


    虞閔武現在口鼻流血,麵部腫脹,燕度一拳下去,直接打掉他三顆牙。


    可燕度覺得不夠,剛剛果然該一刀捅過去才是!


    少將軍身上的殺氣太過迫人,虞家人都嚇得麵色發白,虞敬也不敢再龜縮後方了:“少、少將軍為何出手傷人……”


    “這是我虞府的家事……”


    “家事?”燕度目色睥睨:“虞郎中欺君罔上,殘害親女,虐殺太後恩人,本將軍奉旨前來,為陛下糾詔!”


    “陛下有旨,虞敬枉顧禮法,不仁不慈,官降三級,罰俸三年,令當眾杖刑五十,以儆效尤!”


    虞敬如遭雷擊,瞬間癱軟在地。


    之前陛下下旨恩賞時,虞家人有多驚喜,此刻就有多絕望。


    燕度可不管他們的求饒,“來人,就在此處執刑!”


    幾個親兵上前,一巴掌就把虞閔文等人掀開了,壓住虞敬,扒了他的褲子,掄起棒子就開打。


    一般杖刑都不會扒衣服的,可燕度手下親兵多機靈啊,虞三姑娘是他們家少將軍的救命恩人,少將軍看重的很。


    更別說虞三七的遭遇,他們這群大老粗都看不過眼,家裏有閨女的,更是氣急上火。


    這不當人爹的家夥,還想要臉?!


    虞敬那鬆弛老腚露在眾人眼前,周遭一片嘩然,虞敬羞憤欲死,但很快他羞憤不起來了,因為他要痛死了!


    這些軍漢用著巧勁,一棍子下去,就讓他皮開肉綻。


    虞敬的慘叫聲,虞家人的哭喊聲混在一起,比殺豬還要精彩。


    虞三七目不轉睛盯著,耳邊忽然響起青年的低語。


    “五十杖刑你若是覺得太多,我可以……”


    “怎麽會多,我還嫌少了。”虞三七脫口而出,她感覺到他明顯鬆了口氣,也是這一刻,燕度似意識到兩人靠的太近。


    他避開對視,退開了一點。


    虞敬已被打的死去活來,起初還能殺豬叫喚,二十板子下去就要叫不出聲了。


    柳氏哭喊著朝虞三七撲來。


    “三七!你救救你父親!他會被打死的啊……”


    “你去求陛下,你去求求陛下啊,不管怎樣他都是你父親啊……”


    虞三七壓根不避,她手指一蜷,柳氏腳下像被什麽絆了下,直接跌到在地。


    虞家兄弟和虞棠扶住柳氏,都看向她。


    “三妹,你真要見死不救嗎?”


    “那可是父親啊,是你的骨肉至親!”


    燕度放在劍柄上的手越收越緊,他實在厭惡這家人的嘴臉,可是……他擔憂看向虞三七。


    他知道她有多在乎這一家人。


    若是她心軟的話……


    回應的,是虞三七的一聲嗤笑。


    她睥睨著他們,冷漠至極:“我死之時,生恩已還。”


    “虞家族譜已無我名姓,虞家死活,與我有何關係?”


    “虞三七已死,今日起,世間隻有三七,再無虞家三姑娘!”


    她看向燕度:“少將軍,可願為我做證?”


    燕度目光灼灼看著她,冷玉般的臉上,少見露出了笑。


    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三七!


    她是不凡、是靈株,憑甚要成為虞家那群吸血蟲的‘百憂解藥’,她就該如現在這般,自由肆意,不被束縛!!


    “我燕度,願為人證!”


    虞家人驚怒交加,他們看三七的目光中隻剩下難以置信、不解和怨憤。


    “虞三七,親緣豈是你說斷就能斷的?”


    “你一介小女娘,離了虞家,你還能去哪兒?自古豈有女兒與父母斷親的?你這是忤逆!”


    虞棠也跟著點頭,仿佛痛心疾首:“三姐你口口聲聲說父親不慈,家人對不起你,可你往日胡作非為還少嗎?”


    “你燒了大哥的名家古籍,害得二哥斷腿,大哥二哥都原諒你了,是你屢教不改。”


    “你說你死了,可你現在不是好端端的活著嗎?”


    “父親因你受罰,母親二哥向你下跪,還不夠嗎?你至於嗎?”


    三七掃過虞家眾人的眼,忽然笑了起來。


    她纖瘦的身體裹在黑狐大氅中,黑與白,那般分明,一如她遠比常人漆黑的瞳,黑如深淵,又那般明亮。


    再沒什麽能遮住她的眼,使她迷失、迷惘。


    “我能去哪兒?我是陛下親封的明華郡主,我自是向高處去。”


    “而你們,就呆在你們的爛泥潭裏,慢慢發爛、發臭……”


    三七微微彎下身,凝視著他們。


    鬼氣所化的泥沼已繞上了虞家人的身,不幸和厄運將他們鎖定,他們全然不知。


    “虞閔文,你當你後麵那些大儒真籍是誰給你尋來的?”


    “虞閔武,你的腿是怎麽斷的,你不清楚?大夫都說你必定殘疾,你現在卻能行走如風,你真以為是老天垂簾你,給你的奇跡?”


    “還有你,虞棠。”三七緩緩勾起唇:“一句謊話要千百句來圓,沒了我,你向博遠侯府撒的那些謊,可怎麽圓啊?”


    三七的每一字都似針一般,紮的他們心慌、紮的他們驚疑。


    虞棠的臉色瞬間鐵青。


    三七跟著燕度走了。


    她現在雖是郡主了,但的確身無分文,無家可歸。


    “少將軍願意暫時收留我嗎?”她大方的詢問。


    燕度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手蜷緊了一聲,他自然的避開對視,沉沉嗯了聲,又恢複了平日那冷淡不近人情的將軍樣。


    偏巧少將軍無處安放的視線與李公公對上,李公公一張老臉都笑出褶了,眼神曖昧的讓燕度想替他抻抻皮。


    “明華郡主安心回將軍府上休養,我先隨李公公回宮複命。”


    燕度說著,頓了頓,看向三七,放輕了語氣:“安心,陛下那邊,不會責罰。”


    三七今日斷親之舉,在以孝治天下的大乾朝是非常出格的。


    甚至燕度今天公然站在她這一邊,明天早朝都免不得要被禦史一頓口誅筆伐。


    但他什麽都沒說,隻讓三七安心。


    “郡主!咱們快回府吧,”一個少年模樣的親兵過來,他笑起來一口虎牙,很是自來熟,幾句下來,三七就知道他叫南潯,家住某某家中幾口人幾隻貓狗。


    坐上馬車,三七用大氅裹緊了自己些,大氅上屬於燕度的體溫好似一直都在。


    她打斷了南潯的喋喋不休:“別叫郡主了,興許明天我這郡主名頭就要被收回了。”


    “不會的,少將軍說不會,肯定就不會,郡主你安心啦~”


    “不會嗎?那假傳聖旨呢?”三七目光亮的驚人。


    南潯卡殼,驚訝道:“郡主你、你怎麽發現的?”


    三七垂眸,燕度入宮幫她討債的時候,她人都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陛下就算真要下旨罰虞家,怕是也不會下重手。


    他是想替她報仇,所以擅自改了詔令?


    真是……膽大包天。


    隻是……


    三七一雙美目閃過深思。


    她至今依然沒想明白,自己和這位少將軍究竟何時有了交情。


    能讓他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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