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最近幾個月有點愁。


    三年前,沈燁應召太後的指令前去統領邊疆,到燕城這個戰略中心要塞打仗。


    從沈將軍離開那天起,情況就一發不可收拾!


    先是太後身體莫名差勁,發展到現在早已病重床榻,連起身都困難。聽說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每日咳血抽搐,清醒的時間是一天比一天短。


    再然後是天子掌權,剛開始政策推行艱難,朝中質疑人頗多,認為皇帝尚且年幼,哪怕聰慧也難堪大任。


    可天子背後的有位謀士,也就是撫養他長大的太師,皇帝很是重用,遇到解決不了的就去找太師出謀劃策。雖說磕磕絆絆,但也熬了過來。


    如今天子年今十六,成長為了挺拔抽條的少年,獲得了不少朝中大臣的支持,膝下有了幾個子嗣,手段更是逐漸熟練老辣,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人可欺的小皇帝了。


    最近易堂還大發光彩,是忠於皇帝的私人機構,一出世就鎮住了朝廷文武百官……


    而許隨,是目前統管易堂的總負責人。


    被皇帝臨時任命徹查貪官汙吏,這幾個月正在大殺特殺。


    朝野誰不清楚這次借口“徹查貪官汙吏”是為了什麽?


    太後曾經權勢通天,名下投誠的官員無數,不乏忠心耿耿之人。


    皇帝借著殺貪官奸臣的借口,派許隨揪出暗地裏隱藏的太後黨官員,能敲打的就敲打,執迷不悟的就抄家。


    京城人人自危,閉門不出,濃稠的鮮血從官員的家門口蔓延到菜市場,每天百姓打開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潑水清洗門前灑落的血跡。


    許隨,一個病弱瘦削的讀書人,一個教養天子的老師,居然落了個“酷吏”的名聲!


    現在每天上朝,遇到關係較好的同僚,都有人竊竊私語。


    “那人昨日去誰家了?”


    是留活口還是殺全家,全憑許隨一句話。


    戶部尚書愁啊。


    他曾經投誠太後,屬於不得已而為之,當年朝野上下誰不是太後的人?多硬的骨頭才忠於皇帝?


    他任官幾十年,撐死就克扣一下賦稅,貪一點別人給的金銀,傷天害理的事沒做過多少。


    現如今,太後勢力逐漸銷聲匿跡,目前還沒什麽大動作,但隻要長腦子的就知道,那老女人背後肯定憋著個大的沒發作。


    可皇帝又初露劍峰,勢頭迅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一時之間,居然無人敢擅自站隊。


    “那姓許的今天去哪家了?”


    戶部尚書撫著胸口,把脹鬱的氣忍下去,目露愁色,對身邊侍奉的下人說:“消息打聽到了沒有?”


    “聽說,那人還未出府。”下人鬼鬼祟祟的環看一周,湊近尚書的耳邊,“我們都派人看著呢,大人放心,一有消息就趕回來上報!”


    戶部尚書大鬆了口氣,抹抹額頭上的汗珠:“沒出府好,沒出府好……”


    沒出府就意味著沒人被禍禍,京城就能少死幾個人。


    戶部尚書挺起胖胖的胸膛,臉上露出肅穆,微微頷首道:“備飯吧。”


    下人扶緊帽子,點頭哈腰:“是。”


    很快一桌山珍海味備上了桌,早已超出尚書所能用的規製。


    戶部尚書坐在桌前,找了幾個歌女在堂中央跳舞助興,歌弦聲絲絲縷縷,悅耳不絕。


    歌舞躍到高潮,戶部尚書也逐漸放浪形骸,他摟著一個衣衫半解的美人,在對方粉麵上親了一口,笑得暢快又肆意。


    “人生哪有全如意,萬事隻求半稱心。”


    他裝模作樣地叨叨念了幾聲,又樂起來,勾起美人的下巴,笑道:“美人在懷,死亦無憾!”


    話音剛落,一道幽冷的聲音響起。


    “哦,死也無憾?”


    戶部尚書的笑容僵硬,呆滯抬頭。


    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黑衣勁裝的青年,臉色蒼白如鬼魅,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攝人心魄。


    全身衝鼻濃鬱的的血腥氣蓋住了他俊秀清雋的五官,像是一隻從地獄爬出來的凶煞閻王。


    尚書“撲通”一聲,從椅子上跌落在地,雙腿抖如糠篩,驚恐欲裂:


    “許……許隨?!”


    .


    兩支金筷剝開盤子上表層的裝飾菜絲,夾了口粉蒸肉起來。


    許隨慢悠悠地咬了一口,讚賞道:“不錯,居然比陛下寢宮的菜食還要美味一分,王大人哪兒找來的廚子?”


    戶部尚書戰戰兢兢地站在他麵前,聞言臉上擠出哂笑:“哪能啊……就是些民間小廚,入不了皇室的眼。”


    許隨放下筷子,含笑看向他:“王大人,知道我來這裏,所為何事嗎?”


    尚書咕咚咽唾沫,強撐鎮定:“不清楚。”


    “有人舉報你貪汙受賄,以權謀私,橫征暴斂。”許隨拿起手帕優雅地擦拭嘴角,語氣溫和如水。


    尚書怒道:“什麽人汙蔑老夫?!”


    許隨看了眼桌上的金著玉碗,又看向角落裏被五花大綁的一群舞女,笑了:“看起來,這不是汙蔑。”


    小日子過得比皇帝都享受了。


    “天子尚未立後,選秀三年不過才一妃兩嬪,以身作則告誡百官不要耽於淫欲。”


    許隨溫和道:“王大人,你光歌姬就有三十二名,還挺會享受。”


    “這……這!我沒有……”


    “不用解釋,我來這裏,也不是為了這些小事。”


    許隨從懷中拿出封皮漆黑的冊子,對他搖了搖。


    戶部尚書臉色瞬間煞白。


    是閻王冊!


    太師許隨親身攜帶的冊子,由易堂的消息機構匯總撰寫,上麵記錄了官員大大小小的罪名。


    許隨想殺誰,要殺誰,就是根據冊子上的罪名來評判,是滿門抄斬還是貶謫流放,就靠冊子上一行小小的字。


    於是這冊子,被世人懼稱為“閻王冊”!


    戶部尚書眼前發黑,腿軟墜地,被身後的小廝扶著才沒徹底癱軟。


    許隨無視他萬念俱灰的表情,翻開冊子,冷漠宣判。


    “戶部尚書王青賢,年三十二,任官十二年,父母俱喪,先後娶妻三任,六子四女。”


    “喜淫樂,好酒食,性貪婪,常去青樓楚館嫖妓狎玩,前後四次逼良為娼。逼死丈夫,虐殺公婆,威逼利誘民女入府當妾。”


    “三年來,受賄三千萬兩白銀,奇珍異寶無數,房宅十餘座,田鋪地契過多無法統計,有待研察。”


    “名下幕僚作惡,於盜匪勾結劫掠商人斂財,官匪勾結,造成死傷無數,危我江山社稷。”


    “其親戚王攀、王虎等人,當街縱馬,踩傷十餘人,鞭撻孩童取樂,殞命三條,奸汙婦女七人。”


    “結:作惡多端,抄家斬首!”


    一口氣說完大段話,許隨撚起茶杯讓人倒茶,見尚書麵色灰白,眼神空洞的模樣,他好心道:


    “王大人,判詞可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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