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軍頭帶來的吃食,兩眼放光手腳並用奔爬過來的樣子與難民沒什麽兩樣。


    孟長義等人在家吃過飯才上山的,還以為耿秋他們裝在大筐裏的與他們吃的東西一樣,所以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灑出來兩口湯汁。


    等兄弟們掀開大筐,一個個倒扣的碗看著沒什麽異常,不過掏出來半個冬瓜是怎麽回事?


    “軍頭,這什麽東西?”


    陳忘山還算了解閨女,從容中帶著點得意和刻意,伸手抱出來一份,再把碗揭開。


    其餘人看著他,學著他。陳忘山動一下,另外十幾個也動一下。


    “這冬瓜啊,一分為二,不去皮隻去籽,蒸透之後在裏頭盛上粥飯,外圈抹一圈醬,或是用小碗裝一點鹹菜,吃起來方便。”


    老白手快,嗖地搶了筐裏剩餘的大碗高舉。


    “嘿嘿~巧織丫頭好心思。想吃口鹹的,得看我高興與否。”


    眼看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要淹了老白,孟長義伸手奪過那隻碗,對眾人道:


    “盡快吃了休息,晌午日頭太毒,等稍好一些再開工。”


    一眨眼的功夫,碗底隻剩不知什麽時候帶進去的兩粒土坷垃。


    老白到底還是氣不過吃了東西後,躺在孟長義身側說起前半晌的種種不公平。


    孟長義臉上蓋著草帽遮光,一隻腳擱在另一隻膝蓋上,靜靜聽他說完。


    “老白,你有好些日子沒下地了吧?”


    老白翻身用胳膊肘撐起上半身,張口就道:


    “軍頭你這話讓人寒心,我跟著胡禿子沒日沒夜搬石頭,別人不長眼睛,難道你心裏沒數麽?


    兄弟們開荒種地確實辛苦,可我老白也並沒偷懶啊!”


    孟長義換了條腿,聲音中還帶著點將要睡著的慵懶。


    “我說一句,你有八句等著。


    些許小事,天又沒塌。睡會兒吧,後晌我說說他們幾個。”


    老白兩頭憋氣,回到陳忘山身邊不提。


    村裏的空地上鋪著大片席子,一筐筐穀穗被攤開晾曬。炎炎夏日,草葉子也變成了暴脾氣,劃傷皮膚猶如鈍刀。一不小心碰到汗水,那叫一個提神醒腦。


    看著越來越多的穀子堆在那,什麽痛啊癢啊,紛紛不放在心上。


    南梁穀子地,男人們放下工具,在地裏撕打起來。


    孟長義和絮兒處理事情的方式不同,她願意動腦子想辦法,他則是延用軍中那一套。


    有意見是吧?不配合是吧?那就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


    當然,也偶爾會勢均力敵,那就是軍頭把他們全都打趴下,然後乖乖聽話。


    雖然村裏天天說吃不上飯要餓肚子,但是一直以來吃不飽是真的,並沒有哪日真的找不到頂點東西塞牙縫。


    有吃有喝,現在還有糧食,一個個的開始計較得失,爭什麽公平。


    孟長義能想得到,將來田多屋足,這些個人定然不老實。


    小溪邊的草地裏,野羊果然不老實,要麽跳來跳去恨不得上樹,要麽就是怎麽拉拽都不肯走。


    兩頭牛好得多,不過林寶樂不敢放鬆。雖說沒人告訴他一頭牛價值多少,但在他的認知裏,這是他無論如何攢錢都買不起的牲畜。


    困意襲來,小強把羊拴在大樹上,找了個樹蔭躺下睡覺。


    寶樂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小手裏緊緊捏著韁繩。


    有螞蟻爬上脖子,寶樂胡亂抓了兩下。不放心地睜開眼瞧瞧,牛還在,羊……


    “小強,小強!羊要跑!”


    丁小強眼睛沒睜開,身體倒是反應夠快,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道:


    “羊跑了??”


    林寶樂焦急道:


    “羊在啃繩子,就快斷了!”


    丁小強揉揉眼睛,先給兩隻羊各來一個大嘴巴,然後才解下繩子看。


    這邊的樹小,兩個小孩並未在一處,還好林寶樂不放心沒睡實,不然讓它們跑走,錢有在這裏都追不上。


    經過這麽驚嚇,丁小強所有困意一分不剩,想了想氣不過,又打了兩下羊。


    “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們,總惦記跑什麽呀?再不聽話,我讓大嘴叔宰了你們燉湯。”


    羊哪裏聽得懂哦,兩隻牛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過來,又乖乖低頭吃草。


    晚間所有人下山回家,鼻青臉腫的幾個尤其顯眼。


    絮兒扯住孟長義的衣擺,指了指那幾人的背影問:


    “幹農活而已,怎麽還用臉呢?”


    孟長義歪著身子道:


    “兄弟間小打小鬧,習慣就好了。”


    絮兒把人扯回來,警告他道:


    “以後正經活幹不完,讓他們先憋著。”


    孟長義心想,村裏何時有過不正經的活麽?


    嘴上痛快應道:


    “知道知道,你鬆手,我衣裳要爛了。”


    絮兒嫌棄地鬆開,村裏如他一樣穿著破衣裳的大有人在,也不知金元他們何時才能送線回來。


    “如果能種些麻就好了,檾麻野葛生長太慢。啊!人多難養啊~”


    絮兒一個人閑叨叨著,孟長義回頭去看小姑娘搖頭晃腦裝老成。唉……確實難為她了。


    晚飯後天還未黑,孟長義找到絮兒,說起今日山上發現的幾個問題。


    “穀子太矮,人高刀長,蹲一整日下來腿受不住。你有沒有別的辦法?”


    絮兒用一把細長的青葉子編著什麽東西,聽他說起,停下手想了一會。


    “即便用鐮刀,也是長久彎腰勞作,同樣很難受。


    收穀子還有另一種方法,就是所有人先將穀穗收了,再將整體廢秧刨出來。”


    孟長義問道:


    “這不是省力的多,為何早不用這種辦法?”


    絮兒白了他一眼,反問道:


    “你想想呢?那樣的話,穀草就難收了呀。糧草糧草,你不知道穀草與麥草都可以上交或是賣錢的麽?”


    孟長義撓撓頭。


    絮兒補了一句:


    “處理那種穀草有專用的鍘刀,嗯……說起來很複雜。”


    穀子地下一茬要種蕎麥,山裏冷暖不好判定,肯定是越早越好,避免遇上霜凍。


    綜合所有之後,絮兒才選定的這種辦法,改作其他不是不能收,是更耽誤農時。


    “遇到問題解決問題就是了,既然蹲不住……孟大哥過來幫個忙,我做個簡易的刀架試試。”


    丁小強在身後扯著嗓子喊:


    “絮兒姐,你還沒編完呢,我的羊!”


    絮兒高舉手晃了晃:


    “放心,明日放羊之前一定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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