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山上也就四棵產栗子的老樹,那些遠處的全都有主,不小心越界可是要被人抓住喊做偷兒的。


    新鮮栗子不好存放,在絮兒老家那邊,都是煮一下曬幹的。前兩年在上河莊,石羅鍋帶著大家用細沙掩埋,她還鬧出過笑話。


    不過如今絮兒已經不再需要羅鍋爺爺手把手的教,自己就能掌控好沙子潮濕度。


    兩尺見方的沙坑裏,絮兒扔下一捏成團的細沙,而後開始往裏麵鋪栗子。


    一層栗一層沙,忙完已經是後半晌。


    想當初她一個剛及笈的小女子,沒有餘錢租用耕牛,靠一雙手腳,不敢佃太多田,所剩糧食自然是不夠吃的。


    栗子可以搭配雜糧吃半飽,像她這樣糧少的人家自然不賣,不過也存不久就是了。


    除夕過後開始回暖時,這些埋起來的必須要盡快挖出來吃掉,否則等它們發芽變成毒物,而野菜還沒出土,那……大概是要餓死在初春。


    “啊~哈~吃口東西,跟小棗進山收紅棗去。”


    新編的草席睡起來又香又心安,絮兒伸了個懶腰打個長長的哈欠。


    小榛蘑野菜粗糧碎碴粥,早晨來上小半鍋,渾身舒坦。


    丁小棗是個勤快的小女子,還不等絮兒坐下喝粥,她已經帶齊東西等在門口。


    “絮兒,你快點!今年我一定要搶在最前頭,打最好的棗。”


    絮兒胡亂吹吹滾燙的怪味粥,含糊應著:


    “你在我心裏呼嘶~就是最好的棗,嗯~別催了,燙燙燙……”


    聽她兩年甜言蒙騙,丁小棗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無知少女易受她蠱惑。


    “你用勺子攪快些,不然加半碗涼水也行啊。”


    絮兒看她直奔水缸而去,再不猶豫,胡亂嚼兩下咽進肚中。別人或許說笑而已,她丁小棗是真敢加涼水的莽女!


    小棗端過來半瓢水得意地笑:


    “我就說嘛,說教並無實效。”


    半瓢涼水衝進小鍋中,還有一點滋啦聲響。


    “鍋給你泡上,回來再洗,快走快走。”


    絮兒被她拖拽,頭在前邊追胳膊,腳在後邊絕塵土。好一個飄絮全靠姐妹,喝粥不品滋味。


    進山的路都是大家走熟的,這片常出蘑菇,那便不會有棗樹。有柴的地方也沒啥好東西解饞。


    二人一路撿柴,沿著不太明顯的羊腸小路去往棗樹林。


    等到棗樹下,二人各自放下打好的柴捆。紅透的大棗遠遠一看就很誘人,難得能在冬日裏甜嘴的幹果啊,誰能不愛呢?


    上河莊隻有丁小強和林寶樂兩個孩子,山上的野果子隨便他們吃都吃不完。


    在享有快樂這件事上,人人都可以是孩子。


    樹上熟的紅棗還有些會帶著脆脆的口感,有一些則隨便揉捏,紅皮之下不一定是甘甜棗肉,也有可能是粉白蟲子。


    二人摘了沒多久,陸續也有別人過來。


    其實金細細是個挺好看的小姑娘,隻是心眼子多,平日總是換著法子使喚旁人幹活兒。


    就如現在,金元和毛雀被她指使團團轉,清冷的天,兩個大小夥子滿腦門都是汗。


    丁小棗先忍不住了,對著她道:


    “我說細細,山上是隻有一棵棗樹嗎?幹啥非得跟我們擠在一塊?”


    細細撿了個果子小口咬著,懶懶回小棗一句:


    “這樹又不是你家的,管的著嗎?”


    小棗跳腳:“我跟絮兒先來的!”


    細細瞥了她一眼哼笑:“誰要跟你講先來後到?那邊偏,我害怕不行嗎?”


    幾個同齡小姑娘裏,丁小棗膽子是真的大,就沒聽說她怕過啥。


    絮兒在丁小棗身邊耳語:


    “她不動手還拖延你摘不著,傻了?有那閑工夫跟她掰扯,還不如等會兒撿柴去呢。”


    小棗並不是摳門的人,就是看不慣金細細那嬌氣的樣子,瞪著細細的側影嘀咕:


    “大饞丫頭,光吃不幹,還陰魂不散!”


    絮兒把她推開一些,心道:窮成這樣,莫說大饞丫頭了,老饞頭、貪嘴婆多的是。


    胡伯兩口子到時,小棗她們已經快收了一大筐紅棗。她心滿意足爭到首位,雖有小爭執,但她依舊心情尚好。


    胡伯娘過來用手翻了幾下筐子,喜道:


    “今年的棗不錯,又大又少蟲。”


    丁小棗抓一把塞給她道:


    “伯娘,我的最甜。”


    胡伯娘邊吃邊點頭:


    “知道你嘴甜~”


    丁小棗抿唇看向絮兒,眼中盡是無奈笑意。


    金細細扭腰甩手湊近,故意在胡伯娘耳邊大喊:


    “丁小棗說你嘴饞。”


    小棗氣得想用紅棗扔她一頭,但辛苦大半日她舍不得。


    胡伯娘語重心長對細細說:


    “誰家都難~別鑽牛角尖就是了。”


    胡伯娘的慈祥中還帶著點可愛,絮兒和小棗笑彎了腰,金細細沒得到滿意的結果,自然跳腳氣悶。


    上河莊人口稀少,相對來說和善團結,長了算計人的小心眼,也不過是用在爭奪一口野果子兩把破野菜上。


    田地、山頭都是薛家的,佃戶開荒地主得利,幾年辛苦還不如多租兩畝好田劃得來。


    他們相比賣身奴仆,多了那麽一點點自由。對比庶民呢,又省了部分徭役賦稅,隻管給地主交租子就行。


    這麽一想,自我開解,苦日子也就熬過去了。


    秋意來時清爽豐腴,待其離開時,濃烈而決然。


    因為麻六等人肆無忌憚的欺淩,村中好些年沒有養過牲口家禽,這也導致糞肥不夠用。


    入冬之前需要辦兩件大事——堆肥和悶炭。


    石羅鍋被大家敬重,不僅因為他在村中最年長,更多的是他不對人藏私。


    上河莊的人都被石羅鍋手把手教過,席子、苕帚、炊帚、簸箕、籮筐、篩子,大小背簍,挑筐……


    隻要家裏用得上的物件,就沒他不會的。東西有難有易,手藝自然也有個高低,況且還有的人偏愛哪一樣,總的來說,上河莊十幾人拚拚湊湊,都沒學完石羅鍋的手藝活兒。


    莊稼地裏的活計看著簡單,實則裏邊兒藏著諸多農人世代努力才歸納的訣竅。


    欲要田良苗壯,一為擇地,二為足肥,三為勤耕。三者俱全,靜待天時,風雨皆順,蟲害少生,則產糧豐。


    泥肥,糞肥,灰肥,綠肥各有其妙,適合這片土地的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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