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這可能嗎?柯樂在大腦裏簡單過了一遍,簡單的時間不斷反複地換算,自己的年紀,母親的年紀,母親的生日,明明前不久還能準確無誤地計算上百顆導彈的軌跡,現在卻被一月份有多少天給卡住了。


    而現在,會發生意外嗎?有沒有可能海鬼完全沒有影響故鄉的一切,自己的母親依然會在醫院平安降生?


    “可能性……很大啊!”


    “什麽可能性?”候山珊掛斷電話,車輛的事情談妥了,熱情的臉也立刻冷了下來。


    “山珊姐!你是聰明人,我有個問題要請教你!”柯樂後知後覺,沒想到發了這麽久的呆。


    “啊?說唄,楊老師讓我……”


    “你看電影嗎?科幻電影!”柯樂眼冒精光看向了這個房間裏的最高學曆者。


    “科幻電影?”本以為是什麽關於“尖兵工程”的問題,沒想到這麽……大眾。可偏偏是這個大眾的問題自己沒辦法回答。


    別說科幻電影了,能抽出空看會兒手機的機會自己也沒有啊!倒不是時間上無法協調,而是因為101所內一旦進入地下層級就會進入電子設備管控區,未授權設備任何的發信行為都會引起警報。


    到時候來的可就不是安保部手持防爆叉的大爺了,他們的任務僅僅隻是不讓閑雜人等靠近內部電梯,更嚴重的事情自有專人處理。


    “還好吧,你先說是什麽問題。”候山珊可不相信什麽問題還非得看了電影才能回答,要是敢問某部科幻電影的劇情這種問題自己就掐死柯樂。


    “我記得那些科幻電影裏都有什麽穿越時空要注意的事項,什麽悖論什麽宇宙的,山珊姐你給我講講唄。”柯樂湊上前來到候山珊背後,雙手靈巧地攀上了肩膀按摩起來。


    候山珊是第二個能享受的柯樂按摩服務的人,上一個是她的母親——柯憐。


    候山珊心裏歎了一口氣,自己終究還是跟不上柯樂跳脫的思維,本不想再理會柯樂,但看到對方期待熱忱的眼神還是緩緩說道:“你是說祖父悖論吧。大抵就是如果你機緣巧合回到了過去在你的……”


    候山珊心裏咯噔一下,隱約覺得使用“殺死你的祖父”這個例子不太好。


    “重新說明一下,我們假設一個場景——有一個男人,他的妻子死於了一場意外,男人因為思念亡妻而創作出了一幅畫,就叫《妻子a》吧。這幅傳世名畫使他成為了一個有名的畫家。


    “許多年後畫家走出了悲痛再婚,並且育有一子。這個孩子某一天因為神奇的力量通過《妻子a》這幅畫得以穿越時空回到了畫家妻子死去的那天……”


    “真狗血。”柯樂已經猜到了後麵的發展。


    “就是這麽狗血。”候山珊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孩子意識到了穿越的事實並且拯救了妻子,那麽妻子也就會和畫家恩恩愛愛白頭偕老,之後的一切都會改變。《妻子a》不會被創作出來,男人也不會成為畫家,孩子同樣不會出生。可如果孩子未曾出生,那又是誰通過畫作回到過去拯救妻子的呢?”


    候山珊一邊說著一邊將每一個名字都寫在了手邊的草稿紙上。畫家、妻子、《妻子a》、孩子……


    這些事物構成了一個矛盾命題。孩子的存在意味著妻子沒能獲救,可這樣一來孩子又拯救了誰?


    “那隻要……”


    柯樂剛張嘴候山珊就打斷了她,柯樂的回答候山珊早有預料。


    “不必給我答案,悖論是每條路都自圓其說的命題,甚至可能還有更多的路。給我答案沒有意義,我也無法判斷對錯。”


    “如果真要迫使一個人做出選擇的話更適合把它變成道德問題。”候山珊拿起草稿紙在孩子的地方畫了個圈,然後寫上了柯樂的名字。


    “現在你就是那個孩子,你會冒著自己從邏輯上消失的風險去拯救畫家父親的上一任妻子嗎?”刷的一聲候山珊將草稿紙撕下越過肩膀遞給身後,紅筆寫下的名字明晃晃地正對著柯樂。


    身後遲遲沒有動靜,柯樂陷入了思考,一次真正代入自己的思考。


    拯救他人?還是拯救自己?


    “我選……哎呦!”


    候山珊在柯樂回答前再次打斷了她,突然起身向後推動的椅子撞到了柯樂的胸口。


    “不要輕易把自己放在選擇的天平上。”候山珊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應該期望那種情況永遠不會發生。”


    柯樂捂著胸口還未回過勁來,候山珊撿起掉到地上的草稿紙來到麵前。


    “喏,拿去留作紀念。”容不得柯樂拒絕,101所內每一張白紙都有自己的用途和去向,把紙交給柯樂就不必為其專門打一份報告了。


    反正紙上的內容天馬行空,永遠不會真的有人遇到。


    “安心啦,穿越時空以現在的人類科學……倒不如說在我看來永遠不會實現,這種悖論你知道有就好,不必花太多時間在上麵。”


    柯樂聽著候山珊的話悻悻地接過草稿紙,以防萬一還是將其折好放進了口袋。嘴上應和心裏卻是苦笑連連。


    穿越時空可是真的發生了,山珊姐你的麵前就有一個貨真價實的時間旅行者。


    “現在還有什麽問題嗎?”候山珊確認著時間,今天的對接工作已經完成,剩下的時間就算值班了。


    “嗯,已經沒有了,謝謝山珊姐給我說了這麽多。”柯樂搖了搖頭。時空穿越這事即便是再問其他人應該也沒法得到更詳細的回答,自己也無從和其他人進行經驗交流。


    那麽應該去做嗎?去見自己的母親這件事。


    即便找到了母親這又有什麽意義呢?還是嬰兒的母親連睜眼都費勁更不可能和自己說些什麽,這樣的情況下自己還有去見母親一麵的必要嗎?


    柯樂坐回椅子上,來到這個時空才幾個月,曾經的記憶依然清晰,現在的頭腦還能清楚的區分“柯樂”和“變成柯樂的何佳佳”的區別。


    可是記憶終究是會遺忘的,孩提時期自己記事的時間很早,可腦海裏關於母親柯憐的記憶卻隻有短短三年的量——母親隻陪伴了自己四歲到七歲的時光。


    兒時的記憶隨著年齡增長越發迷糊,記憶中母親笑起來的樣子隻記得像是小太陽一樣溫暖,可除了形容詞柯樂再想不起更多細節;母親的話語隻記得輕聲細語極盡溫柔,可音色如何也沒有半點印象。


    在七歲就失去母親的陪伴柯樂無從判斷好壞。與母親相見的間隔突然變得有整整一輩子那麽長,當時自己的心智或許還無法立刻感受到其中的區別。也許下一個清晨母親就會再次回來,如果沒有就等再下一個清晨,總有一天母親會出現在房門口,手裏沒準還會提著自己喜歡的禮物。


    孩童的世界就是這麽簡單,而現實則會隨著年齡增長、心智成熟,逐步吞噬這份希望。


    柯樂花了17年也沒有做好接受這個事實的準備。


    可是如今,一個陪伴母親一生的機會出現了,哪怕是另一個完全不同時空的母親,柯樂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何佳佳也是孤兒。柯樂在101所想盡自己所能地維護何佳佳,在授勳儀式上傷心落淚,這些種種很大程度都是為了有著相同遭遇的何佳佳而做的。


    柯樂想起來口袋裏的紙,非要說的話在這個例子中,自己才應該是那個過於思念某人的畫家。


    柯樂這次的思考花了更長的時間,候山珊注意到了今天柯樂的不同,總不會是真的對“穿越時空”這麽感興趣吧?


    “柯樂?你怎麽了?”候山珊走近不由分說將手放在柯樂的額頭,自己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都是那種生病後憋著不說的類型,難道就對自己的免疫係統這麽自信?


    可是楊老師已經65歲高齡早該退休了,柯樂腹部還有一道大傷需要每天治療,這兩個人怎樣都和“免疫力好”沾不上邊。


    手心傳來的溫度正常,甚至還有些涼。


    “你到底怎麽了,剛剛還妄圖開導我,現在可別又生病讓我給你推輪椅啊。”候山珊埋怨著再次詢問。


    “沒、沒事啦山珊姐,我隻是想得有點入迷了。”柯樂擺擺手重新展現出活力四射的樣子,還不至於讓身邊的人再為自己擔心。


    強顏歡笑自然躲不過候山珊的法眼,扮演興高采烈這一點候山珊才是真正的行家。和柯樂不同,候山珊沒有選擇戳破,隻是隨口說著:“要是真的那麽喜歡這種問題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一個……物理學家,他對時間啊、量子啊什麽的更擅長些。”


    那個家夥現在在忙什麽來著?總之去b4物理學實驗室的備用辦公室總能找到他。


    候山珊正回憶著那人的聯係方式,柯樂連忙說道:“不用麻煩啦,我的問題真的已經完全解決了,你看我,身體健康精神百倍!”


    柯樂現在比起一個物理學家更需要一個戶籍民警。


    話說回來,自己好像還真認識一個人,她應該有點門路。


    “那個山珊姐,我還有點事,就先撤退啦!”柯樂打了個招呼就跑向了出口,臨走時還順走了一瓶候山珊擺在桌子上的大件礦泉水。


    全101所都知道,唯有拿走候山珊研究員的礦泉水她是絕對不會生氣的,她樂於分享這微不足道的小事物。


    “明天別忘了禁食啊。”候山珊朝著柯樂跑開的背影喊道,然後繼續坐下,長歎了一口氣從抽屜裏拿出時間表,上麵是最近一周內的安排。


    “真是的,明天就是測量相關指標前的體檢了,可別給我出亂子啊柯小姐……”


    明天自己就要出發去協調其他參與定製主鏈的部門了,是不是該找個人幫我盯著點柯樂呢?


    想著想著,候山珊腦海裏浮現出剛才正打算推薦給柯樂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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