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種怎麽樣的感覺?


    這個問題本身並不合乎邏輯,畢竟一個已逝之人是否會有對“死亡”一事的評價本身並不確定。而這個評價就算存在,要如何去獲得這份答案也是一個問題。


    切切實實感受過的人想必沒有機會和別人一邊喝茶一邊談笑風生地分享經驗。


    不過要是有人來問問現在的柯樂,那麽她的答案大概會是一句怨氣十足的“去死”,然後接上一記強而有力的膝撞。


    不要打擾一個因為正在體驗“死亡”而心情煩躁的人。


    目光所及皆為黑暗,連明暗都無從感知,仿佛眼球被一隻大手握住;周遭所至皆為虛無,失去了習以為常肌肉與皮膚的相互接觸,對自己身體的形狀也變得捉摸不透;神經所感皆為麻木,沒有疼痛,沒有瘙癢,沒有觸感,空留著一縷虛無縹緲的意識。


    一種糟糕透頂的感覺,徹徹底底的“無”。


    柯樂後悔了。


    如果死亡就是這樣一個在黑暗未知的地方感受永恒“無”的過程,那麽她寧願回到半毀的駕駛艙裏讓火再燒上兩分鍾,至少這樣還能感受到痛苦。


    “說是這麽說,但兩分鍾不能再多了。”怕疼的柯樂心裏補充了一句。


    有一種給頑皮孩子樹立規範的方法被稱為“淘氣椅規則”。調皮的孩子將會被父母強製停止一切活動並在椅子上罰坐,依據孩子年齡的大小罰坐的時長也會隨之增加,途中孩子一旦離開就會被帶回來重新計時,以此往複,直到孩子或家長中的一方率先妥協。淘氣椅規則幾經迭代後在諸如中情局的準軍事作戰特工那裏是對成年人也富有奇效的審訊手段。


    五、六歲的孩子不可能忍受得了對抗自己好動的天性安安靜靜地在牆角正坐五分鍾。同樣的道理,對柯樂而言失去一切感知待在一個永久虛無的空間一樣是在對抗自己的人性。


    明明存在,卻又被否定了存在。


    現在柯樂就在遭受“淘氣椅”的懲罰,當衣物與皮膚間的摩擦消失,當耳邊微微作響的翁鳴消失,當心跳與血管的脈動消失,失去了一切感知的自己又真的存在嗎?


    過程如永恒般漫長,但仔細回想又好像隻是一瞬,時間推移,思維明明活躍著,大腦明明運轉著,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驅使,無論怎樣歇斯底裏地蹬腿也……


    等等!


    “為什麽能感覺到腿的存在啊!”


    它們明明已經被卷成肉沫了!


    這一刻,柯樂發現了這虛無中的改變,仿佛突然被賦予了足夠的力氣,柯樂蹬著腿睜開了眼睛。


    柯樂終於看到了東西——光線,視覺回來了。抵抗著雖然柔和的光線給瞳孔帶來的不適感,然後才看到了被塑膠覆蓋的淺灰色天花板。


    自己此時正處在一間有著相當空間的房間內,寬敞明亮,簡約質樸,身下舒適的床鋪靠牆固定,牆壁的掛鉤上銜著點滴瓶,輸液管略帶彎曲地連接著自己的左手,膠布下刺入皮膚的留置針造成的疼痛使柯樂如獲至寶。


    至於右手,手背上腫起的靜脈訴說著某種慘痛的的遭遇,這嚇得柯樂不得不去確認點滴瓶中的藥物。


    “可惡,隻寫著生理鹽水,裏麵到底還加過什麽呀!”


    柯樂放棄辨認轉而打量起房間的陳設。


    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在這,但至少能確認自己獲救了。牆壁上“保持安靜”和“禁止吸煙”的中文標識也給柯樂吃了一顆定心丸——這裏由sca控製的病房。


    nama的組成中什麽牛鬼蛇神都有,即便簽署了《日內瓦公約》也難保自己的權益會得到完全保障,戰爭進行到最激烈的程度時是無規則無底線的。


    總之現在柯樂安心了,避免了被俘和一大堆可能的麻煩事情。至於新華沙市戰況如何?這對現在的柯樂而言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既然沒有死就得好好活下來,柯樂不禁對當初自己的舉動感到氣憤,沒想到自詡意誌堅定的自己會這樣放棄。沒敢拔下針頭,柯樂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算作懲罰的同時清醒頭腦。


    對身體的操控生疏到令人詫異,力氣像是被具象化地抽走一樣讓肌肉和骨頭化作為棉花使不上勁,柯樂理所當然地把這歸因於長時間昏迷導致的肌肉惰化。


    掀開被子,淡薄的病袍包裹著瘦弱蒼白的軀體,青藍色的血管透過雪色的皮膚彰顯著身體的虛弱,即便采取了鼻飼這具身體依然陷入了嚴重的營養不良。好消息是腿還在,本以為就算得救也會落下殘疾,畢竟最後的記憶中雙腿確實字麵意思上“骨肉分離”了,難不成……是自己失血過多導致腦子不好使記錯了?


    從床上坐起身,幹瘦的雙腿在視野中央,即便皮膚緊貼著膝蓋同時展現著“病態”和“骨感”,但它完好無損,無需伸手觸碰,就在那裏。


    “太好了……唔!”


    疼痛突然襲來,靠近腹部左下的地方,一陣又一陣的劇痛試圖引起柯樂的注意,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醫生忘了隻刺蝟在裏麵。


    病袍之下柯樂看到了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在自己的認知中技術再高超的醫生也無法用神力以外的辦法將其輕易縫合,紗布覆蓋了整個腹部,後腰的部分有著同樣密密麻麻的縫線,長度超過二十厘米,身體的異樣讓柯樂確認這是一道穿透了整個身體的貫通傷,或者說……


    “我這是差點被攔腰切開了?!”


    這是一種奇怪的體驗,身體裏有一種“分層”的感覺,好像稍微用力自己就能像超級戰隊的合體式玩具配件一樣進行拆裝。


    柯樂不由地感到頭皮發麻,這種傷口的縫合不比斷肢再植簡單,骨骼、動脈、靜脈、肌肉、神經和皮膚,所有部分都要完全對應。這樣大範圍的傷口沒有傷到脊椎已經是萬幸,即便如此,柯樂還是不免懷疑這是否真的是人類可以承受的傷害,內髒什麽的真的沒有問題嗎?那個應該被切開的部分是腸子還是脾髒啊?


    身上其他的創口和擦傷不計其數,沒有消退的淤青和挫傷到處都是,青紫色的傷痕和慘白皮膚在某種程度上“相得益彰”。


    現在看來腹部的傷口和這些小傷比起來怎麽都無所謂了,肚子自然不抱期待,現在柯樂隻希望這些小傷不要在自己身上留下永久的疤痕。


    “拜托了醫生,這對我很重要!”


    話說回來,記憶中腹部並沒有受到這麽嚴重的傷,這和腿部傷勢與記憶中的反差使柯樂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違和。


    “古怪……”


    正當柯樂還在觀察四周已獲得更多情報時,房間的門打開了。


    門軸不算小的動靜瞬間將柯樂的目光吸引著移向房門,進來的是一位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幹練感的軍人。陸軍作訓服的叢林星空迷彩與淺灰色的房間背景對比強烈,衣著整潔端莊,顯得這人身形威武高挑,比例恰當得仿佛量身定製一般。


    至於本人,年紀看起來將要三十竟然已經是中校軍銜,左臂上自上到下分別是單位臂章、軍旗標識、涉外場合啟用的國旗標識和一個從未見過的標識,黑底白字的“edc”字母和七大洲的剪影底板。


    柯樂本身也是心細的人,馬上就注意到了標識上的異常,但這不是真正令柯樂詫異的地方。


    那中校正穿著完美的21式作訓服!2021年開始換發的解放軍軍裝!


    對於剛剛參加了新華沙市反攻戰役非柯樂而言,這已然是換裝sca製式軍裝後近二十年前的軍裝了!


    “喂喂,這是什麽玩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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