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後才發現,好像把逆子給落那了,轉身又打開了關上不到兩分鍾的房門。


    可能是聽到我已經回了去,這倆人說話的聲音多少有那麽點肆無忌憚,得虧一梯兩戶,不然這倆人一定會被投訴。


    站在門口猶豫一秒剛打算邁步,便被他倆的話給吸引住。


    “她最近做夢的頻次越來越多了,都是十五年前的事兒。”老薑的聲音依舊帶著點暗啞,可能是時間太晚,周邊過於安靜,聲音顯得有些空曠。


    “當年的事兒,她不是已經忘了麽,而且事後你爸不是也找人給她做過催眠了。”於揚的聲音帶了些疑惑,他輕輕敲擊著紙盒,一下又一下。


    “她那個手指頭尋思事兒大的時候瞎點嗒,終於知道是跟誰學的,你也是不教點好玩意兒。”老薑的鼻子可能還是被堵住了,甕聲甕氣的回道,沉默了兩秒,見於揚不搭茬又說,“可能有咱們不知道的外界刺激吧,畢竟這種事兒誰也說不準。”


    屋裏又陷入了長時間的靜默,我站在門口一步不敢動,生怕弄出聲響影響到他們二人的談話。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帝都上大學期間也做過類似的夢,原以為隻是單純的噩夢,聽現在這意思倒不是如此。


    對於這類的夢,我閑來無聊去看了西格蒙德的《夢境解析》,其中有人抽象的解釋為,精神活動遊離在外忘了回家,所以夢境光怪陸離倒也不算稀奇。


    但是我當時所做夢境都是同一種類型——被霸淩。


    至於為什麽都是一個類型的夢境,書裏沒做解釋,帶著疑問去研究了一下科學,比方說是不是某種激素分泌的不太對,甚至特意去做了體檢。


    記得當時大師姐看著體檢表拍了拍我肩膀說,我健康的可以打死好幾隻健壯的蚊子,一般幼兒園小班的基本都打不過我。


    我品了一下,中班的也打不過,至於大班的,沒關係我會碰瓷。


    再後來,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便要拉著小鍾去雍和宮,主打問不了科學,我就問問玄學,秉持一個你告訴我算,不告訴我拉倒的原則。


    到了地方,聽說在這許願,主打一調劑,想了想,沒敢許也沒敢問,生怕給我調劑哪去不知道了。


    終於這片刻的寧靜還是被打破了,小鍾揉揉惺忪的眼睛探頭探腦的走到門口,一抻頭,滿臉疑惑的看著我,”你回來了咋不進屋呢,門兒也不關?“


    被她整這出屬實嚇了一跳,我一個立正站直典型被抓包的樣子。


    屋裏的也傳出來起身的腳步聲,我一個箭步衝到門口,捂住了那個準備繼續叭叭的嘴,剛想順手把門帶上,不料卻被身後的倆人出聲攔住了。


    “可以啊,這第幾回聽牆角了?”老薑的聲音從身後冷冷的傳了過來。


    他月白色的麵容一雙清冷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我,在這漆黑的夜裏多少有那麽點嚇人,雖說一副病態,但是架不住師父師娘生的話,出廠設置頂配。


    “哥,好巧啊,好久不見哈。”我抬頭看著那個劍眉星目的男人,他輕揚著嘴角,薄唇微抿,原本就清瘦的麵龐因為高燒的原因顯得更加憔悴。


    “這套話兒一出,就知道不止一回啊。”於揚的聲音更有些偏涼,他倆一個抱著肩膀倚著門框,一個手掐腰稍息,看的我心底直發毛。


    “聽牆角?啥意思?你剛才聽牆角了?”小鍾扒拉下來我的手,瞪著大眼睛看著我。


    我低著頭,一臉惆悵。


    老薑越過我,上手摸了一下小鍾的腦門,點點頭。


    於揚一臉嫌棄,給他一杵子,“能不能專業點,你一個發燒的人,能摸出個啥來……”


    “還好意思說,你一個主治大夫這麽對待病人合適麽?”我瞪了於揚一眼。


    “行了,別聚門口了,回屋說。”於揚抱著逆子越過我倆進了屋,熟絡的給自己倒了杯水。


    逆子如入無人之境,伸了個懶腰朝著前麵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過去,老薑嫌它走得慢,用腿頂著它屁股使勁兒的往前推著。


    小鍾見此,上去就給了他一下,將逆子抱上了貓爬架。


    藍貓還有個別稱,那就是懶貓,上了貓窩,那就典型的一動不動。


    兩個病號被我和於揚從中隔離開來,一個癱在一旁好像那扶不上牆的爛泥,一個咳兒咳兒的好像是肺子都要被咳出來。


    明亮的客廳裏,沒有月光的倒影,每個人的麵色都不是很好,分明是亮亮堂堂的空間,卻遠比剛才在老薑家時陰鬱得多。


    除了老薑的咳嗽聲,還有小鍾柔弱無骨的靠在躺椅上吸溜著大鼻涕。


    窗外的鳴蟬不知累的嘶吼著,逆子絲毫不受影響的打著震天的呼嚕,小鍾掙紮著想起身去關上窗戶順便把逆子抱過來,奈何躺椅太黏牙,把她粘在了原地。


    我默默的拿出凍幹罐子,搖了兩下,逆子一個咕嚕起來,小眼叭嚓的看向聲源的我,眼睛裏還有著沒睡明白的眼屎。


    優雅的起身伸了個懶腰,抱著杆子晃晃悠悠的帶著自己十斤左右的大體格子,小心翼翼的試探著下來,喵了兩聲竄到了我懷裏。


    喂了凍幹這貨算是消停了,可能是知道自己體重,故而安安分分的躺在我腿邊,小聲的打著呼嚕。


    於揚打破了長期的沉寂,“從什麽時候開始做的噩夢?”


    “其實上大學的時候就有過,規培時有天狀態有些糟糕,大師姐就讓我去做個檢查,但是沒查出來什麽問題,激素水平也比較穩定。”我如實回答。


    “這事兒,你咋沒說呢。”小鍾帶著鼻音問我,邊問手邊還抽著紙,卷成一卷塞進本來就有點衝天的鼻孔裏。


    “我那次帶你去雍和宮也是為了這個事兒。”我回道。


    “我以為你去許願了,畢竟說那還挺靈的。”小鍾歪著腦袋看向我,鼻子被堵上的她,說話都帶著氣泡音。


    “你也不怕一語成讖。”於揚輕笑了一聲。


    “從那麽早就開始了?”老薑出聲詢問。


    “對,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不過畫麵都差不多。”我回道,手指輕輕敲擊著杯壁。


    “就是夢見掐住那個人?”小鍾問我。


    “是,還有夢見我墜樓了。”我如實說道,剛說完,小鍾騰一下就坐起身,就連老薑都直勾勾的看向我。


    “在飛機上那次?”於揚出聲。


    “嗯。”


    客廳又一次陷入了死寂,鍾表的聲音在客廳中回蕩,一下又一下,逆子的呼嚕聲逐漸占領了上風。


    我沉默了很久,終於打破了這個讓人想腳趾扣地的氛圍,“那個,其實吧,我也沒那麽想知道,畢竟都過去了不是麽。”


    於揚三人抬起頭意外的看向我,小鍾和老薑的眼底閃過一瞬間的如釋重負,而於揚的眼神裏多了好多我讀不懂的情緒,除了如釋重負,還有遺憾和失落。


    似乎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緒都通過表情具象化了。


    “怎麽了?”我下意識的詢問道?


    “沒事兒。”於揚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但那顴骨卻沒有絲毫的鬆動,輕斂去眼底那抹憂傷淡淡的說道,“早點睡吧。”說完他便起身朝外走去,留下我一臉疑惑的看著老薑和小鍾。


    似乎是感受到我詢問的眼神,小鍾又把自己窩進了沙發裏,一聲不吭的做一個啞巴鵪鶉。


    老薑沉默了許久,下意識的看向小鍾,見小鍾沒理他,他便又咳嗽了幾聲,我瞅他這看起來要死不活的樣子,實在再想給他來一針。


    “嗯,我假期是不是快結束了?”我試探性的問道。


    “老鄭的意思是一周左右,目測你還有兩天,不過你明天去一趟消防總隊,他們那邊要組織聯合演習,其中涉及急救演練,你協助老鄭去配合一下。”老薑說完起身往回走,沒給我繼續詢問的機會,快的跟個健康人一樣。


    歪著腦袋看著那倆人踩倆風火輪蹽了,身後就差冒兩股煙兒證明他倆坐火箭了。也沒給我詢問的餘地,多少有點奇怪,還想問點啥,一轉眼人就沒了。


    默默的掏出來手機,在四人小群裏喊了一句:老薑,別忘了明天去查一下你那肺子,別整出來肺炎。


    於揚:一切有我,放心吧。


    老薑:你丫能不能盼我點好,這麽多年的親情!


    我:來錢兒吃了。


    於揚:來錢:我又背鍋?


    老薑:來錢: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群裏的聊天沒持續多久,我抬手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很晚了,窩在沙發裏的姑娘癱著裝死。那個快給自己憋得背過氣小祖宗仰著頭,小脖子都快跟肩膀黏到一起了。


    我總覺得她應該是知道點什麽,輕聲問道,“當聽我說不找回記憶的時候,你們兩口子的表情我倒是能理解,但是於揚的表情好奇怪,是因為啥啊?”我轉頭看向那個給自己縮在沙發裏的大寶貝兒。


    “我們不想讓你想起來,是因為那段時間你太痛苦了,痛苦到我們看著都心疼。”可能因為鼻音的原因,她聲音糯糯的,軟軟的,少見的夾子音,眼皮半抬不抬,好像不一會就能給自己睡過去。


    “那麽痛苦麽?”我語帶疑惑,她點頭示意,“到底是多痛苦讓你們對那個話題避之不及。”


    “痛苦到我們以為你活不了了。”她繼續甕聲甕氣的說道。


    “於揚呢?”我抬頭看他。


    “至於於揚,他那年跟你有個承諾。”她吸了吸鼻子


    “啥承諾?”我問道。


    “將來他未婚你未嫁,你倆就結婚過一輩子。”小鍾的話越說越離譜,離譜到我想給她一下子,“不過鑒於你現在有心上人了,他應該不會拿這說事兒了。”


    “難怪我上學的時候沒對象,合著那堆桃花都被他給剪沒了。”我咽了口水搖了搖頭。


    “你沒對象怨你自己好不。”提起這個,小鍾明顯是不困了,盤著腿坐在躺椅上,“我可得給你扒扯扒扯,跟於揚同屆的那個,人家約你吃飯你給人回了個啥?”


    “找他聊胸外急症和並發症……”我訕笑兩聲,“我確實以為他找我就是這事兒唄。”


    “還有一個呢?”小鍾又說,“人家學中醫的,你倒好拉著人家嘮了一下午的脈診,人家找你是談情說愛的,你跟人家聊尺關寸去了……”


    “那於揚不是還擋了幾個麽。”我小聲嘀咕道。


    “那幾個歪瓜裂棗……”小鍾剛說,話頭就被我截斷了。


    “你咋也說是歪瓜裂棗呢?”我趕緊問道。


    “那幾個不學無術,頂著帝都京圈少爺的名頭一天窮嘚瑟。他們原本是想拉於揚下神壇,所以就把主意打你身上了,不過我覺得他們就算是打了也是於事無補,畢竟您老容易拿他們練練手。”小鍾擤了擤鼻涕說道。


    聽她說著大學的事兒,看著對麵的女孩兒鼻子裏插著兩根衛生紙,手舞足蹈絲毫看不出來發燒的模樣,果然八卦包治百病。


    就著生病,還是體力有缺,不一會那丫頭的電量就耗沒了,呆呆歪歪的斜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眯著。


    長呼了一口氣,我將她扛在身上,一步一坎兒走回了房間。


    ……


    一宿睡得不是很安穩,總擔心半夜再燒起來,就沒敢跟她分房睡,時不時迷糊著伸手去摸她腦門。


    次日一早,她神清氣爽的起床做飯,雖然看著還是有些虛弱,不過不影響她行動。


    而我就沒那麽好運了,頂著個雞窩頭,帶著倆大黑眼圈坐在一邊,看著她忙裏忙外,暗歎一句,年輕真好。


    於揚比我的狀態好不少,看到我這樣倒是明目張膽的笑了好一會兒,氣的我直拿眼睛剜他。


    鑒於我行動受限,他又是盛粥又是遞包子,倒是殷勤的很。


    老薑對於我的狀態有些不放心,原打算讓我今天歇歇,消防站那邊他安排個規培去,小鍾一聽便知道是那個氰化鉀實習生,立馬就不高興了,飯都沒讓我吃完,連推帶搡的把我弄進了衛生間,匆忙給化了個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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