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陸大被屈打成招,承認殺死倪根,許氏為幫凶,知縣謝選門因案件情節離奇,不敢貿然定案,便與林公商議。林公仔細披閱了陸大與許氏的前後供詞後,向謝選門分析道:“這案子疑點重重。按常理來說,如果陸大真是凶手,他早就逃之夭夭了,怎麽還會反過頭來當證人,和倪大一起來縣衙告發呢?這是第一個可疑之處。再者,世間通常是淫婦貪戀奸情,狠心謀殺親夫,可這許氏卻偏偏極力袒護自己的丈夫,這是第二個可疑之處。這其中肯定有不實的地方,咱們還得深入調查,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先別急著向上申報案情。”


    謝選門便把查訪案件的重任托付給了林公。林公欣然應允,當天就出了衙門,來到杜成的鄰居家,借故打聽情況。然而,四鄰的說法各不相同。陳大鬆自然是庇護杜成的,他告訴林公:“杜成是二月初旬去福安的。”但也有人說杜成是四月下旬才出門的,還有人表示不清楚。林公一番打聽下來,毫無頭緒,隻好回到衙門。他隨即派幹練的差役前往福安裕康米鋪,查問杜成到店的日期。沒想到米鋪經理何榮早已收到杜成的來信,也不肯說實話,隻對公差說杜成是二月初五到的。公差回去向林公複命,林公見查不到有力證據,便決定從犯人身上尋找突破口。


    林公讓謝選門準備了一桌酒菜,賞給陸大與許氏,還吩咐看役把這兩名犯人帶到空房間裏一起吃喝,不許任何人在旁邊照料,謝選門照做了。林公跟著挑酒菜的人來到監獄,悄悄潛伏在空房間的隔牆後麵偷聽。差役把陸大與許氏帶進房間後,說道:“你們倆的案子已經定下來了,明天就要處決。我們牢頭看你們平日裏多有孝敬,心裏不忍,所以特意準備了這桌酒菜,讓你們吃喝一頓,也不枉你們的一番心意。現在我還有事要出去,你們就盡情吃喝,敘敘舊情吧。”說完便離開了。


    陸大長歎一聲,對許氏說道:“你這個淫婦,可把我害慘了!本來我也不知道倪根是誰殺的,可杜成回家那天,我聽到你在房裏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告訴了他,殺人凶手明明就是杜成。你現在卻血口噴人,一口咬定我是凶手,你可真是心狠手辣!”許氏卻滿不在乎地說:“就你心不毒?你下此毒手,想把我們夫婦置於死地,你要害我的命,我才咬定你是因爭風吃醋而殺人。事到如今,你終究是害了自己。腦袋搬家,倒也痛快!”陸大氣憤地說:“好,好,好,你這個淫婦,既然這麽狡猾,我明天死了也不會放過你。閩清縣堂上你能撒謊,森羅殿上你還能躲得過去?”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著,沒想到林公突然推門而入,許氏嚇得臉色慘白。陸大卻是又驚又喜,他看了林公一眼,連忙站起來說道:“大老爺!許氏已經說出凶手是杜成,想必大老爺也聽見了,還望大老爺為我伸冤啊。”


    林公一邊點頭,一邊對許氏說:“你們倆的話我都聽見了,你也別再胡亂攀咬別人了。要知道杜成殺奸,或許罪不至死,你以前的行為雖然不檢點,但這次袒護丈夫,也有可原諒的地方,隻是不該誣陷陸大。等縣太爺斟酌後再定案吧。”說完,林公便出了監獄,把情況告訴了謝選門。謝選門立刻召集差役,提審陸大、許氏、杜成等人。先審問許氏,許氏知道無法狡辯,便如實招供。杜成也照實供認了罪行。陸大被當堂宣布無罪釋放,杜成和許氏則被還押候審。


    謝選門退到簽押房,便請林公主筆撰寫申報上級的文書,擬定判處杜成和許氏徒刑,保全了他們的性命。因此,百姓都稱讚謝選門為“謝青天”,卻不知道這其實都是林公的功勞。


    半年後,閩清西鄉朱村有個寡婦王周氏,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女兒,名叫秀姑,她對女兒疼愛有加,視若掌上明珠。王周氏為秀姑招了個女婿,名叫何金生。何金生性格剛強,小夫妻倆時常發生口角。王周氏原本想把女婿當兒子看待,可見他脾氣不好,漸漸就不喜歡他了,於是過繼了族侄永福為嗣子。何金生對此倒也沒有在意。


    新年到了,小夫妻又因為瑣事爭吵起來,永福趕忙上前勸解,還邀請何金生一起去鎮上遊玩散心。正巧鎮上在敬神演戲,郎舅二人擠進人群中觀看。可一轉眼的工夫,何金生就不見了蹤影。永福以為他去了別的地方,也沒太在意。到了晚上,永福獨自回家,卻發現何金生還沒回來。一連過了三天,都不見何金生的影子,永福這才開始四處尋找,可卻毫無蹤跡。


    村裏好事的人見何金生和妻子爭吵後,又和繼子一起出去,之後就失蹤了,便開始議論紛紛,各種懷疑的聲音在茶坊酒肆中傳開。後來,何金生的父親何子青聽說了這件事,便請訟師寫了狀子,捏造事實到縣衙控告,聲稱繼子永福與妹妹通奸,害怕女婿何金生揭露醜事,所以兩人合謀將其殺害。


    當時,謝選門去秋闈擔任分校官,由代理知縣許鼎審閱狀子並批準受理。許鼎提審王寡婦以及秀姑、永福到案,對他們嚴加審訊。一開始,三人都極力喊冤,什麽都不肯招供。許鼎便動用刑訊,在酷刑之下,哪有得不到的供詞?況且王周氏年老體弱,秀姑又是女流之輩,哪裏經得起這般痛苦?最後隻好含冤招認。永福也隻能含淚承認。


    謝選門回到衙門後,林公把這件案子告訴了他。謝選門提審王氏及子女三人,林公站在屏風後麵偷聽。三人的供詞一致,沒有翻供。謝選門對林公說:“三人供詞一樣,似乎沒什麽可疑之處。”林公回答道:“三人供詞相同,雖然看似沒問題,但原告說何金生是在去鎮上看戲後被謀殺的,第二天就假稱失蹤,可到現在都沒找到屍體,生死不明。要是貿然定案,萬一哪天何金生突然出現,那可怎麽辦?”謝選門覺得林公說得很有道理,正打算詳細審問,這時突然接到臬司的公文,要求把這個案子的相關人員解送到省裏。


    原來,錢臬司和許鼎有點親戚關係。許鼎交接完閩清縣的事務後,前去拜見錢臬司,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便詳細講述了他審理的這起殺婿案。錢臬司信以為真,過了很久都沒見人犯被解送到省裏,還以為許鼎收了賄賂,私下和解了,所以就發公文要求把案子提解到省裏。謝選門命吏員整理好案卷,由林公主筆撰寫文書,詳細闡述了此案的疑點,然後把三名被告一起解送到省裏。


    臬司批閱了全部案卷和詳文後,將案子送到發審局,讓他們仔細審訊。發審局的委員們都是斷案經驗豐富的人,一審訊就知道這案子有冤情。連續審問了好幾堂,還是沒有得到確鑿的供詞,隻好把案子發回原縣。謝選門便委派林公代為審訊。


    林公把三人分開,不讓他們見麵,然後逐一詢問:“屍體喂了豬狗,腦袋有沒有割下來?”三人的供詞各不相同。王周氏供稱沒有割;秀姑說割下來了;永福則說由母親經手,自己不清楚。林公沒有繼續追問,隻是說:“人命關天,可不是兒戲,你們怎麽能隨口亂說呢?”隨後又讓他們回監獄關押。林公退堂後對謝選門說:“案情不實,已經很明顯了。否則,要是他們真的共同殺人,怎麽會在割頭與否這件事上,供詞都不一樣呢?”謝選門問道:“他們三人都甘願含冤招認,那怎麽才能洗清這樁奇冤呢?”林公說:“要洗清這樁奇冤,非得何金生到案不可。我們應當懸賞重金尋找他。”謝選門聽從了林公的建議,懸賞二百兩銀子尋找何金生,賞格上還注明王氏母女因為何金生失蹤,被冤枉殺人,隻要何金生到案,就能救王氏全家等等。


    賞格張貼在大街小巷,恰好被永泰縣的木客陳小亭看到。他想起自己店裏新來了一個夥計,麵貌和口音都和賞格上描述的很像,那人自稱金何生,陳小亭斷定他就是何金生改的名字。陳小亭立刻回到店裏,一見到何金生,就劈頭問道:“你要害死王姓母女三人了!還不趕快回去?”這人果然就是何金生,他聽了這話,嚇得目瞪口呆。陳小亭隨即拿出抄錄的賞格,給他看。何金生看完後,大驚失色,立刻向行主辭工,連夜趕回閩清,自行到縣衙投案。


    差役進去稟報,謝選門立即傳何金生到簽押房詢問。何金生說:“我這次出門,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因為我妻子嫌棄我是個窮書生,老是和我吵架,我心裏氣不過,就打算出去當夥計,省吃儉用攢幾百兩銀子,然後再回去,免得受她的氣。沒想到卻連累她們家蒙冤,這真是我始料未及的。”謝選門隨即把王氏母女和永福都釋放了。秀姑一見到何金生,眼淚就像泉水一樣湧出來,哭得說不出話來。謝選門安慰了他們幾句,四人拜謝後便回家了。


    從此,秀姑和何金生和好如初。謝選門因為有事到省裏,拜見臬司時,稟報了這個案子的結果。臬司稱讚道:“你真是幹練明白,要是當初聽信許知縣的話,貿然定案,一旦何金生出來自首,那可就麻煩了!”謝選門說:“這不是卑職明智,實在是多虧了林元撫孝廉的幫助。”謝選門此後到處稱讚林公的才能。


    巡撫張思誠仰慕林公的才名,把他聘請到幕府,負責辦理奏折事務。張巡撫知道林公有斷案的奇才,遇到疑難案件,一定會和他商量。不久,龍溪的巨紳郭太史來拜見張巡撫,當麵稟報說龍溪接連發生盜案,自己家裏也多次被盜,丟失了很多珠玉金銀,請求張巡撫限期破案,以安定地方。張巡撫便命令漳州知府李棟限期嚴緝盜賊。


    然而,過了很久都沒有抓到盜賊,被盜的紳商們紛紛到巡撫衙門申訴,前後一共有二十七起案件,被盜的財物價值都在萬金以上。張巡撫和林公商量解決辦法。林公說:“龍溪是漳州府的治所,富商很多,所以盜賊才會起了覬覦之心。既然已經限期追捕,案子卻還沒有破,那就隻能選派有名的捕快,不動聲色地秘密前往該縣查訪緝拿。閩清有個捕役叫童順,他曾經破獲過很多大案,才識過人,我想他應該能勝任這個任務。”張巡撫便讓林公寫信給閩清知縣謝選門,傳令童順到省裏聽候差遣。


    童順年紀已經五十多歲了,本來已經不再當差。謝選門收到林公的親筆信後,把童順叫到簽押房,說明了情況,童順隻好答應。他帶著兩個副手,一起到省裏,到轅門報到,見過了巡撫。張巡撫說明了龍溪的劫案情況,發下捕盜文書,命令他秘密前往捉拿盜賊。林公又叮囑了童順幾句。童順退下後,便和副手扮成小販,趕往龍溪城內,找了一家客店住下。他們白天睡覺,晚上就分頭出去查訪。兩個副手專門在大戶人家附近巡邏看守,一連幾天都毫無收獲。


    童順預料這起案子肯定不是普通盜賊所為,說不定還和官府的人有關,所以他特別留意幾座衙門,每天晚上都在府署、縣署以及武衙門附近來回秘密巡查。


    有一天夜裏三更時分,童順正走到府署後麵,突然看見一個人迎麵走來。他急忙閃身躲到牆角,暗中觀察。隻見那人穿著藍綢袍,麵貌看不清楚,但走路的樣子很是灑脫。童順當時不敢貿然動手,就悄悄地遠遠跟著。隻見那人走到一座大宅後麵停了下來,那裏有一口井。那人解下藍綢袍,用帶子紮好,垂到井裏,裏麵露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他走到高牆下,施展了一個旱地拔蔥的功夫,縱身一躍,就像燕子一樣輕盈地躍上了牆頭,接著又向下一跳,便沒了蹤影。童順自知年老體衰,不敢上牆追捕,便潛伏在牆下守候。他一邊思考捉拿飛賊的方法,正沉思著,忽然眼前一閃,那人已經從牆上跳了下來,背上背著一個小包。那人走到井邊,取出藍綢袍,快步離去。童順緊緊跟在後麵。一直追到府衙附近,那人突然抄近路來到後門圍牆邊,蹲下身子,似乎又想跳進府裏。童順看到這裏,心裏已經有了八分把握。他心想,府衙是重地,要是讓他跳進去了,就更難追捕了。於是,趁著那人向上躍起的時候,童順把手一揚,一塊飛蝗石正中那人的腦袋。再看時,那人已經躍進府衙圍牆裏去了。


    童順對這件事早有打算,他回到客店,把用飛石打傷盜賊的情況告訴了兩個副手,又一起商議捉拿盜賊的辦法。兩個副手主張白天到府前秘密查訪,如果看到有傷頭的人出來,就立刻動手捉拿。童順說:“這個計策不太妥當。要是那個盜賊因為傷了頭躲著不出來,那我們豈不是白辛苦了?還是去拜見縣太爺,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請他做主,肯定能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商議好後,童順還擔心大盜潛逃,就派副手到府前的茶坊裏監視,自己則徑直前往龍溪縣衙門,求見知縣蘇希東,說明了來意。


    蘇希東因為許多盜案沒有偵破,已經受到了革職留任的處分。現在聽說案情有了眉目,不禁喜出望外,立刻和童順一起前往府衙求見。門役進去稟報,不一會兒出來回複說,知府大人有病,不能接見。蘇希東聽了,覺得很可疑,就對門役說:“今天確實有要緊的公事,必須麵見知府大人,還請你再去通報一聲。而且本縣精通醫術,還可以為你們老爺治病呢!”門役不敢怠慢,又進去稟報。李太守便說在內花廳接見。門役出來,帶著蘇希東到了內花廳。蘇希東行了禮,便隨意回稟了兩件公事。他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太守,隻見太守帽子裏麵纏著白布,一角露在外麵,麵部微微浮腫,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心裏就知道他是額頭受了石傷。蘇希東心裏已經猜到了八九分,但因為自己是下屬,不敢貿然行事。他又替李太守診了脈,隨意開了一張藥方,隻說是略受了點風寒,沒什麽大礙,過幾天就會痊愈,然後便告辭離開了。


    蘇希東回到縣衙,就傳見童順,把情況告訴了他。大家一起商議,定下了一條計策,準備捉拿這個積案如山的大盜。


    想知道他們如何下手,這個大盜究竟是誰,且待下回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古代神探斷案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嶽並收藏古代神探斷案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