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李公把信交給老吳後,優哉遊哉地坐在雙順居酒店裏,讓酒保把剩下的二兩酒重新燙熱,又加了一碟鹹菜,自個兒慢慢喝著。眼見日頭漸漸升高,陽光照進窗戶,突然聽到“砰砰砰”三聲炮響,緊接著就聽到鼓樂齊鳴,聲音悠揚地從北邊傳過來。沒一會兒,就看見兩輛大鞍兒車緩緩駛來,車上坐著的人都穿著公服,一個留著胡須,戴著高提梁兒的帽子,另一個年輕些的戴著金頂。李公心裏明白,這倆準是迎親隊伍裏帶頭的大媒。


    後麵跟著的陣仗可大了去了!金鑼開道,“哐哐哐”響得震天,緊接著是清道飛虎旗、肅靜回避牌,上麵寫著“欽加六品銜即選縣右堂”。再後麵還有好多花花綠綠的燈彩,抬著冠帔首飾、羊酒紅雁,一對對整整齊齊地走過。新郎倌兒穿著嶄新的靴子,戴著官帽,身上披紅掛綠,坐在四人大轎裏,那叫一個神氣。後麵跟著一乘彩轎,裏麵坐著個七八十歲的白發老婆子。這迎親的隊伍前呼後擁,熱鬧非凡,兩旁看熱鬧的人裏三層外三層,扶老攜幼,擠得水泄不通,一個個都羨慕得不得了,嘴裏不停地念叨著。有的說:“這排場,還是前三十來年,黃三林娶親的時候才有呢。”另一個人接話道:“你不知道,今兒娶的就是黃三林的兒媳婦。”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就像看大戲似的。


    李公讓酒保把餅和湯端來吃了,然後問:“這女方家離這兒有多遠啊?”酒保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回答:“有五六裏地呢。”李公又問:“回來還從這兒過嗎?”酒保笑著說:“不從這兒走,難道還能飛過去?您老這運氣可真好,趕上這場熱鬧。我們街上年紀大些的,也就見過一兩回這樣的場麵,像我這年輕的,還從沒見過呢。”李公點點頭,說:“那行,你再給我燙一小壺酒來,我慢慢喝著等他們回來。”酒保問:“要不要再來點菜?”李公擺擺手說:“不用了。”酒保眼珠一轉,說:“那我給您來一碟雞子兒吧,便宜,就十二個大錢。”李公問:“做得好不好吃?多加點作料。”酒保撇撇嘴說:“喲,我的爺,就十二個錢,還能給您加多少作料啊?”李公聽他這麽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也沒辦法,心想:“算了,就當開個葷吧。”


    酒保把酒和雞子兒端來,李公重新坐下,細細地喝著酒。咱先不說李公這邊,再說那老吳,他一心想著那三吊錢,撒腿就跑,跑得那叫一個快,恨不能腳下生風,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還真別說,不到一個時辰,就跑到了靜海縣正堂的衙門。可到了門口,他心裏就開始打鼓了,尋思著:“這客人到底啥來曆啊?這信裏又寫了啥?萬一他不是好人,我這信送進去,說不定連我都得被扣押起來,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他越想越害怕,站在那兒一步都不敢往前走,從衙門的頭門到大堂這一小段路,他走得比蝸牛還慢,磨磨蹭蹭了好一頓飯的工夫。好不容易走到宅門口,他又反悔了,心想:“不行,這事兒太懸乎,我還是別送了,就當白跑這一趟,認倒黴吧。”剛轉身要走,不巧正撞上值日的頭兒蕭起。


    這蕭起是個急脾氣,一點就著的火爆性子。他被老吳這麽一撞,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伸手就是一巴掌,把老吳打得從門外直接跌進了門裏,嘴裏還罵罵咧咧地說:“哪兒來的不長眼的東西,到這兒來瞎撞!”司閽俞升在門房裏聽到吵鬧聲,趕緊跑出來,一看是蕭起在發火,就說:“蕭頭兒,你這是怎麽回事?在衙門裏怎麽能隨便打人呢?”蕭起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賠笑說:“俞二爺,您別生氣。這小子在這兒鬼鬼祟祟地張望,看見有人來,就想跑,一頭撞在我懷裏,差點把我手裏的公事都撞掉了,我這是順手推了他一下,沒想到驚動了您。”


    俞升皺著眉頭問老吳:“你是幹什麽的?在這兒探頭探腦的,是不是想找打?”老吳嚇得臉色蒼白,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送信的。”俞升追問:“給誰送信?從哪兒來的?”老吳被問得暈頭轉向,根本答不上來。蕭起在一旁不耐煩地說:“我看他就是個騙子,假裝送信的。哪有替人送信卻不知道收信人是誰的?快把他捆起來!”老吳一聽,更著急了,手忙腳亂地從懷裏掏出那塊包著信的手巾,打開來,拿出那個疊成方勝的信,雙手遞給俞升。俞升拆開信一看,又上下打量了老吳一番,問道:“你在哪裏遇見我們大老爺的?”老吳完全摸不著頭腦,哭喪著臉說:“我真不知道這信是送給大老爺的,要是知道,我打死也不敢送啊。”蕭起聽到“大老爺”三個字,嚇了一跳,趕緊湊到俞升身邊,看了看信,上麵寫著:諭張榮、俞升知悉,見諭即點齊六班值日差役並刑、招、禮、戶四房,即刻來小土地廟雙順居酒店伺候。下麵還有個花押,蕭起一眼就認出是本官的筆跡,頓時覺得自己剛才太莽撞了,心裏有點發虛,連忙向老吳作揖道歉說:“老哥,真是對不住啊!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等回頭有空,我請您到城隍廟前三德軒吃酒賠罪。”老吳還在雲裏霧裏,都忘了提那三吊錢的事兒。


    這時候,張榮還沒回來,俞升拿著信進去通知師爺和簽押房的人,又從帳房支了三吊錢,讓人拿出來賞給老吳。老吳拿到錢,高興得不得了,可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心裏好奇得很,就坐在大堂的階石上等著瞧個究竟。


    沒多大工夫,就聽到宅門裏有人高聲喊“伺候”,接著三班六房的衙役們紛紛忙著更衣換帽。俞升拿著個單子,站在暖閣下大聲宣讀,各班的人依次接過單子,往各房去傳達。又過了一頓飯的工夫,頭二皂快捕和各房的先生們都站到了兩旁,把甬道擠得滿滿的。俞升出來,在堂下騎上馬,前麵的執事人夫一隊隊跟著出門了,後麵還抬著一乘空轎子。老吳越看越糊塗,但心想:“管他呢,跟著走就是了,看看他們到底要去哪兒。”於是站起身,跟在轎子後麵,一路出城,朝著小土地廟走去。這時候才剛到中午,街上的人看到前呼後擁地抬著一乘空轎,都覺得奇怪,不過這暫且不提。


    再說李公在雙順居等了好一會兒,一壺酒都快喝完了,還不見衙門的人來,心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正著急呢,就聽到遠處鞭炮聲劈裏啪啦響個不停,知道是迎親的隊伍回來了。李公沒心思再喝酒,看到那碟雞子兒還剩下一半,就對酒保說:“你把這碟菜好好收著,別浪費了。”說完,讓酒保把賬算一下,總共是京錢一百二十八文。李公說:“行,你先記著,等我走的時候一起給你。”剛交代完,就聽到鼓樂聲越來越近,李公走到門口等著。


    隻見地保王順領著迎親的隊伍在前麵跑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帽子都拿在手裏,狼狽不堪地從南往北跑過來。李公突然大喝一聲:“站住!你這狗東西,跑什麽跑?”王順正跑得暈頭轉向,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嗬斥,嚇得一哆嗦,趕緊停下來,抬頭一看,媽呀,這不是本縣的李大老爺嗎?他手忙腳亂地把帽子戴上,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撲通”一聲跪下,結結巴巴地說:“地保該死,不知道老爺您在這兒,小的……小的……”還沒等他說完,李公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王順眼冒金星,罵道:“你這該死的東西!有你這樣當差的嗎?欺負窮人,貪圖富貴,一女兩聘,還敢大張旗鼓地迎娶有夫之婦,你做地保的,為什麽不向本縣報告?反而去給他們幫忙跑腿!”這一巴掌把王順打得倒退了三步,他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隻能連連答應:“是,是,小的錯了。”


    這時候,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跟前,李公又大喝一聲:“都給我站住!”王順趕緊跑過去,讓大家都停下來。恰好俞升帶著一大幫公差吏役也進了街口,看到本官,趕緊下馬,快步走到李公麵前請安。後麵的吏役們也整齊地排好隊,半跪著聽候吩咐。李公對地保說:“這些迎親送親的人,都交給你看管,要是跑了一個,唯你是問!”王順連忙答應,站在一旁緊緊盯著眾人,生怕他們偷偷溜走。


    俞升從轎子裏拿出靴帽袍褂,給李公換上,然後在店堂裏擺好公案。李公升堂坐定,下令先把原媒帶上來問話。衙役們立刻把車上那兩個穿著體麵的人揪了下來,讓他們跪在街心。李公一看,正是之前看到的那兩位,年輕的那個金頂的叫白實,有胡須的叫墨意師。李公問道:“徐二混的大名是什麽?”兩人回答:“叫徐可忠。”李公接著問:“你們知不知道他女兒原來許配給了誰家?”墨意師連忙說:“小的不知道。”李公又問白實:“你呢?知道不知道?”白實也搖頭說:“監生也不清楚。”李公冷笑一聲,說:“哼!要是真不知道,那還罷了,就怕你們是故意裝傻。來人,去把徐可忠和黃三林的妻子火速傳來,等問清楚了,再好好收拾你們!”說完,扔出兩支簽,壯快兩班的衙役立刻飛奔而去。


    李公又問:“送親的是誰?”白實回答:“是徐可忠的大兒子徐有財。”李公讓人把徐有財叫上來,問道:“你妹妹原來許配給誰?”徐有財戰戰兢兢地說:“不瞞大老爺,我妹妹原來許配給黃家。後來因為黃家把聘禮取回,去年才又許配給姓杜的。”李公追問:“黃家的聘禮是多少?為什麽取回?有沒有退婚的憑據?”徐有財哭喪著臉說:“大老爺,這些事兒都是我父親經手的,我真的不清楚。”李公又問:“黃家的媒人是誰?”徐有財指了指墨意師說:“一位姓張,叫張保田,還有一位就是他。”李公一聽,頓時怒目圓睜,指著墨意師罵道:“你這可惡的東西!兩麵三刀,為了一點私利,在兩家之間挑撥離間。以前黃家有錢,你就把徐家的女兒說給黃家;現在杜家勢大,你又把黃家的媳婦說給杜家。本縣問你話,你還敢裝糊塗,企圖蒙混過關。來呀,先給我掌嘴,看你還說不說實話!”左右的衙役立刻上前,摘下墨意師的帽子,拿著皮巴掌就要動手。徐有財和白實嚇得趕緊跪下,替墨意師磕頭求饒。李公哼了一聲,說:“暫且先記下這一頓,快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從實招來!”


    這正是:善惡到頭終有報,且看媒妁何處逃。


    李公到底會怎麽處置這些人呢?這起姻緣案又會如何收場?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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