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秀山連忙放下水瓢,貼著門沿,從門後偷看被一群紅袖章帶進養殖場大門的白薇。


    白薇走的倒是閑庭若步,神色平常,仿佛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這群人都是空氣。


    賈主任把白薇弄來了青縣的養殖場改造,主要是這裏離下河村不遠,他就是想故意膈應葉家。


    “我跟廠長溝通過了,你以後就在這裏好好學習改造,什麽時候你學明白了,什麽時候走人!”


    賈主任放下話就大搖大擺的跟廠長一塊進屋喝茶,把白薇扔給紅袖章帶去牛棚。


    他的話剛才說的很明白了,什麽時候葉家低頭,什麽時候白薇才能出去,看誰折騰的過誰!


    養殖場裏一直都有人在改造,主要負責清理廠裏的豬糞牛糞羊糞,清洗豬圈之類的髒活。


    活動範圍也受到限製,隻允許在農場的牛棚附近活動。


    牛棚旁邊的草棚裏現在住著2個人,本來有3個人,前兩天那人剛被平反,回了津市,草棚裏正好空出來個草窩可以睡白薇。


    “嘶,這天可真冷,要是來頓羊肉火鍋得多美呦。”


    一個白發狂野生長,滿頭油膩的老頭蹲在草棚門口看著羊圈裏的羊解饞,時不時咂吧下幹涸的嘴唇


    “還羊肉火鍋,待會給你羊屎蛋子管夠。”


    東邊草窩裏躺著一個穿著破洞棉褲,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薄唇一動,就無情戳破了老頭的幻想。


    老頭一臉嫌棄的回頭吐槽這位不解風情的室友。


    “姓班的!不是我說你,你瞅瞅你自己這熊樣,十年前老子剛見你的時候,你西裝革履皮鞋手表小馬甲,人模狗樣,那頭梳的跟狗舔的似的,滿嘴不是布爾什維克,就是拉瓦錫,現在你咋墮落到,滿嘴都是羊屎蛋子了呢?真是世風日下,就你這樣的還康橋的高材生,嘖嘖。”


    班塵閉目養神,不理會數落他的老頭,都睡草窩了誰還記得拉瓦錫。


    吐槽了會兒曾經的貴公子班塵,老頭繼續眼饞的數著羊圈裏的羊,在腦海裏幻想羊肉鍋子的味道。


    “這隻肥,一看就是隻好羊,右邊那隻也不錯毛真滑溜,咦~那邊咋來了個丫頭?”


    薑老頭眯眼仔細看了看,羊圈的那頭,有倆紅袖章正攆著一個姑娘往他們這裏來。


    班塵睜開了一絲眼瞼,疑惑怎麽這個年頭還有人被抓來,不都開始陸續平反了嗎?


    倆紅袖章把白薇押送到草棚,一把將她推進去


    “你以後就在這改造,待會就去挑牛糞!”


    說完,紅袖章跟農場監督改造的負責人交代了一聲,和賈主任離開了養殖場。


    白薇打量著這間陰冷潮濕的草棚,寒風從四處襲來,草棚裏和站在外麵街上沒什麽區別。


    地上有三四個陶碗,邊上有三個草堆,草堆上的男人蓋著一張油黑發亮的棉被,那棉被看上去像紙殼一樣又薄又硬,巴掌大的屋裏連張像樣的凳子都沒有。


    她看了一圈,隻能像門口的老頭一樣坐找了塊石頭坐。


    白薇初來乍到,拘謹的坐在離這倆蓬頭垢麵的家夥最遠的地方。


    薑老頭倒是挺有興致跟她搭話


    “丫頭,你怎麽這個時候被抓來了?犯啥事嘞?”


    白薇看他的態度還算友好,小心翼翼的說“得罪了革委會的賈主任,我家以前是資本家,這邊的婆家是貧農,最近離婚,他就把我抓了。”


    “哎呀,你是資本家啊,那你跟這姓班的家夥能說一塊去,他十幾年前也是資本家嘞。”


    薑老頭示意班塵起來一塊聊聊,班塵擺擺手表示沒興趣。


    “切,沒勁,一個大男人天天躺那老母雞抱窩呢。”


    薑老頭回過頭看白薇這會有點神色不寧的樣子,以為她在害怕,安慰她


    “丫頭咱不理他,這養殖場還算不錯,不說多好吧,也沒為難過咱們,每天挑完糞,你瞧,就跟那個姓班的一樣,找地歇著就是。”


    白薇打量了一會這裏的環境,再看看老頭口裏,那個躺在草堆上衣衫襤褸的落魄資本家,想到自己的家人,終於是忍不住開始撕心裂肺的哭起來。


    “媽爸,舅舅,你們在哪啊!媽!我要我媽!”


    白薇這些年一直沒敢看過勞改的地方,她怕自己的家人就生活在這種環境裏,怕看到裏麵那些狼狽不堪的人,怕自己的家人在千裏之外也變成了這樣窘迫的模樣。


    “丫頭你別哭呀,哎呦,小點聲,別把監督員給招來了。”


    薑老頭手忙腳亂的哄著白薇,讓她別弄出太大動靜,讓監督員看到了,他們可都落不到好。


    班塵躺在草堆裏,看著趴在濕冷的泥地上嚎啕大哭,不停用頭撞擊地麵,發泄著悲憤的情緒,還被薑老頭努力捂住嘴,哭都不能發出大聲的白薇,透過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人。


    十幾年前他不顧母親的反對,強行把她和年幼的弟弟送了出去,自己獨身一人留在這裏堅持心中的理想。


    他是對的,他堅信自己的國總有一天可以強大,他在這裏固執的等待那個盛世的到來,但他也是人,他希望自己的家人可以活的輕鬆一些,這些前進道路上的苦難由他自己一人來承擔就好。


    看到痛苦的白薇,同樣和家人失聯十幾年的班塵有些感同身受。


    掀開破棉被,從草窩裏翻身坐起來,班塵神色淡然的給白薇,也仿佛是在給自己說 “哭夠了就洗把臉,待會留著力氣幹活,幹完活才有飯吃,吃了飯你才能有命和他們見麵,努力活下去是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事,這裏,不是你可以哭的地方。”


    白薇的哭聲停頓住,躺在泥地裏不再掙紮,除了還有些抽泣聲,整個人一動不動,像丟了魂一樣。


    薑老頭一看這孩子就是沒經過事,在這年頭,資本家的孩子還能養成這樣,看來她那貧農婆家應該對她還不錯,也算是幸事。


    “好了丫頭,哭出來就舒坦了,我老頭子一把年紀,剛下放那會兒還哭過嘞,以後你就跟著我老薑和老班混,來來,快起來坐下。”


    薑老頭讓出了自己的石頭墩,又貼心的鋪了把稻草,把白薇安置在門口,接著從門口的柴火堆裏扒拉出來他們唯一的一口土陶鍋,打算燒火給白薇煮點熱水喝。


    “我去把碗洗一下。”


    白薇撿起地上的破陶碗,自覺的幫薑老頭打下手,那個姓班的說的對,她得努力活著才有希望。


    有人給自己幫忙,薑老頭笑的咧開大牙


    “哎好好,還是丫頭貼心,那姓班的都十來年了還改不掉少爺脾氣,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班塵瞥了他一眼,默默起身出去劈柴。


    薑老頭這回滿意了 “這還差不多。”


    “咕嘟咕嘟~”


    陶鍋裏的水燒開了


    薑老頭先是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又喊班塵去一邊把風,然後偷偷摸摸的帶著白薇,繞去牛棚後的欄杆下麵蹲下。


    “薑伯,咱這是幹什麽呀?” 白薇蹲在地上,緊張的問薑老頭,這架勢怎麽看都不像好事。


    “噓~” 薑老頭示意她別出聲


    兩手快速的刨出了藏在牛糞下的油紙,小小一包,大概有一個拳頭那麽大,油紙外雖然包了一層稻草,但也多少粘上了一點牛糞。


    白薇有些接受不了,微微扭了下頭。


    薑老頭滿不在乎的拍了拍油紙上的牛糞,給白薇說 “剛開始都受不了這味,你挑幾天牛糞就適應了,你把它想象成貓屎咖啡,也差不了多少,走咱回去。”


    油紙裏是一包奶酪,薑老頭掰下三分之一,讓白薇藏在手裏,自己迅速把油紙包好,讓牛糞堆恢複原樣。


    白薇自從昨天被賈主任抓走,已經快一天沒吃飯了,這會喝了口熱水,吃了塊薑老頭分給自己的奶酪,總算是覺得有了些力氣。


    薑老頭咂吧著嘴,回味嘴裏的奶味,懷念的跟班塵說 “老班啊,你啥時候再偷摸的做點?那點存貨也就還夠吃一頓的。”


    “等你偷到牛奶再說。”


    “哎,難啊。”


    薑老頭看白薇在一邊有些疑惑,給她解釋 “咱過這麽苦也得打打牙祭不是?肉不好搞,也就偷偷擠點牛奶羊奶啥的,你班哥是英帝康橋化學係畢業的高材生,給咱做點奶酪小意思啦。”


    康橋,白薇很久沒聽過那個世界的事情了,幼時舅舅曾帶她去康橋遊玩過,一切久遠的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正想著,草棚外不知在哪傳來了聲音


    “大嫂,是我秀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香江富少和他的窮親戚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窩窩奶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窩窩奶糖並收藏香江富少和他的窮親戚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