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去可憐一個垂死掙紮的人,而此時的安隅在天家無疑是垂死掙紮的那一個。


    後腰撞上桌麵的疼痛感讓她近乎失去理智。


    僅是片刻之間,她一手扶著桌子,一手落在腰後緩緩的跌坐在地。


    本就是寡白的麵龐霎時渾身大汗淋漓。


    那種感覺如何言,大抵被人拿著尖刀戳了後腰,陣痛來襲時痛到難以言語。


    以至於她此時隻知曉自己疼的渾身打顫,並未注意到院落裏的聲響。


    徐紹寒猛甩車門下來時,院落裏的警衛渾身一顫,望著這位跨大步近乎急奔而來的四少,隻覺渾身汗毛聳立。


    但因著有閣下的意思在,眾人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去,“四少-------。”


    “滾、憑你們也敢攔老子?”


    “四少,”男人跨大步向前,一眾警衛急忙攔住這人去路,但發現,攔不了。


    徐紹寒的陰沉與狠辣,總統府有所流傳,大抵是這人從商,不需要疏離什麽溫文爾雅的形象,是以這麽多年也無人將他和溫文爾雅這幾字掛鉤。


    猛然,徐紹寒的手腕如同藤蔓似的纏上那人的脖頸,而後,緊緊掐著他,瞬間功夫,那人如同瀕死之人,垂死掙紮著。


    “聽不懂人話?”


    “老板,”身後,周讓一身驚呼,一個剛剛動過手術的人此時不易有大動作。


    但此時,他顯然是忘記了自己是個病患了。


    “滾,”一聲怒斥在院外響起。


    而屋內,安隅躺在地上扶著後腰疼的渾身打顫。


    左封聽聞徐紹寒的生響,拔腿出去,卻險些與滿麵陰沉跨步進來的徐紹寒正好撞上。


    進屋,徐紹寒一眼看見了滿麵驚恐站在屋內的安南,以及他視線裏的安隅。


    若說剛剛隻是陰沉,那麽此時,這人渾身的怒火如同噴張的火山,近乎要殺人的目光落在左封身上,垂在身側的聲響咯咯作響。


    “你幹的?”


    “我-----------呃。”


    左封解釋的話語尚未出口,便被眼前男人伸手呃住咽喉,徐紹寒從來就不自詡自己是個什麽文人墨客,是以他也沒什麽什麽文人墨客的好脾氣。


    離家三天不到,總統府這群老東西將他老婆摧殘成如此德行。


    徐紹寒呃住左封的脖子,近乎殺人的眸子望著他,一字一句開口:“我老婆也是你能動的?”


    從這人青筋直爆的手背來看,徐紹寒此時並未客氣。


    “徐家倒了你活不了,我老婆若是有事,你也活不了,”哐當,徐紹寒抬腿,將左封踹出幾米遠,那力道,讓一個身經百戰的大男人躺在地上捂著肚子蹭著。


    左封拿著木倉指著簡兮說的那句話此時被徐紹寒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


    臣服於天家的人並不見得能在此處如魚得水。


    時隔三日,在見安隅,恍如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連帶著一起來的周讓都未曾想到會見到眼前景象。


    這人,急切的步伐邁步向安隅而去時,整個僵住。


    迫切,害怕,齊齊上演。


    明明不過三五米的距離,徐紹寒卻覺得這三五米走的不是路,而是踩在他的心窩子上。


    他蹲在地上,緩緩的將側躺著的安隅抱起來,入目的是她寡白的麵色以及滿麵淚痕。


    整個人奄奄一息,似是隻有一口氣在吊著。


    霎時,這人內疚感滾滾而來,溫厚的大掌落在她麵龐替她擦去淚水。


    可越擦、越多。


    “對不起,安安,對不起。”


    輕顫的話語,猩紅的眼光,痛惜的麵龐,無一不再彰顯著這人的擔憂與害怕。


    2008年十一月25日,凜冬深夜,總統府配樓,身負重傷的徐先生抱著奄奄一息的徐太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一人默默無言,一人哽咽。


    周讓自詡自己不是感性之人,可在這凜冬深夜,見眼前此景,隻覺紅了眼眶。


    多年之後,周讓從徐紹寒特助的位置坐上徐氏集團副總後,出了一本個人傳記,傳記裏如此寫道:我從不相信豪門愛情,直道我遇見了徐先生。


    這世間,萬事沒有絕對,萬事沒有根本,


    若你說什麽絕對,談什麽根本,隻能說你的人生路,走的還不夠長。


    “對不起,安安,”那一聲一聲的安安,喚的顫栗。


    徐紹寒將安隅放在心尖兒上寵的人。


    這場婚姻,放在平常人家,該是美滿幸福的,可放在天家,便道路艱難,難以圓滿。


    最為五味陳雜的應當是左封了,數小時前,他聽著安隅惡狠狠的說要拉著徐紹寒一起死的話,數小時後,見到徐紹寒滿身痛楚抱著安隅痛哭的場景。


    眼前景象,讓他無言可描述。


    這世間的感情,無好無不好,隻有自己心不心甘,情不情願。


    窗外的風聲,與屋內的低泣聲混合在一起,將這凜冬黑夜襯托的更加陰暗。


    再見徐紹寒,且還是在如此境況下,安隅除了痛心再也找不到任何情緒。


    隻覺得,一睜眼,恍如隔世。


    三日不眠不休,至此,她已是精疲力竭。


    緩緩閉眼,一滴薄淚順著她的麵龐蜿蜒而下。


    無言無語,自已是傷心到極致。


    這夜,徐紹寒抱著安隅離開總統府,無人敢阻攔。


    即便此時,他身負重傷,但在安隅跟前,隻要他一息尚存,便是她最強硬的依靠。


    撐不下去也得咬牙堅持。


    住宅樓,當左封告知徐啟政此事時,整個將換過藥的人險些氣到傷口裂開。


    “畜生,”一聲陰沉的怒吼從臥室傳出去,


    擋住了門口葉知秋的步伐。


    她站定數秒,隻聽徐啟政在道:“整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左封未曾添油加醋說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曾未徐紹寒夫妻二人你開脫半句,至始至終第一秉承著做下屬言聽計從的姿態。


    若說有,那就是對簡兮說的那番話。


    2008年十一月25日,唐思和被關進基地看守所的第三天,本是一身正裝準備出發的人被一群便亦警衛壓到了基地看守所。


    至今,已是第三天。


    與外界隔絕,不知曉發生了何時。


    倘若是平常事件,他此時應該在警局的看守所。


    這裏,關的都是叛國的秘密重犯。


    昏暗的屋子裏,沒有半分光亮,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看不見朝陽日落。


    煎熬的人,總歸是有的。


    午夜十一點,徐先生抱著不省人事的安隅回到公寓,離別不過三日,卻覺已是三年之久,公寓裏,徐黛依舊在,看麵色大抵能看出來對於主人的三日未歸,這位管家心頭亦是萬分擔憂。


    徐黛聽聞聲響,急忙迎過來,正欲言語,卻見身後周讓緩緩搖了搖頭。


    她箴了言。


    在二人身後來的還有林青海,徐紹寒將把人放在床上,周讓站在門口輕輕言語了一句。


    未停頓,他跟急切的讓人進去。


    比起安隅,徐紹寒本人或許傷的更重。


    可此時,在這人眼裏,他流血,也抵不過安隅流淚。


    周讓看在眼裏,難言。


    愛到極致,傷她之傷,痛她之痛。


    他無力改變家族之間的陰謀詭計,那種無力感或許在此時已經延續到了婚姻中來。


    這夜,安隅做了一晚上的夢。


    夢境中,她依舊是安家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沒有任何煩惱,每日跟在兄長身後快樂的玩耍。


    直至最後,夢境突變,安家的每一個人都成了獨立的個體,在也難以聚齊。


    支離破碎,難以圓滿。


    安隅從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身處公寓臥室,眼前,是漆黑的屋頂。


    耳畔,是淚濕了的枕巾。


    愣了許久,撐著身子起來,靠在床頭,視線在漆黑的臥室裏來回轉動。


    茫然,無力、以及平靜到無任何感情的臉麵。


    這夜,徐紹寒趁安隅睡下,吩咐了徐黛將人照顧好,且臨行之前將葉城從磨山的禁閉室召了出來,吩咐他不準放任何人進公寓,不管是誰。


    萬分嚴肅的話語沒有絲毫玩笑之意。


    葉城懂。


    總統府住宅樓,徐紹寒站在徐啟政書房,父子二人冷目望著對方,沒有半分言語。


    窗外,呼嘯的寒風呼呼吹過,帶動了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勢均力敵?


    強強相對?


    或許都有。


    “是準備來興師問罪?”辦公桌後,徐啟政望著站在跟前的徐紹寒,眼前,一杯清茶冒著嫋嫋清煙,似是剛端上來不久。


    “父親覺得這樣有意思嗎?”為難自己的兒媳,將人關押,且還將自己的親家送進監獄,如此作風跟地痞流氓跟強盜有何區別?


    說出去,不怕旁人笑話?


    “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徐啟政靠在椅背上,雙手落在膝蓋上緩緩磨搓著,此時,即便是坐著,他渾身的氣場也高人一等。


    “如您所言,身處天家的人每個人都有所求,我也不例外,”他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你的有所求就是將自己兄長----------。”


    哐、徐紹寒猛然伸手抄起一旁的椅子砸向徐啟政跟前,椅子落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伴隨著的是這個而立之年男人的咆哮聲:“我聽你說這話聽了三十年,生在徐家,長在徐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的使命是輔佐大哥上位,你想說這個是嗎?為了讓徐君珩上位我是不是要把命搭上去?”


    “為了實現所謂的大統之夢我是不是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貢獻進去?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救世主還是觀世音菩薩?坐上那個位置就能救這天下蒼生?我言語過無數次,我可以吃苦受難,可以為了徐家做貢獻,但是安隅不行,您偏要逆道而行,您偏要將自己的兒媳算計進去。”


    哐當,徐啟政拍桌而起,身為父親被自家兒子甩凳子砸,這在天家平常人家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何況是天家,徐紹寒今日摔的不是凳子,而是徐啟政的臉麵:“她若不與徐家作對,我會動她?”


    “dg的事,與她何幹?與她有半毛錢關係?”


    “寧願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徐啟政順手抄起桌麵上一口未動的玻璃杯往徐紹寒跟前砸去,他伸手,猛地將杯子擋開,玻璃杯落在地上,一聲脆響。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暴怒的躲過徐啟政砸過來的東西。


    徐啟政氣的胸膛起伏,難以控製,望著眼前滿身怒火怒目圓睜瞪著他的徐紹寒,似是恨不得一巴掌能將人給抽清醒。


    他想,幸好自己沒有心髒病,否則,活不過今日。


    “你處處為她著想,她卻想拉著你一起下地獄,徐紹寒,你是被豬油蒙了心嗎?”


    換做任何一個父親,隻怕都受不了。


    受不了自己的兒子找了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一個時時刻刻想拉著自己兒子下地獄的女人。


    可徐紹寒呢?


    說他被豬油蒙了心也不為過。


    他猩紅的眸子落在徐啟政身上,字句之間僅是咬牙切齒之意:“那也是我活該,我口口聲聲說要將她拉出深淵,卻不想將她推向了另一個地獄,我的家人,堪比這世間最凶狠的豺狼猛獸,處處血腥,處處算計,處處陷阱,我愛她愛到死也抵不過你們從中作梗,我再愛她有什麽用?你們趁我不在,將她撕咬的渾身傷痕、鮮血淋漓,你到底想怎樣?想怎樣?”


    他咆哮著,臉麵通紅,因著極力嘶吼脖子上青筋直爆。


    落在身側的手狠狠顫栗,有鮮血順著指尖滴到地板。


    “你虛偽,自私、冷漠無情,滿腹猜疑,我與老大從出生開始便被你定好了人生之路,你從不問這是不是我們想要的,你想著的隻有你的大統之路,你從未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子女在你心裏不過是繼承者,我們年幼時是你的下屬是你的附屬品,我們長大了是你爭奪權力的工具,你冷血無情便要讓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你身處高山之巔看到的隻有算計,你沒有體會人生溫情是以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東西有多重要,看在我為徐家做貢獻那麽多年的份上,你可憐可憐我行不行?不要算計我的婚姻了,算我求你。”


    “你這輩子但凡心裏還有我這個兒子的一席之地,還想著我的餘生幸福,也斷然不會將安隅逼至如此境地,你沒有,你的眼裏隻有大統之路,因為你婚姻不幸,所以以為天家所有人的婚姻都該如此。”


    咆哮聲,嘶吼聲,在這間屋子裏響起。


    徐紹寒氣的渾身顫抖,那混著血腥味的話語在這間屋子裏蕩漾開來,激烈、怒斥、咬牙切齒。


    徐啟政望著站在跟前氣的滿麵通紅的徐紹寒,半晌都未找到合適的話語,他那句算我求求你。至今都縈繞在他耳畔,揮散不去。


    若說安隅可憐,那麽徐紹寒也是個可憐人。


    二人的可憐之處不同罷了。


    徐紹寒可憐在強人所難非要娶安隅。


    安隅可憐在信了徐紹寒的那句帶你出深淵。


    書房裏的氣氛瞬間將至冰點,徐紹寒停止了咆哮。


    徐啟政停止了言語,,屋外的人停止了喘息聲。


    “即便她要將你拉進地獄,即便她要將你送進國際法庭,你也愛她?”良久,徐啟政似是找回了自己的言語,話語淺淡的問了這麽一句,很平淡,沒有多餘的感情。


    “是我活該,她本可以平淡無奇過一生,我非得將她拉近徐家這個深淵裏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為可以替她遮風擋雨,卻不想讓她不見天日,她要拉我進地獄也好,要將我送進國際法庭也罷,都是我活該。”


    “誰叫我許了她諾言,卻實現不了呢?實現不了的諾言都是欺騙,我一個詐騙犯,有什麽資格去喊冤?”


    強人所難,就該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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