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而知之者,望見其五色以知其病;聞而知之者,聞其五音以別其病;問而知之者,問其所欲五味以知其病所起所在也;切脈而知之者,診其寸口,視其虛實,以知其病,病在何藏府也。


    自古中醫博大精深,望聞問切這四字可謂是非一般存在。


    這日,醫生問:“平日例假會有腹痛之感?”


    安隅點頭,便是如此。


    醫生再問,“多久了?”


    “開始至今,”她話語平和,一問一答沒有任何起伏波瀾。


    安隅從不悲歎自己的過去,更甚是未曾將徐紹寒的詫異與旁人的驚愕看在眼底。


    腰間的手,緊了又緊。


    醫生沉默了,沉默良久之後,醫生手中的筆尖在白紙上輕輕點了點,道出如此一句話:“徐太太的身子,急不得。”


    最後三個字說的沉穩,那沉穩中透著些許專業者的堅定。


    徐紹寒眉頭緊蹙,薄唇抿緊,側眸望了眼安隅複而將視線落在醫生身上問道:“您說了算。”


    術業有專攻,既然醫生說了這句話,徐紹寒自然沒有不相信的道理。


    更何況眼前這人人民醫院中醫婦科專家,在他手中過去的患者不計其數。


    片刻,徐紹寒鬆開安隅的腰肢,望著她,目光溫柔,話語輕輕吩咐道:“去把早餐吃了。”


    很顯然他並不希望安隅聽到醫生說一些不好的話語,也並不想將醫生的診斷告知安隅,徐紹寒其實在某些方麵,一直將安隅當成女兒來養。


    她自己本人或許不知道,但旁人看得清楚。


    一個成年人即便心理素質再差,也不會接受不了自己身體不佳的事實,更何況這隻是簡單的婦科疾病,又並非什麽難以根治的絕症。


    而安隅呢?她如何想的?


    昨夜做出決定的事情清晨起床就被徐紹寒安排了看醫生、這一舉動雖說是遲早的事情,可遲或是早,還是有區別的。


    區別在於,他早已準備好這一切,更甚是對二人之間的冷戰抱著必贏的態度。


    有這層想法之後,安隅的麵色都不大好看了。


    以至於徐紹寒讓她離開,她也未曾過多言語,


    起身離開,離了會客室之後麵上那平靜的容顏被不悅取而代之,邁步尋來的徐黛見此,哪裏還敢在言語半句?


    臥室內,安隅坐在起居室用餐,樓下,徐紹寒正在詢問醫生自家愛人身體狀況。


    徐先生全然不知,徐太太心裏隱隱窩著一股子火。


    z國上層社會的人,重意調養身體,就單單拿徐啟政來說,他有專門的中醫為他調理身體,每日飲食以藥膳為多,身體有些許不適亦或是什麽小病小痛極大多數時候用中醫解決。


    而這一點,無疑是被徐紹寒遺傳來了。


    所以、對於備孕一事,他並未崇尚西方醫術。


    許久之後,醫生離開,徐紹寒跨步上樓,微微推開房門,見安隅安安靜靜的坐在座椅前用餐,那速度不緊不慢,好似在細細品嚐著。


    但事實如此嗎?


    並非,安隅隻是想用如此來穩住自己那顆隱隱躁動的心。


    聽聞腳步聲,她抬眸開口,咽下口中一口清粥,先行問道:“聊完了?”


    他恩了聲,算是回應。


    “如何?能治?”


    倘若進來時徐紹寒沒感受到安隅的怨氣。


    那麽這簡短的四個字將她的情緒表露無疑。


    徐紹寒頓住步伐,想了想。


    自己確實是急功近利了些,太過操之過急,即便安隅點頭應允,他也應該商量商量在來。


    徐先生想了想,該如何緩解自家愛人的不滿。


    數秒之後,他醞釀許久,小心翼翼道:“大抵是沒想到你會如此快速的應允,心急了些,莫氣。”


    徐先生說著,邁步過去,伸手拉開座椅,摸了摸她的發絲。


    安隅未躲開,但也未應允。


    這沉默不語的模樣讓徐先生心慌的很。


    於是、、、在道:“若是惹你不快了,我道歉,恩?”


    最後一個恩,是詢問,是尊求意見。


    若是在此之前,安隅想,徐紹寒若是如此軟聲細語的跟她打著商量來,她說什麽也是要答應的。


    可此時,情況不同。


    她問、話語看似漫不經心:“難道不是早就準備好的?”


    “不是、”他答,無比認真。


    “是嗎?”她反問。


    低頭喝了口清粥。


    視線低垂讓人窺不到半分。


    “是、”徐先生回答。


    “那便是,”安隅笑了笑。


    你說是就是,我不猜想。


    “安安——,”這看似好說話的語氣夾著多少情緒,徐先生是聽的出來的。


    安隅低頭喝完碗裏最後一口粥,將湯勺放到碗裏,而後伸手抽出紙巾擦拭著桌麵的水漬,全然沒打算搭理的徐先生。


    臨了,她起身,欲要離開,徐先生哪裏能依著她?


    “乖乖,不氣。”


    “徐紹寒,”安隅抬眸,連名帶姓的呼喚他。


    “你說。”


    “你知道為什麽有些人會禿頂嗎?”她問。


    “、、、、、、為什麽?”這是什麽問題?


    好好的扯這個做什麽,徐先生不大能懂徐太太的腦回路。


    “因為算計太多,”她說完,伸手扒開這人的狗爪子,睨了人一眼。


    轉身離開。


    算計太多,用腦過度,想不禿都難。


    徐先生笑了,這笑,來的莫名其妙。


    他第一次覺得,三歲隔一代這句話的真實含義。


    腦回路稍有些跟不上自家愛人。


    中午,磨山有客來訪,安隅不是個喜歡接待客人的人,窩進了書房。


    而徐紹寒,知曉她今日心情不佳,倒也是隨了她。


    反倒是客人來時左右瞧了,瞧沒有見到徐太太的身影,問及時,徐先生笑了笑道:“犯懶中。”


    簡短的三個字充滿著無限愛意,對方聞言,笑意沛然,隻道徐先生是個疼愛老婆的人,也羨慕徐太太的幸福。


    磨山會客室裏,客人誇讚磨山的設計巧奪天工,園林之間的設計別出心裁,更甚是一步一景景觀極致。


    下午三點,出了些許暖陽,窩在書房沙發的人突然想到閱覽室的好光景。


    隨即,喚來傭人詢問客人是否離開,傭人抿唇,緩緩搖頭。


    望著她的眸光小心翼翼的,好似她是什麽吃人的猛獸。


    安隅微微歎息了聲,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


    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果然幹什麽是都不順利,比如此時她想去閱覽室曬一曬這冬日的暖陽,去一去自己內心的煩躁之意,可徐紹寒的客人長久未離開,阻撓了她的步伐,讓他不能達成所願。


    以至於此事安隅窩在書房裏,百無聊賴。


    手中端著一本厚重的書籍,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字體,至於寫的是什麽,她全然不知。


    下午三點二十五分,徐先生抽空上樓,卻不見安隅身影。


    問之、才知這人去了院子、


    本該是尋去的,可奈何樓下有客候著,徐先生吩咐傭人看著人,進了會客室。


    本該是留晚餐的,但徐先生到底是惦念這自家愛人的情緒,未曾太過分,五點之際,結束了這場會談。


    在去尋人時,人不見了。


    這日下午四點,徐太太在磨山太過無聊。於是乎,出門了。


    冬日的下午四點,若是陰雨天,怕是天都該蒙蒙黑了。


    但這日,勝在陽光明媚,安隅離家時,天依舊大亮。


    徐先生送客離開,轉身詢問安隅身影,卻被告知已經出門。


    霎時,這男人本是溫和的麵龐瞬間陰寒了下去,涼颼颼的盯著傭人。


    麵上的不悅盡顯無疑。


    無疑是在責怪他們將人放走。


    難得休息在家,卻被人跑下了山,徐先生怎能高興的起來?


    此時、離磨山不願的一家咖啡館裏,安隅點了杯咖啡,坐在窗邊,看著人來人往的廣場,任由眼前的咖啡漸漸冷卻。


    好似,她點這杯咖啡隻是想坐在這裏,並未有其他意思。


    臨近下班時間,行人匆匆而過。


    而安隅好似一個悠閑的人間清閑客,將自己變成了這個繁忙世界的觀看者。


    她靠在座椅上,雙手抱胸,望著玻璃窗外的人群,清明的眸子帶著些許迷茫與孤寂。


    身後,有一男子快步走過,卻在無意回眸之間,望見了這抹孤寂的身影。


    是那般熟悉而又是那般陌生。


    男人步伐定住幾秒,腳尖微動,欲要前去,行走兩步之後定在了原地。


    三五秒之後,男人抿了抿薄唇,似是提起極大的勇氣才上前。


    “難得見你清閑,”對麵的低沉聲將安隅思緒拉回。


    望去、見是熟人。


    淺笑扯了扯唇角;“你不也是?”


    “性質不懂,”那人靠在座椅上翹起二郎腿優哉遊哉看著她。


    安隅問道:“哪裏不同?”


    “我是剛下班,而你或許就沒上班。”


    起先,安隅還會想,怎會在這裏看見這人呢?


    聽聞他此言,想了想,哦、這裏離他單位不遠。


    法庭上的安隅,是個能言善辯能舌戰群儒的精英律師,可私底下,她是個異常靜默的人。


    忙起來,她或許是個正常人。


    可閑下來,她或許-------。


    “一個人?”安隅聞言,聳了聳肩,將跟前的杯子往前推了推,道:“剛點的。”


    “喝咖啡是假,想靜靜是真,”那人說著,也不客氣。伸手端起跟前的杯子輕酌了口咖啡。


    安隅笑了笑,未曾言語。


    “年底將至,忙的人忙死,閑的人閑死,”這話,是句呢喃,也是句揶揄。


    “那你覺得我是忙還是閑?”安隅笑著反問。


    “何必多問,”那人答。


    咖啡廳裏,充斥著咖啡豆的香味,曾幾何時,安隅異常熟悉這股味道,在國外的那幾年,她輾轉多處打工,而咖啡館是其中之一。


    現如今,即便是離開那個環境了,在問道這股味道,她依舊會有淡淡的愁緒在心中蕩漾開來。


    那股愁緒,淡淡的,淡的讓人看不見。


    她原以為,妥協、退讓會讓她得到安心。


    可未曾,內心的那股子躁動感並未讓她安心,相反的,更多了一層濃稠。


    她承認自己在這場婚姻中退讓了,這種退讓或許是來自於徐紹寒日以繼日的嗬護與包容,又或許來自於其他、


    但猛然間,她覺得人自私一些並沒什麽不好。


    最起碼,自私的人是在做自己,而她、此時。


    要戰勝的是自己十幾年來的陰影。


    童年留下來的痛楚不是旁人可以融化的,隻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


    而這條路,何其艱辛也隻有自己知道。


    旁人無法體會。


    她與徐紹寒之間的婚姻,或許在某些人看來,徐紹寒是虧的那方。


    可她何嚐不虧?


    z國人講究定性。


    定性、定性、那邊是定一生。


    而此時,安隅無疑是要將自己已經定下來的性子一點點的扭轉,一點點的向徐紹寒靠攏。


    他隻是看似對她沒要求罷了。


    但實則呢?


    並非如此。


    他用他的溫暖行動蒙蔽了素有人的眼睛,讓人們忽略了他對安隅的要求,對這場婚姻的要求。


    他先謀婚、後謀愛、再謀子。


    這一步步走來,若說不是規劃好的,安隅不信。


    若說沒有目的性安隅也不信。


    隻是她跟世人一樣,被這人謀了心。


    不能在清晰的看見徐紹寒的所作所為。


    此時,當她安靜下來,在想這些的時候,徹底明白了。這一切啊、都是一個圈套。


    套的是她的一生。


    或許,徐紹寒從一開始要的不是婚姻。


    而是安隅的一生。


    如此想著,她望著窗外,微眯眼,眼眸中的一點點水汽緩緩的布上來,逐漸迷糊了她的眼睛。


    讓她看不清路上行走的身影。


    良久、她似喃喃開口:“沉浮世間的眾人,沒有真正善良的人,旁人善良,隻是因為跟你道路不同罷了。”


    對麵那人,端起杯子輕啄了口咖啡,而後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窗外,話語淡淡:“隔山望海是海,深入海底是漩渦,隔麵觀心是心,深入人心是地獄。”


    安隅聞言,萬般無奈扯了扯唇角。


    沒了言語。


    旁人看她與徐紹寒的關係,隻怕都是隔山觀海,隔麵觀心。


    緩而,她遠遠見街邊有一身影跨大步而來,一身灰色大衣隨著動作而緩緩晃動,路旁,有人見此,不免掩麵輕語,行走中的人紛紛停住步伐駐足觀望。


    安隅見此,側眸望了眼對麵的人,話語平平:“你該走了。”


    他自也是看到了,伸手本是想收拾罪證一起帶走,可似是思忖到了什麽,緩慢的放下手中咖啡杯,緩緩起身。


    未曾留戀。


    隻是轉身之際,嘴角那抹苦澀稍有些濃稠。


    而眼底的算計亦是明確。


    若是按照他與安隅之間的關係,這個杯子,帶走、是最好的選擇。


    可今日、未曾。


    他似是可以想引起什麽誤會。


    徐先生推門而入,尋到安隅,視線落在她對麵的咖啡杯上,話語淡淡開腔:“剛剛是誰?”


    安隅聞言,心頭一咯噔。


    落在膝蓋上的指尖不動聲色緩緩往下壓了壓,輕啟薄唇道:“搭訕者。”


    徐先生眉頭緊了緊,再問:“為何走了?”


    “我說我老公來了,”她答,一本正經的容顏難以叫人看出她在撒謊。


    徐先生伸手喚來服務員收了桌子,看那架勢,好似要坐下來陪陪她。


    但安隅,到底是存了私心,不帶服務員過來,緩緩起身道:“餓了。”


    那意思無疑是在說,走吧!


    而安隅呢?


    她覺得,此處不宜久留。


    畢竟剛剛。她萬般熟稔的將咖啡推到那人跟前,也難保沒人看到。


    若是有人說岔了嘴,與她而言,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所以、在問題開始之前,她的想法,便是在源頭還未開始前,直接給他摁下去。


    免得生出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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