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生於矜貴,長於金貴。


    有些人,生於寒窯,長於寒窯。


    前後者相同的地方是大家都是生活在這世間的人。


    不同之處是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


    這世間,人們都在相互觀望著對方,巴不得你不好過,貧苦之人最喜歡看的應當是身處高樓之上的人有著不幸的人生。


    最不喜歡看的,應當是那些高樓之上的人除了有著優渥的生活之外還有人疼愛。


    而徐子矜,大抵在對方眼中便是這種人。


    徐氏集團公關部經理常年不外出應酬,此事,若是沒有人應允,隻怕是不行的。


    而這應允的人且還要是高層。


    平凡的普通人,誰能有如此通天權利?


    這個酒桌上的人,不說各個都是千年狐狸,但到底也是在某個圈子裏的頂尖人物。


    話語雖說是揶揄,但到底有那麽些許心知肚明。


    旁人端起酒杯與徐子矜敬酒時,都會潛意識的瞟一眼優雅坐在一旁的徐紹寒。


    這一眼,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好似這杯酒,若是徐董不讓敬,她們也不敢敬。


    而一旁呢?


    周讓屢屢將這些人的目光收進眼底,更甚是潛意識裏,將同樣的目光落在自家老板身上。


    帶著打量,與不解。


    一個人的放縱與縱容,通過周遭的事物表現出來,而那些長期混在上層圈子的人,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隱藏著一些什麽。


    而徐子衿呢,她坐在中間,但凡是端起杯子朝她敬酒的人,她來者不拒,對方若是揶揄她,她回敬一兩句,對方如是誇獎她,她亦是如此。


    “徐經理不僅是人美,這嘴也甜,”有人笑著評價。


    “徐經理藏這麽深可不行,得時常約約。”孫台長在身旁跟了句,喝酒之餘且還將目光落在徐紹寒身上,笑道,“徐董可要滿足我們這個欲望才行。”


    徐紹寒呢?他是如何回答的,這人優雅的身姿靠在座椅上,一手端著酒杯落在膝蓋上,一手夾著香煙,在桌麵的煙灰缸上輕點煙灰,嘴角笑意淺然話語淡淡,“我沒意見。”


    徐紹寒這漫不經心的話語落下來,讓一旁的副總和周讓,那個選在嗓子間的心咯噔一聲落了下去。


    接著二人極其默契的對視了一眼,雙方眼眸中的震驚與虛晃他們都看得一清二楚,良久,周讓為了緩和桌麵上的氣氛,端起杯子敬孫台長,且還笑道,“都說孫台豪爽,我今日可是見到了。”


    “周特助怕是在折壽我,每每出門應酬,大家提起徐氏集團周讓誰不得誇獎一番,說你辦事能力強就罷,這酒量了無人能匹敵。”


    酒桌上的客氣話,你來我往之間都落在對方耳裏,有些話聽得有些話聽不得,但有領導在時,如果對方說話還那麽不講究的話,某些人自然是要不高興的,此時他今日這番無人能匹敵,到底還是出了酒桌上的禁忌。


    旁人看不出來,但周讓看得出來,自家老板今夜從坐上酒桌開始心情便不太佳,手中一杯酒應酬過半,也不過是喝了一兩口而已,對方的敬酒他頂多就是輕抿一口,絲毫不給麵子,在這座四方城內,徐紹寒坐上酒桌,他說不想喝酒,對方能如何?


    每個人都是從低處爬上來的,在低端之時,這個男人也曾在酒桌上喝的昏天暗地,也曾夜間醉的一塌糊塗之後第二日接著爬起來與人鬥智鬥勇,周讓承認徐紹寒出身高貴,但在商場這條路上。


    他走的絕對比平常人艱辛。


    熬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時候才可以享受最好的,而徐紹寒此時能坐上頂峰,不是因為他出身高貴,而是因為他在行走這條路之時吃了比別人更多的苦,受了比別人更多的難,曾幾何時,周讓見到過這個男人,喝酒喝到胃出血進醫院而後第二天爬起來接著出差,那些種種過往,那些前塵往事他不會忘記也不可能忘記。


    世人看到的是這個男人光鮮亮麗的一麵,而周讓看到的是這人吃盡苦難的一麵,世人總以為生於天家變能平坦大道一路走到底。


    周讓在認識徐紹涵之前也是如此覺得,可最後才知,並非。


    他不喝酒,是因為他此時處在一個無人撼動的位置上。


    即便今夜,他說近來身體不佳,滴酒不沾也無人敢說什麽。


    “孫台長可莫笑話我了,誰人不知您的厲害?”周讓笑著回應。


    這邊周讓在與是孫台長周旋著,而徐子衿因為徐紹寒的一句我沒意見,窩著杯子得手,緊了又緊。


    對於旁人而言,那可能就是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語,可對於徐子衿而言,那句話語中包含的失望與不管。


    他以前……不這樣。


    許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她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試圖壓下心底的不甘,可最終徒勞。


    臨了,她起身,往洗手間而去。


    一旁,徐紹寒視線漫不經心的落在周讓身上,後者領意,起身相隨。


    衛生間門口,徐子衿停住步伐,轉身望向不遠不近跟在身後的周讓。


    嘴角輕扯,問道;“你自己來的?還是他讓你來的?”


    “我自己,”周讓答,話語間沒有半分欺騙之意。


    聞言,徐子矜低頭冷笑了句,麵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周讓,跟他在一起久了,你身上也越來越沒有人情味兒了,”她冷聲開腔。


    徐子矜眼中,徐紹寒早已不是當初的徐紹寒,那個曾經說要護著她的人,好似早已消失不見。


    沒了蹤影。


    “大概是形影不離久了,”周讓一邊應著,一邊從兜裏掏出香煙,而後低垂首,靠在衛生間門口攏手點煙,試圖緩解下喝酒的衝勁兒。


    “形影不離?”徐子矜冷笑道了如此一句。


    她的願望,卻這輩子都難以實現。


    “你走吧!別跟著我。”


    說完,她轉身欲走。


    可腳步聲,被周讓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語給阻斷了。


    他說:“人間哪得愛如許,百無一用是情深。”


    這世間,癡情或者情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有些人,把愛情看的如此重要,把對方看的如此重要,都是空談,這世間,最沒用的除了深情,依舊是深情。


    她滿眼震驚回眸,見周讓靠在一旁牆壁上低首抽煙,好似剛剛那句話不過是隨意而言,並非衝著她來。


    “當為情死、不當為情怨,在倫理道德麵前,愛情什麽的不過都是人間空談,放過自己有何不好?”


    有一個成年男人,且還是日日跟隨徐紹寒身邊的特助,若說看不出來徐子矜的遐想,想必是假的。


    但有些事情,懂也要裝不懂。


    所以,他看似不懂徐子矜的暗潮洶湧,但其實都懂。


    隻是不言語罷了。


    這二人看似是姐弟,可實則,徐子矜對徐紹寒的那種占有欲,早已經超過了兄妹之間該有的情感,


    周讓曾經疑惑過,但長久相處下來,他恍然發現,這一切好似是徐子矜的一廂情願,徐紹寒對於她,永遠保持著一層距離,那個度,他把握的及其好。


    很久之前,周讓以為,徐紹寒對徐子矜的寬容是因愛而生。


    許久之後,他才知,不是。


    他護著她,不是因為愛。


    更像是一種在親情與愛情之間的東西。


    在黑白之間的黑灰色地帶裏。


    那日,謝呈同他說,老板要結婚了。


    周讓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徐紹寒的妻子會是誰,想到的,而是公關部經理徐子矜。


    他問謝呈,後者如此回應他;“有些事情,不可用平常心態來看待,看破不說破,人生才能好好過。”


    後來,他在夜間睡覺之前,深思了一番,細想下來,好似確是如此。


    這世間,不可言語的東西當真是太多了。那些掩藏在深處的東西何止是言語能說清楚的?


    “你處在什麽位置來規勸我?”徐子矜冷聲質問,隨後微轉身正麵望向他在問道:“旁觀者?”


    “你隻知道你看見了什麽,卻不知道我經曆過什麽,哪有資格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教我做人的道理?”


    言罷,她似是不想聽到任何借口,轉身,憤然離去。


    而之後讓呢?


    他夾著香煙靠著牆壁,微微歎息了聲。


    麵上表情是如此的無奈。


    徐子矜進包廂後沒多久,周讓才進去,似是為了掩人耳目可以錯開時間。


    進去時,包廂裏氛圍正高漲之時。


    電視台老總正端著杯子朝徐紹寒敬酒,說著些許阿諛奉承的話語,誇讚他在八國峰會的表現,且還有理有據的說著自己的見解,以此來彰顯自己並非隻是誇誇其談,是有現實依據的。


    周讓進去,拉開座椅坐下,副總朝他投來關懷的目光。


    他扯了扯唇角,表示或無礙。


    黃昏時分出門赴宴。


    天色暮黑時分華席散場。


    離去時,台長稍有些喝多,站在門口伸手拍了拍徐子矜的肩膀,本事要言語的,但話語還未說出來,。落在徐子矜肩膀上的手被人挑開。


    望去,隻見徐紹寒麵色微寒看著這人的舉動。


    台長惺惺然,頗為尷尬的笑著收回手,“實在抱歉,潛意識舉動。”


    一番解釋的話語說出口之後在道:“徐經理酒量簡直是堪比男兒,頗為令人刮目相看。”


    誇獎是誇獎,但這誇獎其中緊夾著些許什麽。


    眾人心知肚明。


    “需要人送?”這話,是徐紹寒問的,言簡意賅,直奔主題,暗示,該散場了。


    “不用不用,”那人頻頻擺手。


    而身旁,徐子矜將目光落在徐紹寒臉麵上,望著他緊繃的麵色,腦海中有一股子似曾相似的感覺奔湧而來。


    “送三小姐回去,”散場之時,徐紹寒這話,是對著葉城說的。


    而後者,微頷首,表示應允。


    徐子矜呢?


    她在徐紹寒欲要跨步上車前拉住他的臂彎,未言語,但那飽含深情的目光足以證明一切。


    “談談,”她輕啟薄唇開口,細聽之下,定然能聽見她話語中那微微的祈求。


    “你喝多了,”徐紹寒將視線從臂彎的手腕間緩緩移至她的麵龐。


    簡短的四個字帶著濃厚的拒絕。


    冰冷的話語中沒有絲毫異樣情緒摻雜其中。


    “你若不想跟我談,即便我今日滴酒不沾,你也會覺得我喝多了,”徐子矜開口,本事微微祈求的麵容帶著些許冷笑,可眸中的隱藏起來的情緒在這個黑夜是如此明顯。


    “若是公事,上班再談,若是私事、就此打住,”他話語幹脆利落,沒了往日的和煦之意,多的是一股子涼颼颼。


    “若是家事呢?”她問,目光落在徐紹寒臉麵上,等著他的回應。


    這夜,涼風嗖嗖,吹著路邊的樹葉左右搖擺,徐紹寒有些喝多了。


    腦子似乎不如以往清醒,於是,他並未急著回應徐子矜的話語,也並未急著上車,反倒是伸手從兜裏掏出煙,微眯眼輕輕抽了口煙,才輕歎道:“你說。”


    家事可說,若是私事,便無何可說的。


    初冬的風,是寒冷的,吹久了,便有些刺骨之意。


    今日,站在他跟前的若是安隅,想必他分秒都不會讓她在冷風中多站半分。


    可此時,情況不同。


    周讓這麽個大男站在一旁都覺得涼颼颼的,在轉身瞥了眼站在身後的徐子矜,一雙大腿裸露在外,精致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光是看,便冷得慌。


    特別是酒過三巡之後,渾身燥熱,這冷風一吹,更是明顯。


    徐紹寒這人,對不喜之人,是及其吝嗇的。


    他對徐子矜有所包容,但那包容與愛情無關。


    “我就如此讓你如此不堪?”她問。


    徐紹寒回答了嗎?


    沒有。


    他伸手將煙叼在唇邊,而後空出來的手緩緩撥開自己臂彎間的手腕。


    隨後伸手,見唇邊香煙夾下來,喚了句葉城。


    “送三小姐回去,”這一句,不是吩咐,是命令。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若是以往,徐子矜會覺得他本就是如此,可見到他對安隅的輕聲細語之後,她猛然發現,徐紹寒給她的,不過是比陌生人多一些罷了,遠不及給安隅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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