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午後、若是不去太陽底下暴曬,相反還是有些涼颼颼的。


    這日,安隅著了條短裙出來,筆直的大腿被絲襪包裹住,露在陰涼空氣下,顯得有些涼意。


    周讓站在身後,叩了叩門,輕聲詢問;“老板、要叫餐嗎?”


    “一人份,”那人,頭也未抬直接開口道。


    幹脆利落的模樣好像真的不給老婆飯吃似的。


    一人份,徐太太聞言,視線抬起睨了眼男人,抿了抿唇,這是不準備給飯吃了?


    “再加一份,”她回眸,望了眼周讓開口。


    這--------周讓為難了。


    到底是一人份還是兩人份?他瞅了眼低頭辦公的徐紹寒,見其麵色無甚起伏波瀾,似是懂了什麽。


    身為秘書,察言觀色乃必備之要領。


    周讓走後,安隅將雙腿疊在一起,試圖緩解絲絲涼意。


    她望著徐紹寒,望著這個將自己當成空氣的男人,靜默了半晌,才開口道;“我們聊聊。”


    眼前,那人伸手將文件闔上,修長的指尖落在鼠標上,點開了電腦上的文件報表。


    一副並不想跟她言語的模樣。


    “徐紹寒,”她連名帶姓開口,正經得不得了。


    “聊什麽?聊你不願意生反過來想做我的思想工作?”


    說到此,徐先生一聲冷笑從唇邊溢開,隨即冷酷無情的話語在安隅耳邊炸開;“為難你了,揣著一顆比誰都現實涼薄的心,這會兒卻要佯裝深情的跟我聊一聊。”


    安隅並不是個主動低頭示好之人,她自認為,能做,已經是低下頭顱求和了。


    但此時,徐紹寒不僅不言和。


    說出來的話語且還帶著濃濃的火藥味兒。


    “這種事情應該是你情我願,而不是單方麵。”


    “結婚生子乃人生必經之路,”徐先生視線從電腦上挪開,落在安隅身上,話語帶著隱隱的火苗。


    “那這輩子因身體有恙不能走這條路的人怎麽辦?”她反問,話語問的慷鏘有力。


    “別人是別人,你我是你我,你總是分不清主次。”


    徐紹寒不想跟她聊了。很明顯的,這人起身,更甚是想抄起一旁的衣服準備出門。


    可行嗎?


    不可行。


    她竟來了,怎會空手而歸?


    於是,辦公室發生了如此情景。


    徐先生想出門,徐太太雙手張開擋在厚重的木板門前,擋住了這人的去路,不僅如此,她那滿眼不服輸的模樣著實是讓徐紹寒頭痛。


    “無理取鬧,”他怒斥開口。


    話語間沒了往日的溫軟,多了份壓製的怒火。


    安隅依舊不讓。


    嘩啦,徐先生伸手,將手中風衣扔在了一旁,話語間帶著些許咬牙切齒;“不可理喻。”


    “我認為這種事情你應該尊重我的意見,而不是單方麵的給我施加壓力,用言行給我冷暴力。”


    “我尊重你千百次,你尊重我一次行不行?”本是向前的人聽聞安隅的話語,突然回眸,望向他,清明的眸色中迸發出一簇簇的小火苗。


    “安隅,我走九十九步,你向前一步行不行?”他再問,那本是筆直的背脊,因著他那隱忍的話語聲微微彎了彎。


    臨近門前,他因躁得慌,伸手解開了袖扣,此時,精壯的臂彎露在空氣下,男人微抬手,雙手叉腰站在跟前。


    那微彎的身子如同一株蒼天大樹為了適應自然規律佝僂了半分身子。


    他彎著腰,同她言語。


    尚未得到安隅的回應,他喃喃開腔;“你不該來的。”


    安隅張了張嘴,想言語,隻聽他在道;“你來作何?若是讓我靜靜,不定晚上回去我就舍不得跟你較勁了。”


    說到此,他狠狠歎了口氣,百般無奈的模樣若是讓任何一個心儀他的女子看見了,隻怕都會心疼。


    “讓葉城上來送你回去,”他說。


    “我---------。”


    “我不想吵架,”這個生在天家的男人,教養是極好的,即便是在用餐時,也會慢嚼細咽之後再同你言語,他的言行,足以稱為教科書典藏版,供世人學習。


    可就是這麽一個有教養的男人,在今日,開口打斷自家愛人的話語,且還不隻是一次。


    由此可見,他當真是被氣急了。


    他怎能不氣?


    從一開始的排斥,道後來的接納,當他以為自己已經虜獲她的芳心時,一切都該順理成章的發展時,她卻一腳將他擋在了門口,讓他進不得進,退不得退。


    徐紹寒到底是高估了安隅的仁慈之心了。


    高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高估了這段婚姻在她人生中位置。


    他何其可悲?


    一路走來,他向前走了九十九步,而安隅,卻一步都不想動。


    他能接納包容她的一切,而安隅,卻不願成就他一次。


    唯一的一次也不行。


    徐紹寒有時在想,是他做的還不夠?還是安隅的心足夠冷硬?


    不能想、不能想。


    想多了會影響夫妻感情,徐紹寒抬手抹了把臉,將滿眼的猩紅擋在掌心之間。


    可僅是那一瞬間,安隅看到了。


    隨即而來的是內心的輕顫與動蕩。


    她向前一步,而徐紹寒卻攏手點了根煙,往窗邊而去。


    時隔多年之前,他也曾如此站在這間辦公室裏愁眉不展隱著滿身戾氣攏手點煙,那周身的孤寂、蒼涼、與無力感在煙火點燃的一瞬間迸發出來。


    此時的他,不再是商界大亨徐紹寒,不再是徐家四少。不再是總統之子。


    他僅僅是一個丈夫,一個麵對妻子不願妥協的丈夫。


    商場上的任何變故,他都有足夠的信心去解決,可此時、、、、、麵對安隅的強硬與不退縮,他無能為力。


    如她所言,此事,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這個商賈大亨,這個世族權貴、也有如此無能為力之時。


    徐紹寒眺望遠方,似是有些看不清,於是、他在薄霧之中微微迷了眼。


    可眯眼,依舊是看不清。


    眼前的盛況,如同安隅的心,你以為她隻是穿了一層堅硬的外衣,可當你將她那層堅硬的外衣脫下來之後,她還有一層軟甲在身。


    看當你費盡心思剃去拿曾軟甲之後,發現、最堅硬的不是她那層堅硬的外衣,不是那層軟甲,是她那顆剛硬不催、不肯退讓半分的心。


    一時間,他糾結了,躊躇了。


    這個素來運籌帷幄的人不知該如何前行。


    行路難、行路難、何止是難於上青天。


    他抬手,吸了口煙,吞雲吐霧之際,安隅修長的手落在他腰間。


    這是示好、是求和。


    她想求和,是因為二人是夫妻。


    一時間、徐先生的手僵在了半空,他低眸,看了眼腰間皓腕。


    若說攻於心計,徐太太又何嚐不是個中高手呢?


    她僅是一個動作,便能讓徐先生怒火消了大半。


    徐紹寒辦公室,位於整個cbd製高點,可俯瞰整個商業區。


    早年,這人入駐徐氏集團、並非外間傳言的那麽順利,2000年至2005年這五年間,他的安身之地不是在飛機頭等艙上,便是在辦公室簡陋的休息間裏。


    二十幾平的屋子,一張床,一個衛生間,外加幾套衣物,便代表一切。


    比起磨山、比起總統府,比起他在外公寓,此處,簡陋的不像話。


    安隅在這間臥室醒來時,僅花了數十秒的功夫便將這間屋子打量個幹淨。


    躺了數分鍾,她伸手,在床邊衣物上摸出手機,給徐紹寒去了通電話。


    此時、辦公室內,幾位老總正坐在沙發上同為首的男人報告這s市開發區進程,有人低頭淺言,自有人望向老板,有人抬頭之際,望見老板脖子上的血痕時,呆了一秒。


    隨即低下眼眸,抬手用食指搓了搓鼻尖,掩掉那些尷尬。


    成年人、看破不說破。


    生活才能好好過。


    “根據s市下達的文件來看,開發區的招資引商已經---------。”


    報告聲被桌麵上的手機打斷,坐在對麵的老總抬眸看了眼,入目的是依舊是上次那二字,雖說不是初見,但到底還是稍有驚蟄。


    這通電話,他沒接,僅是道了句;“稍等。”


    便伸手放下手中文件,修長的大腿往休息間邁步而去。


    坐在外間的人目光相對,顯得有些、呆愣。


    隨即、周讓被人踹了一腳,隻聽身旁人悄咪咪問道;“老板娘在裏麵?”


    “恩、”他應允、漫不經心。


    “你看見老板這裏沒?”那人說著,伸手指了指脖頸之間。


    周讓聞言,橫了人一眼,善意提醒道;“老板最不喜歡旁人提及他私事了,別踩雷。”


    衣帽間內,安隅趴在床上,微閉目養神,身後門被推向,她眼簾未動,直至頭頂有隻寬厚的大掌落下來,她才側眸望了眼人。


    “醒了?”


    “餓了,”一問一答,倒也是和諧。


    聞言,徐先生笑了,那清雅的笑意讓安隅沒好氣的睨了眼人家,他道;“讓你不乖。”


    “在躺會兒,一會兒喊你起來吃,”言罷,他欲要走。


    卻被人拉住衣擺,複又重新坐回了床上。


    “怎麽了?”這話,柔了半分。


    徐紹寒最吃的便是安隅此時睡醒之後的撒嬌。


    毫無抵抗之力。


    “去哪兒?”她問,嗓音糯糯。


    徐先生俯身,啄了啄她發頂,溫軟開腔,晨間的不愉快在這間簡陋的臥室裏煙消雲散,他說;“周讓和一眾經理在外等著,要去開個小會,餐食送上來了我在抱你出去,你在休息會兒。”


    “若是覺得不舒服,洗個澡也行。”


    此時,他輕聲的交代,溫軟的言語都成了這個午後的絕唱。


    安隅躺了很久,她自認為如此。


    可實際呢?


    並沒有。


    徐先生出休息間便吩咐秘書叫餐,他擔憂餐食送上來而自己工作依舊未結束,於是、將這場會議控在了半小時之內。


    可當他抓緊時間進休息間將窩在床上的懶貓抱出來時,這人還是及其不滿的嘀咕了兩句。


    嘀咕的徐先生心頭直跳。


    “乖、下次快些。”


    話是如此說,但他當真是覺得夠快了。


    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


    這件事情解決了嗎?


    似乎並沒有,隻是二人都潛意識裏不去提及這件事情。


    這日下午,安隅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吃了一頓飯,沒讓徐紹寒多言。


    許是餓及了,當真是覺得什麽都香。


    這日午後,徐先生很忙,見安隅安頓好,轉身去了會議室。


    片刻,辦公室內,隻剩她一人。


    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將這間辦公室都變的溫軟。


    安隅站在窗前,站在徐紹寒剛剛站的位置上,眺望著座城市的經濟區。


    恍惚間,陽光從對麵樓的玻璃反射回來,晃了她的眼。


    隨即,她轉眸,將視線落在辦公室,


    在看此處時,她看到的不是財富的象征,不是權利之巔的無限榮耀,她看到的,是這個位置的不易與磨難。


    就好比,外人眼中的律政第一,也並非是白白得來的,


    高處不勝寒,這句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言語,是有一定道理的。


    正想著,響起手機震動聲,她以為是自己的,伸手摸了摸口袋,並非,走進,才看見,徐紹寒手機沒拿走。


    而屏幕上調動的二字,讓她絲毫未曾猶豫半分。


    直接接起。


    “四少,出事了。”


    話語將將接起,那側急切的話語聲從耳邊炸開,安隅拿著手機,默了兩秒。


    這熟悉的嗓音不是別人,正是徐君珩的貼身秘書祁宗。


    一個她早年間便熟識的人。


    今日,從徐紹寒的手機裏聽聞這人急切的話語聲,安隅有絲絲晃神。


    “四少?”那側話語微楊。


    “是我,”她輕啟薄唇開口,涼薄的嗓音沒有絲毫的溫度。


    讓那側急切的話語聲明顯愣怔了半晌。


    “安律師,我找四少有急事,”那側,話語穩了穩,且還客氣了許多。


    “恩、”她說。


    對於徐紹寒的公事,她不會插手,不會從中作梗。


    更何況,事關他的家人。


    “稍等。”


    “多謝。”


    天知曉,祁宗在聽聞安隅聲響時的那一瞬間,腦子是放空的。


    那清冷的話語聲如同多年前的午夜,她撐著傘姿態孤傲站在雨幕下問他;“我是死是活,與你們何幹?即便我今夜死在此處,那也是我心甘情願。”


    從那個午夜,在回到現如今,祁宗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那種感覺,太過強烈。


    這日,安隅掛了電話拿著手機去找徐紹寒。


    實在是不能怪她不認路,要怪、就怪徐氏集團占地麵積實在是太過廣闊。


    一路照過來,著實是費力。


    會議室門口,她叩響門。


    裏麵眾人的話語聲在瞬間戛然而止。


    隻因,這在徐氏集團是未曾發生過的。


    徐紹寒視線自然的落到周讓身上,後者起身,而會議室內正在做報告的那人,將ppt關了,似是在以防萬一。


    如此謹慎,不愧是徐紹寒培養出來的得力幹將。


    周讓隱著疑惑,打開門,卻赫然見安隅站在門口。


    呆了一秒鍾,回首喊了徐紹寒;“老板。”


    徐紹寒回眸,見安隅。


    於是乎,大庭廣眾之下,安隅伸手將手機遞過來,話語淡淡;“電話響了。”


    者應當是一通很重要的電話,否則,這個清冷的女子怎會專程找到這裏來給他送手機?


    會議室裏,有那麽些許人見過這位老板娘的廬山真麵目,有那麽些許人未曾見過。


    而安隅今日,站的姿勢是如此的巧妙,厚重的木門擋了她半邊臉,眾人即便是夠著身子望,也隻能看見個身影罷了。


    這日,僅是一個下午的光景,徐氏集團眾人對這位老板娘的傳言,高達數種。


    徐紹寒給祁宗回了通電話,那側焦急的話語聲從電話裏流傳出來時,他看了眼謝呈、而後者,點頭,知曉如何做。


    徐紹寒一手拿著手機,一手牽著安隅往辦公室而去。


    將這場會議終止在了半道上。


    安隅想,他大抵是要忙了。


    於是、回到辦公室的人很識相的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實則,也沒什麽,不過是一隻包罷了。


    徐先生這通電話接的壓抑,那種壓抑無異於沈清風雨欲來。


    他收了電話,見安隅提包站在一邊,伸手將電話揣進口袋裏,邁步過來將人擁進懷間,一聲輕歎微微響起。


    “讓葉城送你回去,”他溫淡的嗓音響起,帶著濃濃的不舍與無奈。


    在安隅懷疑他能不能抽出更多時間去要孩子時,徐紹寒此時是不願出差的。


    一丁點兒也不想,但事關s市那邊,不能不去。


    家族利益擺在跟前,他無從選擇。


    這日,安隅什麽話都沒說,她僅是點了點頭。


    一個地方的建設總該是有人犧牲的,但犧牲的,不能是自己人。


    徐家想將徐君珩弄上來,即便是動靜小,但有些鼻子靈敏的人怎會聞不到?


    徐紹寒將大筆資金砸入s市時,有些人便已經開始聞風而動了。


    妖魔鬼怪多了,總會生出時段,而此時,這事端便生出來了。


    且還生的不小。


    這日下午,徐紹寒帶著警衛直奔s市,暗地裏更是調走了不少人。


    這夜、安隅都知道。


    從徐氏集團離開時,是葉城送她走的。。


    徐紹寒見她送到葉城跟前,這才放心離開。


    每每徐紹寒離家,安隅都是處於放養狀態,樂得清閑。


    臨近下班時分,約了宋棠。


    二人從商場至美容院,一路下來已是臨近夜間十一點光景。


    歸家,徐黛未睡。


    許是心裏擔憂這二人,見院子裏有車燈打過來,本是昏昏入睡的人瞬間驚醒,邁步行至屋簷下,見是安隅一人,麵上擔憂神色盡顯無疑。


    有那麽一瞬間,安隅在這個中年管家身上體會到了長輩的溫暖


    頃刻間,內心的不安與歉意一閃而過。


    “還沒睡呢?”她問,話語溫溫。


    “先生沒回來嗎?”徐黛左右瞧了瞧,當真是沒看見徐紹寒,這才問了嘴。


    “他出差去了,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她不是個會關心人的人,以至於這話說出來稍顯生硬。


    “太太,”徐黛望著安隅,在這濃黑的顏色中有些不安與痛惜。


    “先生很好,您別老氣他,待日後行至我這個年歲你會知曉,人這輩子遇到一個溫柔的人,有多難能可貴。”


    她的話,很平靜。


    是一個過來人說的話語。


    徐黛在婚姻這條路上行走過,自然也有些許切身體會的真實感受。


    今日,她說這話,是規勸,也是發自肺腑的想告知安隅好好相處。


    “我明白,”她接受徐黛的話語,也明白。


    徐紹寒的溫柔是她貪戀的東西,她怎會不知?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午夜時分,這個中年管家的一番話語在安隅腦海中盤亙許久未曾離去。


    人這一輩子、能遇見一個溫柔的人,多麽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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