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中午,夫妻二人留在總統府用餐。


    午餐前,徐先生特意將葉蘭喚至跟前輕聲交代。


    徐太太喜歡吃清蒸鱸魚,讓廚房中午做一道,但切忌,魚肉要細嫩爽滑,薑汁味不可太重。


    午餐用湯要用補血中藥慢火煎熬,要原汁原味。


    總統府飲食素來講究,葉知秋乃大家閨秀出生,對於這方麵,素來是以精致均衡為主。


    平日裏,徐家子女未曾在餐飲方麵過多言語,今日,倒還是頭一次。


    午餐前,安隅未見葉知秋,葉蘭笑言;“夫人說四少要求過高,怕回頭為難廚師,她去把把關。”


    如此說來,安隅抿了抿言,沒在說何。


    她想,若是胡穗能做到葉知秋的一半,她們母女之間也不至於如此。


    如此思來,隻覺人生萬般苦澀。


    臨近十一點,安隅起身,往院子離去,臨跨出去前,葉蘭輕言,無非是院子裏熱,又正值大中午,莫要出去熱著了。


    “我就站站,”她回應。


    葉蘭聽聞,也不再開口。


    屋簷下,熱浪來襲,總統府到底還是處莊園,溫度較之市區要涼爽許多。


    夏季,蟬鳴鳥叫聲是那般清明。


    安隅想,嫁給徐紹寒之前,她好似從未如此清淨的感受季節的更替與夏季的燥熱。


    往往,晨間進辦公室,直至深夜才能脫身出來。


    反倒是婚後,多了骨子淡然與感受生活的美好。


    片刻,口袋手機響起,安隅拿起,看了眼上麵號碼,而後回眸望了眼葉蘭,後者識相,帶上玻璃門,將聲響隔絕。


    她接起,麵色沒了剛剛那股子隨意,多的是默然。


    那側不知在言語何,安隅臉色大變,堪比這三伏天臨近四十度的大太陽,讓人望而卻步。


    葉蘭站在屋子裏,明顯感覺這人周身氣息煞變,太過冷厲。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成年人,做事該有何種態度莫要我時時刻刻提醒你,”她開口,話語冷厲帶著寒霜。


    一字一句異常清晰,細聽之下,尚且還有些咬牙切齒。


    那側顫顫巍巍的話語傳來,帶著一個老年母親特有的卑微與祈求;“安總,我想為我兒子積點德,這件事情,我真是幹不了了。”


    “怎麽?你是想過河拆橋還是卸磨殺驢?為你兒子積德?沒有我你兒子還能活到今時今日?”她冷聲開腔,話語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更甚是不理解那側那個老母親苦苦哀求間抱著的是何種心態。


    安隅不是什麽好人,對當事人也好,對這個年長的老人家也好,她都沒有半分憐憫之心。


    眾人說多安和事務所安隅無心,卻是,她必須承認。


    你知道一個人為何會在事業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嗎?


    因為,在她這裏,隻有法律,沒有那該死的同情心。


    旁人說,法律之內,應有天理人情在,可她這裏,不存在這些。


    正因為如此,她才能站在行業巔峰。


    “可我也做了這麽多年了,足夠還清了,”那人話語顫栗,是那般卑微。


    “你兒子的命是你多幹幾年活便可以賺回來的嗎?”她冷聲質問,周身寒涼較之剛剛更甚。。


    本就是燥熱的天,而此時,安隅隻覺滿身怒火即將噴湧而發。


    鬢角的汗水一搓搓的往下流,沿著下巴直接滴到地上,滋的一下,變成了滾燙的熱氣。


    那側,呼吸聲此起彼伏,那人似是實在窘迫,不知如何言語,隻是拿著手機的手顫顫巍巍的,遠遠看著,是那般可憐。


    “還?你拿什麽還?剔骨還我還是賣血還我?”她在問,話語狠厲中帶著殘忍。


    她花費大將財力,謀劃了數十年的東西,哪是你說不幹就不幹的?


    那側,久久未有聲響。


    片刻,院子裏有值班警衛在炎炎烈日下走過,安隅覺得,與其與這個老婦人站在烈日下耍嘴皮子,倒不如來點實際行動。


    她滿身怒火啪嗒一聲掛了電話,似是覺得怒火難消,一腳踹上了一旁花壇。


    驚得站在身後的葉蘭一個驚顫。


    素來隻覺四少夫人應當是個沉默寡言的主兒,可今日如此一幕,著實是讓她有所改觀。


    電話接起,安隅直奔主題,未曾有半分停頓;“停藥。”


    那側,有一秒愣怔。


    在道;“那人被接走了。”


    哐當一聲,安隅隻覺天在頃刻之間崩塌了。


    難怪,難怪那個老婦人敢說如此話語。


    安隅呼吸一滯,轉身望了眼身後,見葉蘭站在屋內,這才狠厲咬牙切齒開口;“為何不早說?”


    “昨夜的事情,一夜之間人不見了,清晨來了場車禍,才下手術室還未來得及同你說,”那人開口,話語間帶著些許疲倦。


    安隅這日,氣的火冒三丈,若非身處總統府,隻怕是不會如此隱忍。


    此事,絕不可能是一個七十來歲的老嫗可以做到的,這後麵,若說無人幫襯,她隻怕是萬萬不信的。


    這日,安隅拿著手機站在總統府屋簷下,望著這漫天豔陽,心底蔓延開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她謀劃了臨近十年的事情,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她發誓,若讓她知曉那人是誰,定將他挫骨揚灰,抽筋扒皮。


    這日,中午,總統府後廚熬的烏雞當歸湯,濃濃的山藥味,聞起來那般刺鼻。


    安隅坐在餐桌前,眼前是豐盛的餐食,而心裏想的,確是如何去挽救此前局麵。


    讓她將一場明顯是敗局的仗變成完勝的仗。


    “多喝點,補補身子,”眼前,葉知秋端著一碗湯遞至她跟前,安隅伸手接過,輕聲道謝。


    話語軟軟糯糯,聽起來格外舒服。


    而徐先生,許是覺得今日自家愛人有母親伺候,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隻是目光觸及安隅那心不在焉的眼眸時,不由深了深。


    下午時分,徐先生有一場視頻會議。


    此時,周讓與謝呈都已離開。


    午餐過後,葉知秋有午休的習慣,安隅端著一杯清茶站在落地窗前,一站便是數十分鍾。


    間隙,徐先生下樓,見人站在窗邊,靜看了數分鍾,邁步過來,話語溫溫;“午休會兒?”


    “不困,”她說,言簡意賅,滿滿的透著她心情不佳。


    說完,見身後未曾有聲響,回眸看了眼,正撞見男人漆黑的眼眸裏,她在道;“你去忙吧!”


    言下之意,別煩老娘。


    徐先生聞言,笑了笑,隻覺這人,不好伺候。


    壞情緒都往家裏帶了。


    安隅不知為何徐紹寒這周末為何會選擇休息在總統府,但卻未曾詢問。


    這日下午時四點,徐先生依舊在書房忙碌,窗外豔陽似是也知曉該回家了,沒了那麽燥熱。


    下午四點五分,安隅同葉蘭言語了聲,大抵是出去有些許事情,晚餐之前回來。


    隨後拿了車鑰匙,迎著下午時分的陽光離開了總統府。


    二樓書房,有一人影站在窗前,深諳清冷的目光落在揚長而去的車身身上,指尖煙霧繚繞,深邃眼眸微眯,好似那即將出擊的獵豹。


    整張臉,何其陰寒。


    三五秒後,男人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響了兩聲便掛斷。


    總統府山下,一輛在普通平常不過的車子停在路邊,見遠處有一黑色邁巴赫緩緩行駛出來,隨後啟動車子跟了身上。


    四點,尚且還不到下班高峰期,但周邊小學已經陸陸續續放學,行走路上時,難免會耗費些許時間。


    安隅坐在車裏,等著眼前小學生隊伍穿過斑馬線,百無聊賴之際望了眼後視鏡。


    並未多想。


    卻不想,轉彎之際,那輛車依舊跟著她。


    霎時,戒心肆起。


    安隅放慢車速,緩緩前行,那輛車始終不遠不近跟著她,若非戒心重,怕還真是看不出來。


    臨了,在臨近綠燈最後三秒,安隅一腳油門飆過去,將人甩在身後。


    車內二人見此,麵麵相窺,一副如何是好的表情。


    卻不想往前開,那輛熟悉的邁巴赫就停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飯店前。


    車內、二人視線相對,前者問道;“去看看?”


    說著,他欲推門下車,後者伸手拉住他,緩緩搖頭;“不妥,若是讓她看見了,隻怕得鬧翻天。”


    思及此,二人一陣冷寒。


    想到這人那暴躁的性子,確實是不敢下。


    不遠處,安隅眸光死死盯著那輛車,等著車上人下來,卻不想,那人卻調轉車頭離開。


    讓她氣的險些一腳踹上人家店玻璃。


    這夜間,總統府晚餐,徐子矜與徐洛微皆在。


    飯桌上,熬得是天麻排骨湯,依舊是中藥材。


    徐洛微喝了口湯,話語淡淡問葉知秋;“怎換湯了?”


    葉知秋伸手端起湯碗,應道;“安安身體不好,給補補。”


    徐洛微聽聞此言,望向安隅算了一句;“瞧瞧,有了兒媳婦兒忘了親閨女了,您可是忘了親閨女不喜中藥味?”


    “忍著,”這話,是徐紹寒道出來的。


    男人洗完手接過傭人手中熱毛巾緩緩擦幹水漬,隨後遞還給一旁傭人,伸手拉開椅子坐在旁邊。


    一邊動作,一邊不忘懟這麽一句。


    “瞧瞧、這個小白眼狼兒,”徐洛微睨了眼徐紹寒,說的那叫一個嫌棄。


    許是時常聽徐紹寒說自己是小白眼狼,今兒乍一聽別人這麽說,倒也是覺得挺新奇。


    望了眼徐紹寒,那彎彎的眉眼帶著些許幸災樂禍,且毫不掩飾。


    徐洛微下午歸家,聽聞中午的事情,笑的不能自拔。


    隻道是這人當真是小孩子心性。


    這會兒見安隅這麽明晃晃的幸災樂禍,不由的笑意深了深。


    “安隅身體不大好?不大好要按時吃藥,可不能把不喜的東西往樓下倒了,”徐子矜這話,說的輕悠悠的,前半句帶著些許關心,隻是這後半句,聽起來是那般刺耳,


    安隅舀了口湯尚未送進嘴裏,便聽見徐子矜如此一句話,手中弄動作頓了一秒。


    隨後淺笑著將手中湯勺的半口湯送進嘴裏。


    不緊不慢的咽下去,麵色溫溫額;“三姐再說什麽?我不大懂。”


    她清明的眸子眨了眨,望向她,眉眼間是濃濃的疑惑。


    徐子矜原以為安隅這等性子會懟她,但顯然,這人比她想象中太過聰明。


    徐子矜這話,怎麽應是有技巧的。


    若是直言那日她看到安隅往樓下倒水的事情,大抵是有些在父母麵前告狀的意思,徐紹寒定然是會不高興。


    可若是說是聽說,那麽聽誰說?


    是總統府還是磨山有了喜歡亂嚼舌根的人,隻怕徐紹寒也不會輕饒對方。


    如何說,怎麽說,萬分有技巧。


    良久,徐子矜見眾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倒是隨意一笑,說道;“想到紹寒小時候總喜歡把吃不完的東西往樓下倒,倒是聯想到安隅身上去了。”


    話語落地,安隅悠悠視線落在徐紹寒身上,那一眼,深意太濃。


    旁人看起來是在打情罵俏,但唯有徐先生懂,今晚隻怕是不好過。


    而安隅,許是早已想到會發生今日之事,心中多了份清明,也多了份冷然。


    她想驗證的東西,在今晚似乎已經清明。


    這頓晚餐,因著徐洛微在,格外融洽,連著數來不怎麽喜歡在外人麵前言語的安隅也被迫插上了幾句話。


    徐洛微此前在外演出,今日下午才到家,不免說起了外麵聽聞的齊談異事。


    就連著一貫沉默的總統閣下都笑聲連連。


    “安隅身為律師,應當有許多趣事兒吧?”徐洛微說著,將話題轉到這個不喜言語的弟妹身上。


    安隅剛想張口,徐先生許是已經嚐到了痛楚,先一步攔了她的話語,道了句;“她成天不是打什麽離婚官司便是打遺產官司,能有什麽趣事兒?”


    徐紹寒為何攔了安隅話語?


    大抵是怕舊事重演,這人又給大家講什麽道德淪喪人性毀滅的什麽奇葩案件。


    或者在餐桌上講什麽福爾馬林泡屍體。


    徐現身到底是被摧殘久了。


    都摧殘出經驗來了。


    “你又不是安隅,你怎知曉?”徐洛微似是很煩徐紹寒將人護的那麽緊,她想拉近一家人的關係,也沒了機會。


    徐先生端起碗,喝完最後一口湯,望了眼葉知秋與徐啟政話語一本正經冷笑道;“我上次問她有何趣事兒,她跟我說福爾馬林泡屍體挺好,還不貴,你要聽聽?”


    安隅:“、、、、、、、、、。”


    徐洛微;“、、、、、、、、、。”


    霎時,安隅成了整個餐廳的人觀摩的對象,上到總統閣下,下到傭人,望著她的目光都帶著些許、、、、、崇拜。


    她想,她絕對是看錯了。


    這群人莫不都是腦子有問題?


    咳、徐啟政咳嗽了聲,話語沉沉;“吃飯。”


    安隅聞言,麵上一陣緋紅一閃而過,桌子底下,狠狠一腳踹向徐先生,正拿著筷子準備往自家愛人碗裏夾菜的人突然一哆嗦,一塊上好的排骨掉桌上了。


    浪費,實在是浪費。


    安隅氣嗎?


    自然是氣的。


    徐紹寒在外人麵前如此編排自己,能不氣。


    伸手,伸出筷子將桌麵上那塊排骨夾起來丟進他碗裏,且還凶狠道;“你說的、z國尚且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尚未脫貧,我們身處高位,做不到體恤民眾,但最不該浪費糧食。”


    她話語不輕不重不刻意。


    狠狠的望著徐紹寒,男人側眸望著她,也不顧一家人都瞅著他了。


    搖頭輕聲失笑,道了句;“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伸手,夾起碗裏那塊掉在桌麵上的排骨往嘴裏送。


    一旁,葉蘭唉了一聲,卻依舊是快不過徐四爺的筷子。


    徐洛微望向徐紹寒的目光從嫌棄,變成了同情。


    在看葉知秋與徐啟政,這二人都笑的一臉奸詐。


    好似都沒看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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