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之行沒有空手而歸,即便將為了完成那個自稱“伯爵”者提出的要求而付出的代價考慮在內,自己依然收獲不菲。


    那麽,現在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


    博羅特.若蘭從側方的房間頂部一躍而下,恰好落在巫撒耶前方的下半段樓梯。在這隻特殊生命體身旁,星野蒼介雙眼無神、口吐白沫地癱倒在地上,顯然失去了自我意識,而望月徹的情況也差不多,他趴在樓梯間的欄杆上,無力地垂下頭顱,現場除了她以外,隻有頭上纏滿繃帶的劍士能夠勉強保持理智。


    “你是…”阿爾貝托轉過頭注視著來者,他感受著自身隨著建築物一同下墜,握著鋼劍的手不住顫抖著:“可惡啊,明明就差一點…”


    薩滿抬起右手,其餘鳥雀形狀的木片從她的指縫中紛紛落下,然後如同具有生命力一般快速滑翔著,最終,它們在房間內盤旋幾圈之後從各個角度插入古神眷屬的身體。在這一過程中,烏撒耶試圖向外伸出的觸手被木片的鋒利邊緣全數斬斷。


    “很可惜,”博羅特.若蘭旁若無人地走上台階,同時張開自己的左手,然後迅速緊握,重重捶向哀嚎不止的烏撒耶:“吵夠了沒有!”


    難以名狀的簡短尖嘯後,是長久的靜寂,仿佛時間的流動也為之停滯。


    (騙人的吧…)


    眼前場景帶來的震撼感,使得阿爾貝托忘記了房間即將下落的事實:像被戳破的氣球那樣,烏撒耶龐大的身軀快速幹癟下去,其體內的各種器官停止了蠕動。接下來,古神眷屬的體表浮現出一層晶瑩而致密的“保護層”,這讓阿爾貝托聯想到了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最終,薩滿將“保護層”扯下並盤成一個小球,和揭開遮擋布的魔術表演階段一樣,烏撒耶原本的所在之處已經不見了它的蹤影。


    烏麥.晶格畸變。


    科學與魔法從來不是單純的對立概念,這一點對於運用薩滿教專有術式的若蘭而言也是同樣。


    在部分信仰薩滿教的人類族群內部,“烏麥”的第一個含義為孩童的靈魂,另一個含義則對應著保護孩童的神靈之名,這位神靈的形象為一木製小雀,衣犴皮。因此在特定條件下,薩滿可以利用相應形狀的落葉鬆木片達成驅逐靈魂的效果。與此同時,薩滿使用的魔法促使施術對象表麵結晶化,從而形成了吸取靈魂與消磨肉體的容器,為後期的晶格破壞提供了基礎。


    “看起來,你似乎有很多疑惑。”處理完古神的眷屬後,博羅特.若蘭走到阿爾貝托麵前:“不管你們是否相信,我隻是來收拾某人留下的爛攤子而已,至於那些發狂的戰士嗎,嗬嗬…”


    “你對他們做了什麽!”阿爾貝托瞪大了雙眼,拚盡全力地站了起來,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雙腿不受控製了,大概是因為“淒慘結陳”過於消耗體力的緣故,回頭望了一眼身後失去意識的兩人,他握緊了深深插進水泥中的鋼筋長劍,可惜怎樣用力也拔不出來:“該死啊,我這個被利用的蠢貨連累了他們,想要過去的話,就踏著我的屍體吧!”


    “嗯,嗯,自我認知清晰,還算是個足以稱道的優點,”博羅特.若蘭捋了捋自己的長發:“聽好了,那些發狂的戰士差點被一個瘋子活活燒死,是我大發慈悲地向他們伸出了援助之手,包括兩個通緝犯和直升機上的那些人也是一樣,想要讓他們活下去的話,隻有一個辦法,切,就連我高潔純粹的同情心都被他預判到了。”


    還沒來得及因為對方稱呼自己為“蠢貨”而發怒,劍士的注意力就被薩滿的後半句話吸引:“什麽辦法?”


    “淒慘結陳的曆史原型是由誌願者與不幸者組成的淒慘無望隊,在戰場上,這支特殊的隊伍通常作為衝鋒陷陣的敢死隊。”薩滿沒有立即說出答案,而是先介紹了劍士所使用的領域術式的相關信息:“淒慘無望隊的成員死了活該,活下去的話,先前犯下的罪行一筆勾銷。所以你現在身上的全部負麵效果將會在大約十五分鍾後強行清除掉,作為代價,你在領域發動期間所受的負麵影響根本無法被削弱,而是會持續累積起來。簡而言之,如果我放任不管的話,你應該死不了。”


    (言下之意是他們會死嗎…)冷靜下來後,阿爾貝托因為全身疲憊而大口喘著粗氣,薩滿少女說中了他所使用的術式效果,這讓他不得不考慮對方話語的真實性。


    “吼吼,腦筋終於轉過彎了?”博羅特.若蘭不緊不慢地從腰間裝有神靈偶像的“馬魯”中掏出一個鹿皮小鼓以及四根彎曲的細木條:“哎呀哎呀,誰讓我的心地如此善良呢,放心好了,即使是素不相識之人,本姑娘也會救的。”


    “那麽,要他們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魔法並不是什麽萬能的技術,如果硬要打比方的話,它更像是具有多種副作用的西藥。


    老師曾經的告誡讓阿爾貝托隱隱猜到了後續的事態發展。


    要想解決當下的危機,就一定要承受某種“副作用”。


    “你其實不算太笨。”博羅特.若蘭滿意地點點頭,一手輕輕拍打著小鼓,透過她身後的窗戶,阿爾貝托可以看到緩緩下落的直升機,裏麵的眾多警察也同樣不省人事。


    很顯然,如果沒有薩滿的幹涉,那些人最終的結局隻能是死亡。


    “對了,你有沒有馴服野獸的經驗?”這是薩滿最後提出的問題。


    ……


    星野蒼介睜開眼睛,他看到麵前的阿爾貝托變成了一個十幾米的巨人。


    “咕嚕!”他的尾巴高高豎起,由於應激反應,全身上下的毛發都繃直了。


    “嗷~嗚?”他將自己潔白的小爪子舉到麵前,不解地歪了歪頭。


    “你終於醒了。”阿爾貝托提起他的後頸皮,然後,劍士的臉頰挨了無情的一巴掌,幸好麵前的挪威森林貓收著爪子,不然非得皮開肉綻不可。


    “聽我說,你成了一隻貓,”阿爾貝托一手托起他的一個胳肢窩,將他高高舉起並認真解釋道:“切記切記,你原來是一個人。”


    星野蒼介有些心不在焉地眯起眼睛並垂下頭去,他的下巴碰到了胸前濃密的半月形白毛。


    “如果能聽懂我說的話,請在桌上隨便刻些單詞就好。”阿爾貝托將他放下,誰知這隻挪威森林貓第一時間跳下桌子,從房間角落處扒拉出一個不鏽鋼食盆,就這樣坐在旁邊,像是在無聲地抗議著。


    “我的上帝啊!”劍士崩潰地雙手抱頭:“連你都是這樣嗎!”


    星野蒼介舔了舔嘴唇,在地板上打了一個滾後幹脆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阿爾貝托欲哭無淚地揪著頭發,一人一貓就這樣無聲對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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