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貧披上了阿銀給他的那件天鵝絨的大氅,向外走去。


    朗朗月色,感覺不到任何暖意,有些淒清,涼薄。緊了緊外套,路小貧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太對,卻又想不明白。


    她說:“難不成發現了什麽能夠證明當日的段謹,就是現在的段錦麽?”


    阿銀搖了搖頭。


    “那他著急個什麽勁兒?”


    阿銀說:“你還記得,段錦說,她帶著楚崖的銀槍和頭盔,假扮成楚崖的樣子引走了敵人的事情麽?”


    路小貧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當然記得,然後段錦就墜崖了啊。”


    阿銀指著遠處的楚崖,又說道:“你沒有發現,楚崖現在手裏的那杆銀槍,沒變過麽?”


    是的,若是段錦說的不錯,那麽楚崖怎麽會有那杆銀槍,那早在三年前,和段錦一起墜崖,掉入崖底了。


    路小貧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你是說,段錦騙我們兩個麽?她說是自己救了楚崖,其實沒救麽?”


    按照常理來說的話,楚崖在一日後被援軍救回了,那杆銀槍也應該是丟失了。可當初段錦站在城上,路小貧清楚的看到,那個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金甲的男人,手裏攥著的,是那杆段錦形容的銀槍。


    阿銀思忖了半晌,有些無解的搖了搖頭:“段錦不需要將一個謊話來騙我們,她連死都不怕,還用得著這樣麽?”


    路小貧鬱悶了,這是什麽情況呢?兩把一模一樣的銀槍,兩個不同的答案。


    他說:“也許你看看楚崖在崖底下發現了什麽,就會明白了。”


    路小貧點點頭,心裏怪怪的。


    當靠近了楚崖的時候,路小貧才發現,他的眼神有些呆滯,手指的關緊因為緊握而變得發白。全身的衣服,十分的淩亂,就連身上,都有幾道不知是何種兵器劃開的傷痕。


    他沒有看向路小貧,隻是攥著手中的銀槍,一步步向著段錦的別院走去。


    口中喃喃的念著:“阿謹,我回來了。”


    阿銀靠在路小貧的旁邊問道:“你發現了什麽?”


    路小貧看楚崖的時候,就跟看到了怪人一樣:“難不成,找個天山雪蓮,給楚崖弄瘋了?我怎麽看他好像精神不太正常呢?”


    “你記不記得,有一種秘術,可以讓死去的人活過來。”他不著邊際的說著。


    在蒼瀾大陸之中,死去的人,如果生前的念力足夠強大,便可以化身成為幽魂,隻不過消了前世的記憶,一切從頭開始……


    這個世界呢?路小貧想不明白,死了就是死了吧。


    “起死回生麽?白日夢裏可以。”路小貧想了想,這個世界的確沒有什麽起死回生的法術,隻要是死透了,就是沒了……複活?隻存在於夢境之中。


    阿銀不說話,隻是看著楚崖。


    路小貧沒有搭理他,三步並兩步,攔下了有些踉蹌的楚崖。


    “你怎麽了?”


    哐啷。


    楚崖的銀槍跌落在地,路小貧趕緊扶起了他,卻發現,他身上的刀痕和劍傷滿布,就跟打了一場敗仗一樣。


    “阿謹……我回來了啊。”


    他繼續向別院走去,掙脫了路小貧的攙扶。


    就在此時,她嗅到了一抹濃重的煙塵味,隨後拽住了阿銀。


    “你聞到了麽?”她說道。


    阿銀嗅了嗅,說了一聲‘糟了’,便帶著路小貧飛快的向別院跑去。


    當兩人出現在那裏的時候,路小貧看到的是滿目火光。


    烈火中的閣樓,將整片天空映成了血一樣的紅色。無數的灰燼不住升騰到天際,一陣高過一陣的熱浪,將路小貧逼迫的無法向前。


    “這……”她突然想到,自己在臨走的時候,段錦說她冷,讓她幫著多拿幾個燭台。


    路小貧那時候沒有多想,在她身邊放了不少蠟燭,卻不料……段錦是想要自焚。


    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她和阿銀,可卻沒有告訴楚崖,她寧可讓楚崖誤會她三年,也沒有多說過一個字。


    如此烈性的女子,最後還是燃盡了一生的花火,歸於終極了。


    楚崖滿目血淚,跪在閣樓下,懊惱的嘶吼著。雙手抓著地上的黃土,已經滿是鮮血,他不相信,他怎麽會相信……


    路小貧感覺有些喘不上來氣,楚崖到底看到了什麽,才會讓他突然變成這樣。


    阿銀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在收服兩儀魅影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路小貧的記憶,回想起那個夜晚,她念出了那幽魂的名字。唐念……她說她叫唐念,唐門的唐念……


    因為路小貧的提醒,意外的喚回了唐念生前的記憶片段。


    難道楚崖,也是像幽魂一樣的生物,其實早就在十萬大山之中,死去了麽?


    根本就沒有援軍,根本就沒有凱旋歸來的旌旗。


    在段錦將敵軍引開的時候,楚崖也因為重傷沒能走出這片大山。


    強烈的執念,讓他為了這個諾言繼續活了下去。擁有生前的一切,卻隻有片段的記憶……


    “你是說,其實楚崖早就死了。”


    “他應該是在大山深處,看到了自己的屍體和斷崖下麵的銀槍。”阿銀給路小貧分析起來。


    “那他現在……”路小貧突然間覺得,段錦的一生,其實隻活在了擁有楚崖的夢裏,而楚崖的一生,卻活在了屬於那個副手段謹的諾言中。


    誰許誰一世地老天荒?


    誰又負了誰一生牽掛。


    路小貧不明白了,也許兩個人都沒有錯,錯隻錯在,他們不該在大山間分開。


    路小貧終於猛地醒悟了過來,現在的楚崖這幅摸樣,不就是當日在大山中,和段錦分離時的樣子麽?身受重傷,金甲破碎。


    他果然是在山中找尋到了那個已經死去的自己麽?


    伴隨著來往著的家丁們,瘋狂的將一桶桶水潑向段錦的閣樓,楚崖錘著地麵,散亂的頭發和懊悔的吼聲,讓他看起來十分淒涼。


    “阿謹,是我錯了……我什麽都記起來了,什麽都記起來了!你為什麽不等等我。”


    她說,她有個妹妹,叫段錦,錦繡的錦!


    她那個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失散的妹妹,與自己擁有八分相似的容顏,她叫紅依。依依相伴的依。


    楚崖隻記得段謹這個執念,卻不記得……她曾經的一切。


    是老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還是她本就不該獲得這份感情。楚崖已死,恢複了記憶又如何,段錦已經不在,這個世界再也不存在那個金甲戰神,和非戰神不嫁的女子。


    路小貧站在楚崖的旁邊,看著過往的人在救火,歎了一口氣道:“她十六歲,第一次看到你,她在城上撫琴,你在城下舞槍。她在那一年,說自己要嫁一個戰神,凱旋而歸的戰神!為了能夠和你並肩殺敵,她習劍三年,從軍四年,當了你四年的副官,她在大山中和你離別的時候,臉上被兵器劃下了三刀,帶著你的銀槍跌入懸崖之下。後來她回來了,成為了你的妻子,呆在你身邊一直不曾離開,你怎就不能多看他倆兩眼,和她多說幾句話?”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對不起阿謹,是我負了她。”楚崖哭的撕心裂肺。


    他在斷崖下,看到了那杆銀槍,還有一行飛舞而起的大字。


    那是在崖下養傷時,段錦用銀槍刻在石壁之上的。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怎奈何,兩人的分離,相遇之後,楚崖卻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楚崖了。


    阿銀牽過路小貧的手,將那雪白的大氅在身上緊了緊。


    他說:“斷川,望斷天涯,他們在斷川深處交托生死,便也在斷川終結一切。”


    路小貧咬著嘴唇。


    抬頭道:“你說,他們這樣,一生是不是都不快樂?”


    阿銀說:“這要看他們彼此在對方心中的位置。”


    楚崖愛的並非是那個錦繡的段錦……而是在為了他,不惜犧牲生命的段謹。


    他的執念是她,亦不是她,而段錦一輩子,卻愛著楚崖的生,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楚崖重新拾起了銀槍,頂著那漫天的烈火,飛快的衝入了其中。


    整片庭院之中,隻是孤獨的佇立著紅依一個人。


    路小貧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有些難過。


    “我覺得,最悲慘的不是楚崖,也不是段錦……他們兩個最後好歹還死在一起了,你看紅依隻剩下一個人。”路小貧吸了吸鼻子,靠在阿銀的身上。


    他的大手攬過她,給她拍了拍肩,聲音柔和的緩解著她的情緒。


    “姑娘,這些都是假的,我們隻不過是一個看客而已。”


    “斷川,這一切,隻是一脈山川,割斷了生與死,原本是愛的,到最終,卻又成了這樣。”


    熊熊烈火吞噬了兩個人,仿佛身邊的人和物都黯淡了。


    早在她看到城牆上那兩個字的時候,就注定了,這一重幻境,是個悲劇。


    斷了山川,斷了河流,一世長安的誓言,誰還在等?誰太認真?


    周遭景色紛紛碎裂,路小貧感覺自己實在是太不爭氣了。


    兩個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一片黑暗之間,聽到的隻是滴答滴答的水聲。


    離火樹牢,她們不曾離開,回到這裏之後的路小貧,隻是靜靜的蹲在地上,思考著什麽。


    “姑娘,還要繼續看麽?”阿銀摸著她柔順的長發,聲音溫潤爾雅。


    “阿銀,我不看了,虐身又虐心。”路小貧撅著嘴,在黑暗裏,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我帶你去看風景吧,這樣就不會不開心了啊。”阿銀扶她起來,笑道。


    “你的領域,沒什麽虐到心都要抽抽的東西吧。”路小貧反問道。


    “……應該沒有。”阿銀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然後痛快的說道。


    “就當散心了,走吧。”


    他牽著她的手,打開了那個屬於他的九重領域。


    他問:“姑娘喜歡看哪個,我帶你去。”


    路小貧看著身邊圍繞著的九個不一樣的小世界,紛亂的季節,不同的場景,不同的人物。


    她指了指旁邊的那個櫻花紛飛的第六層領域。


    “你說第六層和我的瀲灩山莊很像,我們就去看看這個吧。”路小貧絲毫沒有注意到,就在她突破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層領域時,她的實力和魔力在那個時候,已經飛快的飆漲起來。


    這是境界上帶來的提升!


    一個人的靈魂境界到了一定水平,就會帶動著自身的實力也一同攀升。


    “好的,抓著我,千萬不要放手。”他放開了自己的手,撈過那粉紅色飄滿櫻花的那個圓球。


    “抓緊!”他又重複了一遍,似乎很不放心路小貧一樣。


    “我抱著你行不行?”看著她那麽認真,路小貧覺得,怎麽都感覺不太妥當,萬一拽著袖子,衣服在傳送的過程中破了,豈不是兩個人就分開了。


    “……”她這個時候已經像八爪魚一樣,套在了阿銀的身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


    有些看不到阿銀的表情。


    可能,就算是看到了,也隻會是無奈的麵癱臉吧。


    “走吧!我準備好了!”修長的雙腿箍在阿銀的腰間,路小貧的整體形象特別的滑稽。


    伴隨著一陣陣吟唱,阿銀將那粉紅色的領域球越放越大,逐漸將兩個人籠罩了進去。


    咻的一聲!


    天暈地轉,路小貧的眼前就跟平行空間各種疊加一樣,亂七八糟的迎麵而來。


    她感覺自己要被強大的力量拉車開來的時候,阿銀反手拽住了她的衣服。


    “我說讓你別鬆手了!”他淡淡的說著,聲音裏並沒有太多的焦急,反而是有些無奈。


    “我沒鬆手啊!”兩個人在傳送的空間中,路小貧發現自己的確沒鬆手,而是兩個手環在了一起,左手拽著右手。


    由於剛剛是抱著阿銀的脖子,現在,感覺自己懷抱裏空空的,而扭頭一看,阿銀則是拽著她的衣服。


    “我剛剛是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情麽?”路小貧在扭曲的傳送空間中,問道。


    “……”


    回應給她的,是一聲呲啦!


    這個聲音,可能是路小貧此時此刻最不想聽到的聲音了。


    她明明抓的很緊了,怎麽突然一個傳送,阿銀就不再自己懷抱裏了呢?這明顯不太科學。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個樣子,她絕對會用繩子,將兩個人擠在一起的。


    這一聲衣袖斷裂,宣告著路小貧成功的穿越到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地方的地方。


    當空間平複的時候,阿銀已經不在身邊,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的圍觀。


    是的,他們圍觀的不是別人,正是從天上橫空掉下來的路小貧!


    扭頭看了看周圍,某人覺得,自己應該是又回到了自己的領域。因為這裏……貌似沒有長著長耳朵的精靈,反而是一個個和她一樣的同類。


    好在沒有穿到原始社會,不然路小貧難道要教給野人怎麽穿衣服麽?


    掏了掏兜,讓她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阿銀給她的歸路香不翼而飛了。


    這個時刻的路小貧,已經有想要把自己完全弄死的心了。


    他明明記得自己揣在了內衣左側的口袋裏的,怎麽就沒了呢?


    難不成是因為空間混亂,導致那些東西都被傳送到別的地方了麽?


    路小貧拍拍屁股,看著那一群人,沒好氣的說了一句:“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


    說實話,大家還真就沒見過路小貧這樣從天上掉下來的美女。


    揉了揉腿,在這重幻境裏,路小貧的身手矯健了許多,雖然還是無法使用魔法鬥氣,不過精氣神都被這麽一摔,摔回來了。


    “完了,完了,這下她要怎麽找到阿銀?萬一兩個人被分別傳送到兩個不同的空間中,那豈不是坑爹坑到家了?”路小貧心中暗暗的想著,不過當自己把所有的悲劇可能都思忖一遍之後,突然間覺得,其實也不是那麽可怕。


    大不了自己就突破九層幻境,然後衝出去也是可以的。


    可能阿銀要等一會了。


    沒了同行的夥伴,路小貧一個人徜徉在大街上,東看看,西看看。


    遊蕩了半晌之後,路小貧又一次沒有找到自己的謎題是什麽。


    難怪阿銀說自己的幻境很奇怪……路小貧這一次算是領略了,什麽叫做奇怪……


    剛進斷川城的時候,阿銀還給她指點了一下如何發現自己的幻境謎題。現在呢?路小貧眼睛裏的那些字體,不是王氏餃子,就是張記板鴨……


    如果這都能算得上是謎題,她是打死都不會信的。


    怎麽說,也是屬於自己的幻境,好歹給點提示什麽的,以示自己是不同的存在才對吧。


    正當路小貧站在十字路口,茫然的左顧右盼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十分和諧的聲音。


    “這位姑娘,不知是在找誰呢?”路小貧感覺貌似應該是有人叫她,當聽到姑娘兩個字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阿銀找到他了。


    她還沒來得及回望,眼前就多出了一個男人,手持一折扇,沒有師無計的妖冶,不過眉宇間的英挺之氣卻是不差分毫。


    “你是誰?”路小貧一驚,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真相?


    給謎題的人來了!


    “在下,複姓東方,單名一個白,不知姑娘在這裏是等人麽?”


    路小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說道:“還好,不是東方不白……”


    否則她這一次穿越,看到的就是魔教教主了!


    東方不白?


    “嗬嗬,姑娘真是說笑了,不知姑娘怎麽稱呼?”他展開手中的那個畫有百鳥朝鳳圖的折扇。


    路小貧剛想回答他時,遠處傳來一個讓她感覺到十分驚詫的聲音。


    因為這個聲音的主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她姓路,不麻煩的話,可以跟我的女人稍微保持一下距離麽!?”


    ------題外話------


    嘿嘿,昨天一晚上,群裏都在猜兩個人的結局是什麽。


    你們猜到了,其實楚崖已經死了麽……


    好吧……乃們永遠不要試圖揣測哥的劇情,因為哥永遠都是這麽坑,這麽神勇無雙,霸氣側漏的坑!


    哇哈哈哈!


    燁色妖嬈,rosaliewz,solo19830401,聆shine,落冰殘月,藍蓮gq,風自由1,滿地殘紅入泥沙,kittyho9880,依晞而已,幸福愛隨緣,可愛小龍貓,竹千央,蓂杉。


    謝謝各位親各種努力的支持啊!


    哥深深的各種鞠躬!


    你們存在,哥深深的腦海裏,我的夢裏,我的心裏,我的歌聲裏啊!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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