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初刻,這場崇禎十七年年末的大雪依舊在下。而這已經下了近三個時辰的大雪,早已使得地麵積雪厚達半尺有餘。


    由於軍馬行軍踩踏,原本還算堅硬的道路,因泥土與積雪的粘合融化,早已變得泥濘不堪。


    後續跟進的義勇軍,行路也變得頗為艱辛,特別是那拖載野戰火炮的銃炮營,為防火炮車輪行進過快陷入泥坑造成毀損,不得不一再放慢行軍速度。


    待全軍全部奔至五裏坡就位時,時間已經到了寅時二刻。


    待等到寅時五刻,宮城早朝的晨鍾響起,北京城的九門便將由此開啟。


    三刻,四十多分鍾。


    這便是義勇軍將士長途奔襲至此,能留給他們暫時休整積蓄體力的最後時間了。


    五裏坡坡頂之上,方才趕至此處的孟毅,在凝視眺望了前方的北京城片刻後,繼而便回身對著已經齊聚在自己身後的眾將沉言道:


    “作戰計劃已經與你們說了無數次了,但現在我還是要再與你們重複一遍!此次突襲,攻敵不備,最重要的便是速度!待城門一破!你們要以最快的速度突進城去!路遇雜兵亦不要與之纏鬥!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搶占內城各門!”


    “遵命!”


    被分配搶占各個城門的將領齊齊抱拳以應。孟毅旋即便將目光投向高力,繼而沉言道:


    “各城門處的戰鬥如何艱難,都與你無關,你的任務便是引陷陣驍騎兩營兵馬,以最快的速度推進至位於金城坊的奴兵大營,趁奴兵尚未反應過來之際,突進營去全殲奴兵!此處奴兵一滅,內城便可盡為我手!”


    說著孟毅輕輕拍了拍高力的肩膀輕笑道:


    “五千對五千,還要將對手全殲!你~有沒有信心?”


    高力咧嘴笑應道:


    “若是正麵擺陣廝殺,想要全殲五千蒙漢八旗的奴兵,確實沒有把握。不過這次是以有備而攻無備,那就另當別論了。況且~”


    說著,高力輕輕拍了拍掛在腰間的幾顆手雷,嘿嘿笑道:


    “況且咱還有這個好東西~滅那奴兵易如反掌!”


    見高力信心滿滿,孟毅不由對其嗬嗬一笑,旋即便又輕言叮囑道:


    “切記~突進營去,各百戶隊定要以手雷遠擲結陣前突。充分發揮手雷威力,盡量避免軍士與奴兵纏鬥一起。”


    高力重重點頭應道:


    “末將省的~將軍放心~”


    孟毅點了點頭,繼而對著鐵衛三營的眾將沉言道:


    “你們三營入城後,迅速由崇文門奔至外城,前後二營分赴崇南、宜北二坊奴兵大營,無需攻取,隻需將奴兵堵在營內即可。中營迅速分兵奪取外城諸門。”


    說罷,孟毅便又對三將沉語言道:


    “此兩營奴兵亦皆有五千之眾,近倍於你等所部,且其營所在地形開闊,若是你等不能及時將其堵在營內,那便就勢封堵臨近街巷,用手雷弓弩阻遏奴兵!隻要撐到陷陣營趕到,則大事可定!”


    “遵命!”


    三將齊齊抱拳應道,孟毅輕輕點了點頭,繼而便又望向鐵衛左右二營等將。


    “左營在破城之後,迅速與先期破城的你部主將李京匯合,而後依城牆兵分兩路衝殺,掃蕩城牆之上的殘餘奴兵。”


    左營副將立時抱拳應道:


    “末將遵命!”


    孟毅點頭以應,隨即對著右營諸將,及隨軍而來的錦衣衛指揮同知金書海沉言道:


    “右營所部跟隨錦衣衛入城,分批前往各奴酋及那降奴貳臣之府邸,將其家眷全部捉拿!除卻直係親眷外,其餘敢有抵抗者,皆殺!至於那些抵抗的直係親眷,隻需留的性命即可,傷殘不論。”


    金書海等人立時抱拳領命,孟毅複將目光投向銃炮營及歸義營等將:


    “你等各引八百銃手,火炮兩門,分守皇城東安、西安、北安三門,大明門將由本將親引一千銃手坐鎮!歸義營一千五百軍士分作三隊,縱馬圍繞皇城巡視,清理靠近皇城的一切奴兵,並隨時支援各門。”


    “遵命!”


    譚承業孫可望等將立時齊齊抱拳以應,孟毅最後將目光投向了李京,在對其凝視片刻後,輕言道:


    “此戰能否成功~便皆在你這了~”


    李京聞言,卻是咧著嘴對著孟毅抱拳笑應道:


    “將軍安心!隻需靜待我等響箭即可~”


    ……


    寅時五刻~若是平日這般時辰,天色還仍是一片漆黑,隻是今日由於這場大雪的映襯,反倒可以遠眺視物。


    “咚~”


    隨著宮城傳來的悠揚鍾聲,朝陽門的城門,也在片刻之後被緩緩開啟。


    幾名蒙八旗奴兵行出城門外,四下張望一番後,見城外因大雪所致,竟無有一人等候入城,便就勢回到城門洞裏,各自依靠著門洞牆壁閉眼養神起來,對於那由城內走出的三兩人影更是直接無視了。


    這天寒地凍的大雪天,還得起個大早在這城門洞裏吹風受凍,若不是上邊催得緊,誰不想在被窩裏多睡會懶覺呢。


    而相對於城門洞裏的這些奴兵,處在城頭當值的奴兵才更受罪。


    城門洞裏的奴兵好歹可以躲避那漫天大雪,他們卻隻能冒著風雪,三五成群的聚在火堆旁依偎取暖,而對於那仍在城門樓裏酣睡的奴兵,心中唯有羨慕妒忌恨了。


    忽然,風雪中傳來的一陣噠噠的馬蹄聲,讓城頭的奴兵不由站起身向遠處望去。


    隻見一支近百人的騎兵隊伍正朝著城門急馳而來,隻是由於距離尚遠,不能視清他們打著的旗幟。不過僅是片刻過後,那白底青龍的正白旗旗徽便已隱約可辨。


    既然來的是正白旗的人馬,城牆上的奴兵便又繼續蹲下身子烤火取暖,至於城外這隊正白旗的人馬從何處來,來城裏作甚,那就不是他們操心的事了。


    對於即將到來的正白旗奴兵,處於城門洞裏的幾名蒙八旗奴兵自然也早已視見,於是乎幾人便打起精神走出門洞,準備對這支人馬盤問查驗一番。


    然而隨著這支人馬越奔越近,卻絲毫沒有勒馬減速之意,這不禁讓守門的幾個奴兵心生疑慮,可又礙於他們正白旗的身份,並沒有直接梗槍阻攔,反倒是幾人豎槍握刀橫列在城門口,準備用肉身阻攔住他們前衝的勢頭。


    “撒木丟當!”


    然而僅是被當頭騎軍的一聲沒長眼睛的奴話爆喝,幾名蒙八旗奴兵便一哄而散閃到了兩旁,愣愣的目視著這隊騎兵直驅進了朝陽門內。


    如此順利的入城,直讓李京心中興奮的砰砰亂跳,在拚命壓製住激動之情後,李京旋即輕抬了一下右手,繼而便加速朝著翁城門洞馳去,而除卻前部騎兵緊緊相隨外,後部人馬卻瞬間放緩了騎行速度。


    在李京進入翁城門洞,抽出腰間馬刀的那一刻,後部人馬十餘騎立刻便調轉馬頭直朝方才經過的朝陽門洞處的幾名奴兵抽刀衝殺而去。


    另外三十餘騎則迅速奔至朝陽門兩側的城牆台階,繼而棄馬抽刀快速朝著城樓奔去。


    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翁城處的奴兵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便已被李京等人砍翻在地。


    而朝陽門洞下的奴兵,在看到方才入城的正白旗騎兵抽刀向自己殺來,大腦直接發生了短路,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何如此,難道僅是因為方才阻攔了他們?


    不過看著策馬而來殺氣騰騰的騎兵,幾個蒙八旗奴兵哪裏敢正麵抵抗,紛紛本能的掉頭往城外跑去。


    隻是雙腳難敵四腿,未跑數步便已被騎兵追至,幾聲慘叫過後,城門兩側原本潔白的雪地,瞬間染上了一片片猩紅。


    啾~


    ~


    ~


    噠!!!


    隨著一聲尖利的聲響,一支響箭在城門與翁城的中間空地處騰空而起,升至數十丈後,便於這朝陽門的上空綻放出一朵紅亮的煙花。其發出的光亮,直把四周雪白的大地,照映的一片豔紅。


    紫禁城,皇極殿外。


    方從後宮乘坐步輦來到皇極殿後殿廊下的順治皇帝小福臨,在看到朝陽門上空綻放的煙花後,不由對著正牽著自己小手前行的額娘疑問道:


    “額娘~放煙花了~是不是今天要過年了?”


    年僅三十一二的建奴太後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身著一身龍鳳同合褂朝服,頭戴紅絨累絲金鳳朝冠,加之她那圓潤白皙的秀臉,身上既散發著成熟女人獨有的韻味,又有那作為一國之母的雍容華貴之姿態。


    在看了眼已經失去光芒的天空,布木布泰滿是慈愛的對著福臨輕輕搖頭微笑道:


    “沒有~還有半月方才過年呢~今天或許是漢人的其他節日吧~”


    小福臨輕輕哦了一聲,眼中滿是失望,不過旋即眼中又閃起亮光複對額娘請問道:


    “那過年可以不用上早朝了吧~”


    布木布泰一邊拉著福臨的手朝皇極殿前行,一邊輕言笑應道:


    “這個額娘也不清楚~還需詢問一下攝政王才能知道~”


    “哦~”


    難掩失落的福臨至此不再言語,乖巧的邁著小腳步,隨著額娘進去了皇極殿內。而遠處傳來的隆隆響聲,已全然被他當成了是鞭炮的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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