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南京城外大江之上


    一支由數百艘各式海船組成的龐大艦隊正逆流而上。


    由於海船高大寬廣且數量眾多,縱使南京城外長江寬約數百丈,此時因為這支艦隊的到來,竟也顯得擁堵不堪。無數商船魚舸見此情景,紛紛駛向兩岸讓出航道,以避讓這支龐大的艦隊。


    艦隊一直前行,直到行至龍江碼頭附近,艦隊開始有序靠岸停泊。


    而此時龍江碼頭上,大明禮部尚書錢謙益,受皇帝旨意,正引著錦衣衛指揮使孟毅,以及新晉兵部侍郎的陳子龍等眾多朝廷官員。在此迎接這支由皇帝特旨組建的皇家海軍的到來。


    處於隊伍首位的錢謙益,此時滿麵紅光,頗有誌得意滿的味道。


    皇帝之所以遣他率眾前來,還不是因為這支艦隊的總兵官,乃是自己的得意門生,鄭森~鄭大木!


    不,應該是朱成功才對!


    看著蔽江而來的龐大艦隊,錢謙益臉上的笑容便始終掛在臉上,而且隨著艦隊的靠岸,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濃。


    這可不單單隻是朝廷的艦隊,更是他錢謙益日後可以穩坐朝堂的政治資本!


    “安白~今日見此水師之雄壯,心可安否?”


    看著一臉得意,幾乎有些忘形的錢謙益,孟毅心中也是無語。老錢這般模樣,整得好像這皇家海軍成他自家的了。


    不過孟毅當然不可能去掃他的興,聞言便笑言應道:


    “皇家海軍由大木兄統領,且大木兄更是師從錢公,我還能有何不安心呢~”


    聽聞二人對話,陳子龍也在一旁笑言道:


    “牧齋兄有此得意門生,真是令人欽羨不已啊~”


    左都禦史薑曰廣原本一直矗立在幾人一側,有意與孟毅等人保持距離。可待其聽聞陳子龍所言,竟也不禁由衷輕歎道:


    “吾聞朱成功年少時便已才情斐然,有天才之美譽。其入學國子監後,又以“湯武征誅,堯舜揖讓”為題表其心誌。其在國子監讀書不過一載,南京城便已有“縱論天下,唯有鄭森”之說。今其年不過二十,便已被陛下賜其國姓、撮為總兵。假以時日,定可為朝廷中興之柱石也~”


    薑曰廣言罷,周遭來迎眾臣皆隨聲附和錢謙益聽著眾人對朱成功的讚美之詞,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濃鬱。


    孟毅聽著眾人對朱成功的讚美之詞,心中卻有些憤憤不平。


    倒不是因為這麽多人稱讚鄭森而心生妒忌,而是自己這個已經改變曆史走向,對大明有著潑天功勞的人物。竟當不得在場眾臣的一句稱讚之語。


    片刻後,鄭森便已經率領著眾將校下船朝眾人行來,至於朱成功來京的一眾家眷仆役,由於這等場合不便露麵,隻得暫避於船上。


    對於朝廷的接待安排,鄭森早已經提前得到過朝廷通報,不過具體由何人來迎自己,通報中並未言明。


    待行之將近,看清來迎者乃是自己恩師,而且就連孟毅也赫然在列,鄭森不由喜出望外,連忙快行幾步迎上前去。待行至近前,便一臉喜色的朝著錢謙益躬身拜道:


    “學生朱成功見過恩師~”


    錢謙益一臉和藹的將鄭森虛扶而起笑言道:


    “如今大木已是朝廷大將,為師已當不得大木這般行禮矣~”


    鄭森連忙恭聲應道:


    “恩師哪裏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學生拜師,天經地義。恩師可以不授,學生不可不拜也~”


    錢謙益扶髯笑歎道:


    “罷了罷了~為師爭你不過,且隨你便是~”


    聽到這話,孟毅心中卻是一陣無語,這老錢,人家鄭森都拜完了你才說這些,著實言不由衷虛偽了些。


    此時鄭森目光也已轉到孟毅身上,眼神中滿含熱誠的對其拱手笑言道:


    “安白兄~久違了~”


    孟毅也微笑著拱手回禮笑應道:


    “離京之時大木兄曾言我,一月之期必歸。時至今日,不多不少,正好一月之期。大木兄誠不欺我~”


    鄭森聞言,卻是擺出一臉苦澀之態歎言道:


    “安白兄~我為守此信,這一月下來,可是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啊!不過……”


    說著,鄭森卻又換成了一副笑臉,對著孟毅笑言道:


    “如今是否該安白兄履行承諾了?”


    孟毅聽後不禁大笑道:


    “大木兄盡管放心~便是你不能如期而至,這頓酒,我也必然要請的!”


    鄭森聞言不禁笑應道:


    “哈哈哈~如此便好!不過~早知如此,我可就不這般急匆匆回趕了~”


    鄭森這般急匆匆趕回南京,自然不是為了他倆什麽約定,而是為了趕上皇帝朱慈烺的大婚之期。


    這一點,大家自然也都心知肚明。


    之後鄭森又向陳子龍等人寒暄一番,便開始向眾人介紹其隨行諸將校。這些人多為鄭芝龍麾下部將,也有朝廷水師劃歸過去的將校。多數孟毅連名字都未曾聽過,不過很快有一人的名號便深深吸引住了孟毅。


    那便是鼎鼎大名的海霹靂!施琅!


    看著眼前這個二十出頭,身材高大魁梧,皮膚略顯黝黑,麵容也是俊毅不凡。如此綜合起來,便是在現代,那也是很有競爭力的帥鍋一枚。


    可孟毅見到這施琅,心中卻隱隱生出一股憂慮感。


    施琅三叛故主二降滿清,若不是後來有那收複台灣的功勞,這明史貳臣傳中定會有他一席之地。


    而他所為這般不堪,自然與他出身關係很大。


    其本就為海盜出身,後依附於鄭芝龍。所以他一直接觸的便是那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環境,而不是什麽仁義禮智信。對大明朝廷的歸屬感更是十分淡薄,而對於戰力彪悍的滿清卻頗為敬服。


    這也是他在第一次反清歸明後,便與建奴作戰態度消極,與其在建奴陣營時瘋狂打擊明軍,表現出了極大反差。


    不過,隻要大明能守住戰線,不再像原本曆史中那般不堪一擊,再加上有鄭芝龍的震懾。施琅應該不至於生出什麽貳心吧~


    許是感受到了孟毅異樣的目光,本還在隨著鄭森的介紹正向其餘眾臣互相見禮寒暄的施琅,此時又回過頭看向早已拜見過的孟毅。


    二人目光方一相視,便見孟毅朝著自己一臉親和的微微點頭致意,施琅見此也是連忙回禮致意,之後便見孟毅目光已然投向他處。施琅便也複隨眾將校繼續與眾臣見禮寒暄,隻是心中卻對孟毅此人好奇不已。


    這孟毅年齡與鄭森相仿,但地位卻還要比其高出許多。難得的是,自己竟未曾在其身上感受到一絲倨傲之態。


    這讓施琅對孟毅此人心生了些許好感,隻因他將其與鄭森相較,隻覺鄭森對待他們這些部將過於嚴苛了些,少了一些孟毅身上所體現出的人情味。


    要知道,人家現在的身份地位可都是全靠自己拚出來的!


    不過,沒人會在意施琅此時的內心想法。由於鄭森還要入宮見駕,迎接事宜也很快接近尾聲。


    鄭森去覲見朱慈烺,孟毅自然也不用再陪同,而是引著陳子龍一邊朝開路回,返一邊輕言敘談著。


    昨日錦衣衛接到榆林錦衣衛密報,並附有李定國孫可望等人的聯名回信,經過他們的一番商議後,決心歸附朝廷,且已於信中約定,將引所部兵馬向西佯動,而後南下漢中,希望朝廷能布置兵馬接應一二。


    之所以選擇漢中,其實也是李定國等人的無奈之舉,漢中離西安並不太遠,而西安又是闖賊的偽都。縱使其精銳兵馬盡在河南山西交界布防,可西安仍留有不少闖軍。


    雖然若是一路向西,在陝甘地區由鬆潘入川,遭遇闖賊主力的危險性小,可路途太遠,且一路皆荒蕪之地,補給困難,反倒更容易陷入險境。


    所以才打算先佯動奔往陝甘,調動必然會來追剿的闖軍大軍向西運動,而後以疑兵誘之,餘眾迅速南下甩開追兵,由漢中入川投靠朝廷。


    李定國等人能將作戰計劃附於信中,目的也是為了向朝廷彰顯誠意。而且為免夜長夢多局勢有變,其部隨時可能行動開拔,唯望朝廷能盡快安排接應事宜。


    於是乎,在孟毅與李邦華馬士英等人的緊急商議下,決定讓陳子龍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前往漢中,指揮黃得功所部兵馬配合接應。


    而後以秦良玉為都督,攜董瓊英曾英所部兵馬匯同李定國所部移師南京,以曾英所部駐防揚州,董瓊英駐防鳳陽,秦良玉鎮守南京。


    以防劉良佐高傑二鎮不能阻擋建奴大軍,屆時恐其一路無阻直接威脅南京。


    至於李定國所部,孟毅是有意將其編入義勇軍,隨他北上襲取北京的。


    “陛下後日便將大婚,但時間緊迫,我與兩位閣老覺得,先生還是盡早啟程為妙。我已調撥三百騎軍,以護衛先生周全。”


    陳子龍笑言道:


    “安白有心了~既如此,我便立時啟程,以免失期誤了大事。”


    孟毅笑言道:


    “倒也不必如此,待收拾妥當,明日再行亦可~對了~你的好學生夏完淳還有錢默皆在此行軍中。”


    陳子龍一聽,不禁搖頭笑道:


    “既如此,那我卻是拖延不得了~”


    孟毅一愣不由問道:


    “這是為何?”


    陳子龍笑應道:


    “國家大事,失之毫厘差之千裏,豈可懈怠。且我既為師,自是更當以身做表。”


    說罷便朝孟毅拱手道別,而後匆匆上轎朝城內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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