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決定便是我回家安排一下便和桃之一起出去住客棧。


    顯然我回家安排這一下是正確的決定,因為我正在屋子裏打包點換洗衣物時,父親和母親就來了。


    將打包好的包袱塞到床底下,我急忙轉身心平氣和的行了個禮。


    “桃之呢?”父親怪異的看了我一眼,又打量了屋子四周問道。


    “端兒餓了,打發桃之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點心。”


    母親走過來拉著我的手,拍了拍“臨安城裏出了些亂子,為放萬一,你父親特地請來了許多高僧住進府裏來,這些日子你不要亂走動,免得冒失。”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端兒謹記。”


    父親也沒再說什麽,便攜著母親離開了。


    我卻望著他倆的背影怔忡的許久。


    父親和母親是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如今又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怎麽想都讓人羨慕,唯一讓人覺得美中不足的,估計就是他倆生了個我,這個一點也不省心的女兒。


    山楂在一邊怪叫了一聲把我的思路都收了回來,我看了看山楂忽然想到小院裏就沒人照顧它了,便拎著它的籠子向祖母的院子走去。


    以前祖母就想要把山楂要過去解悶,我還舍不得這個好看的鳥兒,如今再看發現它倒是偷著長肥了不少,土裏土氣的,要是祖母願意留的話我就給她了。


    但是這個如意算盤沒打好,我到了祖母院裏卻沒看到祖母人,燈卻還是亮著的。


    無奈,我隻能拎著這隻肥鳥從後院小門出去和桃之匯合,估摸著桃之等了許久,正跺著腳取暖呢,調皮的樣子看起來就惹人憐愛。


    “小姐,你怎的把山楂也帶出來?可以交給老夫人……”


    “祖母不在院裏。”我拉著桃之的手向‘雲來客棧’走去,也沒再解釋,說實話祖母這個人我真是捉摸不透的,而她老人家的私事也輪不到我們小輩的來管。


    客棧裏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相間的小道士,見到我和桃之雖然是認識但仍不免不拿好眼色看我們,我隻得嘿嘿的笑著,真不知道他們修的道修到哪裏去了。


    多花了點銀子我和桃之包了個舒適的好房間,在頂樓,溫暖又安靜。


    這下這些小道士更是對我們嗤之以鼻了,因為孉娘為了表示一視同仁給他們定的都是普通的房間,倒是有幾間上房留給了年紀大了的律風掌教和厲風真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我脫了靴子就往床上躺,桃之則將我踢飛的靴子歸攏到一邊,然後收拾起包袱來,接下來我就聽到一個噩耗。


    “小姐,你帶的可都是女裝……”


    我忽的站了起來,扒拉扒拉那擺在桌子上的衣服,確實是沒帶那幾套男裝,算了,明個就穿女裝吧,我拍拍自己的肚皮,發現居然也和山楂一樣,偷著長胖了不少,但願那幾套棉裙還能穿的進去。


    桃之卻皺起了眉毛向門外看了看,然後轉過頭來將手指放在嘴邊衝著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情況。


    我立刻就精神起來跟在桃之身後向門口走過去,然後和桃之一起躡手躡腳的扒著門縫看了看,月光下的頂樓樓梯間,竟是律風長老和祖母。


    昏黃的燈光下,我隻看得到祖母溫暖的笑意,還有律風長老挺拔的背影。


    歲月在這兩個人身上格外眷顧,現在他們仍舊沒有蒼老的可憐模樣。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便輕飄飄的飛走了,看到祖母會飛的時候我剛想驚訝便立刻給了自己一巴掌,祖母是修道之人,飛行是基本的。


    不過管庭說過,修道之人也要體味世間百態,所以還是要步行,飛行的話是特殊情況才會用到的。


    那也就是說,律風掌教和祖母現在是特殊情況?


    桃之轉臉問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我搖了搖頭,這是祖母的隱私,我就不跟著了。


    “可是我感覺到律風長老拿著煉妖裹,而且老夫人居然是修道之人?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事?”


    煉妖裹?我一下子想到祖母講的故事,煉妖裹的第七重還有煉妖裹是琉璃盞的碎片。


    於是我果斷的點了點頭“跟著去看看。”


    桃之說人家兩位修道多年,所以她隻能帶著我遠遠地跟著,我點了點頭,伸手又拿了件衣服套上,這才讓桃之帶著我飛了出去。


    晚上的臨安安靜的有些異常,其實那些百姓心裏還是有防備的,白日裏表現出來的不在意恐怕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我捂著耳朵,寒風又來吹我的臉。


    終於桃之把我放在一棵大樹上,我們躲在還未落盡的樹葉間打量著遠處的那兩個人。


    這裏是靠近城北的一處涼亭,城北本就鮮少有人居住,何況現在城北的妖禍比別處鬧得還要凶,所以這裏幾乎沒了人煙,偶爾的還能聽見北荒那邊的狼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突然想起狗剩來了,我搖了搖頭,集中注意力去聽涼亭中那兩個人的談話。


    桃之則悠閑地坐在樹幹上裹了裹衣服,像個看戲的,我卻有些局促的跟著坐下,因為桃之看的戲是我祖母演的,雖然這似乎有些失禮,但是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也就這樣了。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就輕鬆多了。


    入冬的天氣真是越來越冷,深夜裏刮得風將涼亭裏兩人的話語送到我的耳邊。


    “玉兒,我有好多話,如今看到你卻不知道怎麽說了。”


    “過往總要解釋清楚,怎麽那也是我的心結,且說你為什麽要執意去搶掌教之位?”祖母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隱約著還是有難以察覺的怨氣。


    “是師父授意的。”律風反而有些委屈“師父纏綿病榻時,我們不是在輪流侍候麽?那時候師父告訴了我一件事情……”


    忽然起了一陣風發著奇異的聲響,像是風在樹木間被纏繞許久的呻吟。


    我差點跳起來縮進桃之的懷裏,桃之趕忙拍著我的背“沒事,就是風的聲音而已,這裏地勢處在風口,難免的。”


    我鬆了口氣,繼續伸著脖子去聽他們的談話。


    “什麽?居然是他,他要害師傅!”祖母有些激動,她的身形都有些不穩“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律風歎了口氣“那時候他已經眾望所歸,我告訴你們又有什麽用?而且師父至死都念著他可以幡然悔悟。”


    “所以,你才去爭奪掌教之位……”


    “也不全是這個原因。”律風的眼睛亮了亮,好像又變成了那個俊朗的少年“玉兒,你還記得我們在藏書閣背的那些書麽?裏麵有一本半殘的羊皮卷……”


    “我當那是殘書就沒背。”


    “那不是殘書,那是這個世間最終極的秘密……”


    接下來我和桃之幾乎就聽得呆了。


    琉璃盞不是這個世間的東西,大概是一千年以前,忽的落入了太行山,綠光大盛,經久不散。那時也引起了一次和如今的臨安大亂一樣的騷亂。


    各路妖怪紛紛聚集在太行山腳下,要他們交出琉璃盞,此等神物自然不能淪落到妖精的手裏,於是雙方大動幹戈,僵持不下。


    這時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仿佛從天而降,麵見了當時的太行山掌教,然後當夜琉璃盞就黯淡了下來,氣息全無,圍困了許久的妖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是無趣的散去了。


    那之後,琉璃盞被白衣男子帶走,留給太行山的是琉璃盞碎片物化後的煉妖裹。


    煉妖裹幾經易主,卻都沒人能闖進第七重,直到這一世的司風和律風。


    司風能闖到第六重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對於未知的第七重也沒多大的好奇,所以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是律風在藏書閣看到了那羊皮卷上隻言片語的記載,所以不僅是為了整個山門,還是那第七重後的秘密,他都是要奮力一搏的。


    從第一重開始,煉妖裹的考驗無非就是幻境,所以律風一直以來憑著堅定的心性闖過了這麽多重,他以為第七重也是幻境,但是卻沒想到裏麵卻是一場盛大的戲。


    我和桃之聽到這裏就已經覺得很奇異了,偏偏律風掌教卻是對著祖母笑了起來,笑聲裏全是淒厲。


    “玉兒,原來你我,與這世間都是一場夢啊!唯一夢醒的卻是趙掌櫃。”


    祖母沒聽懂似的搖了搖頭,我和桃之也沒聽懂的努力伸著脖子。關我美人師傅什麽事?我的心裏慢慢有了個模糊的印象,好像有什麽就要抓住了的感覺,卻一閃而逝。


    律風掌教站在淒涼的月光下凝望著祖母,收斂了剛剛失控的情緒,緩緩地說著。


    “我那一劍刺過去不是真的想傷你,玉兒,我隻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夢?後來你走了,我做了掌教。


    不久,師父也走了,臨去前他拉著我的手,告訴了我你沒有死,他還說‘一切紅塵皆為大夢一場,你何必耿耿於懷?’我卻偏偏耿耿於懷。


    於是我發了瘋一般下山去尋你。


    但是你已經嫁了人,那人對你是極好的,我自認不如。


    玉兒,半生蹉跎,如今我們是否還能攜手一起麵對接下來的這場浩劫?”


    祖母卻搖了搖頭“我愛的你隻是那時的你,那段時光裏靜止不動的你,如今再看到你我隻覺得釋然了,律風掌教。”


    祖母向後退了一步,行了個禮。


    “若是臨安的禍亂必要時,我定會出手,但是我站的位置不是你一個人的身邊,是這天下人的身邊。昔日的情誼,且隨風散了吧……倒是欠了一直疼愛我的師父,也罷,他說的‘一切紅塵皆為大夢一場,我又何必耿耿於懷’。”


    祖母轉身慢慢走了,我忽然覺得這兩個人明明是深愛著彼此的,卻跨越了不可測的鴻溝。


    那道鴻溝是上天有意為之還是自身的選擇呢?


    我忽的想起歩崖裏美人師傅那扇永遠對我關著的門,那是天意還是我沒有選擇去推開呢?


    桃之唏噓了一下,卻還是打斷了我的傷春悲秋。


    “老夫人這是解脫了,可是律風掌教還沒說到底那煉妖裹第七重後麵是什麽?怎麽就大夢一場了?”


    我搖了搖頭“夫子和真人們都愛討論這種‘人生如夢’之類的問題,你且不必在意。”


    桃之想了想也覺得似乎有道理,便拉著我準備飛回客棧了。


    飛走之前,我看了看還立在涼亭賞月的律風掌教,心裏想著,祖母也真是一個狠心的人。可是律風掌教畢竟傷了她的心,從他選擇承擔起山門的責任時,或者說他沒有顧慮祖母的擔心而步入煉妖裹第七重的時候,就該想到了這種代價。


    一念之間,便是一道銀河。


    桃之拎著我在寒空簌簌的飛著,我的臉好像都要凍得沒了知覺,心裏禁不住咒罵著自己,怎的就按耐不住好奇心非得出來呢?倒是袖子裏的琉璃盞不安分的開始閃動著光,看那樣子還很緊急。


    我趕忙想提醒桃之,卻覺得桃之一頓,已然停在了空中。


    前方是一襲紅色長袍的男子,墨發如玉,眉眼妖媚,怎麽看怎麽像一個女人,不過他胸前卻是平平的,還那麽挺拔的身板……


    我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了一個遍,得出個結論,他肯定是臨安城裏的男倌!


    不過我也真是夠遲鈍的,人家擺明了是一個妖怪,怎麽可能是男倌,隻不過湊巧長得太好看了而已,看來這天真是冷,我這腦子在夜風中一涮,立刻蠢了不少。


    不過這麽靜立了半響,怎的沒什麽動靜?我抬眼看了看桃之,卻發現她緊緊地咬著嘴唇,眼睛裏湧動著莫名的情緒,是恨、還是別的什麽?


    而那個男子倒也沒怎麽看我,反而從始至終都一直盯著桃之,臉上永遠是微笑的模樣,卻是不是美人師傅的淡然或者柳奚笙的誣賴,他的笑是那種仿佛看透了一切還在嘲笑你的模樣,果然讓人很不爽。


    怪不得桃之這個表情,我也撅了撅嘴剛準備問來者何人之類的,他卻開口了。


    “夭夭,這麽久不見了?你就不想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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