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內,安靜的隻聽得見自己輕微的呼吸聲。


    室內溫暖而靜寂,常年都是最舒服最適宜病人恢複的溫度和濕度,光線溫暖,窗外風景宜人。


    但在這樣的環境裏,李辭患非但沒有感覺舒適,反而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病魔纏住,將要墜入地獄了。


    李辭患手持塑料筆,輕輕的、輕輕的,在紙上寫著字。


    “盛佺期、盛佺期、盛佺期……”


    他一筆一劃的寫著這個已罹難多年的愛人的名字。


    盛這個字筆畫太多,承載了太多的美好和聲勢浩大,他配不上,他擁有不了。


    他想緊握住,他稍稍用力,筆尖“噠”的一聲,彈了進去。


    思緒被拉回,愛人的身影倏地在腦海裏飄散,如一陣風吹霧散一般……


    他被拉回現實,他一陣絕望,真想把筆猛的丟出去。


    但是不行,一旦他這樣做,立馬就會有一群醫護人員焦急的闖進來,然後給他做各種生命檢測。


    以前,傷害自己是他唯一能夠隨心所欲做的事,現在他就連這個都做不到了。


    牆壁上紅色的微光隱蔽的閃著,這個全方位 24 小時監控盡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辭患有自殺傾向已經有好多年了。


    自從盛佺期遇難後。


    正所謂好人不長命、壞人活萬年。


    他恨為什麽自己死不了,他也有點恨,盛佺期當初為什麽要祝福他,“李辭患長命萬歲!”


    結果一語成讖。


    希望你沒有傻到在天堂偷偷保佑我,我真的好想快點去見你……


    他想。


    門悄悄開了,輕微到幾乎沒有聲音,護士端著果盤走了進來。


    到點心時間了,空氣中有淡淡的草莓和覆盆子果醬的香氣。


    護士從門口走到自己身後,走了十六步,用了九秒鍾時間。


    在這種環境下,他的感官已經變得十分敏銳。


    “我不想吃。”他放下筆,沒有回頭。


    仆人一臉為難,“少爺……”


    無聲的對峙。


    沉默了片刻,李辭患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他都要吃掉的。


    他們的規定嚴格到自己哪一頓飯少吃了某樣食物,都要寫護理記錄。


    他不是一個會為難下屬的人。


    “放下吧!”


    仆人悄悄放下,還是不走。


    “放心,一個小時內我一定吃完,不會倒掉。”他微微一笑,保證,“不信你們可以看監控。”


    吃完食物會有醫生過來給他測量各種生命體征,如果他沒有拒絕,找理由說自己不要,接下來就是專門的心理醫生打著陪他聊天的幌子過來和他做心理疏導或測試。


    討論曆史、哲學、時事政治、花鳥魚蟲……


    或者其他,他們認為自己會感興趣的話題。


    讓他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但是他知道,這些美好,是他們過濾後的。


    包括他現在使用的電子產品,看到的新聞,他現在能接觸到的所有外界信息,都是經人篩選過後,覺得能讓他看到,不會影響他的情緒和健康,他才能看到的。


    其實他知道,他對外界一無所知。


    下午,李辭患昏昏欲睡,下人按照他的要求將他扶到窗台旁半躺下,陽光半罩著他的膝蓋,很溫暖。


    他靠著墊子躺著,手裏握著一卷書,看到了一半。


    他的身體歪著,因長期患病過分白皙的側臉勾勒出流暢的弧度,睫毛下垂,嘴唇微抿的模樣矜貴淡然。


    “少爺,玉誠少爺來看你來了。”


    剛閉上眼睛沒多久,仆人悄悄的走了進來,站在他身後,看他醒了,微微睜眼,這才小聲的說。


    宋難?嗬!這人又來了!真煩人!


    宋難出國了半年,說是去國外幫老爺子 談生意去了,李辭患好不容易清靜了半年。


    終於忘了這人,覺得已經擺脫了這人的時候,他又回來了,並且三天兩頭往這裏跑,比以前來的更殷勤了,真是不讓自己的日子好過。


    李辭患恨恨的想。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想見人。”李辭患微慍,“說我不舒服,打發走吧!”他把書放到一邊。


    “這……”下人有些猶豫。


    李辭患皺了皺眉,想問,“怎麽?我現在連不想見誰,都沒有資格了嗎?”


    是的,確實,他沒有資格了。


    他淒慘的想。


    “哥哥連我也不想見嗎?”


    李玉誠還是進來了。


    他給了讓旁人一個眼神,讓他下去,仆人立即就下去了。


    一個眼神,比自己聲嘶力竭都好使,真是諷刺。


    “我這次來是給你帶好消息的。”李玉誠的語氣雀躍,立馬坐到了他旁邊。


    “你哪次來不是給我帶好消息?”李辭患看都沒看他一眼,諷刺道,“又有哪次我覺得你帶來的好消息是好消息?”


    李玉誠拿出了那份備用腎源的文件。


    李辭患是個心軟的人,他不好在他麵前表現出興高采烈。


    李辭患看著手裏的文件,怔然了許久,才緩緩的念,“趙某,36 歲,癌症去世,自願捐贈……”


    念到最後,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同情還是對死亡的感傷。


    “他是個好人。”李玉誠趕緊安撫道,“你放心,我找到了這位善人的家屬,給了他們三代以內都花不完的錢……”


    李辭患聽不下去了,他把文件丟到了地上,滿臉失望。


    李玉誠趕緊閉了嘴。


    “他的靈魂得到解脫奔赴自由,他的器官卻要留在我這具肮髒的身體裏……”


    “他是不幸的,是我害了他。”李辭患喃喃的說,一行清淚流了下來。


    李玉誠愣怔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想為自己的行為扇自己一巴掌,可是他又明確的知道,自己非得這麽做,不告訴他清白的剩源,恐怕他會胡思亂想,會不能接受。


    他不是病人,和他的思維方式不同不能理解他,他也不是盛佺期,可他仍想用笨拙的方法安撫他。


    “別不高興了。”李玉誠的聲音帶著懇求,“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他站起身,說,“今天外麵的太陽很好,風吹的人很舒服,花園裏新種了牡丹,開的很豔麗……”


    “我不去!”李辭患偏過頭,外麵陽光明媚。


    “隻要你離開,我心情就很好!”他說。


    李玉誠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不願意離開。


    “偏安、翩舞兩個孩子來看你了,現在正在花園裏玩,在等你。”最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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