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韓秋看著眼前這女娃,確認自己確實從未見過她,但她說話的語氣、神態,卻是如此熟悉,就像……


    那女娃氣道:“好哇,好你個韓秋,是不是隻要是個女的,就能讓你三迷五道,丟魂落魄的,居然連老子都認不出來了!”


    韓秋瞬間恍然,不錯,就是這種自以為是、隨意指責的態度,不就像極了水麒麟小水嗎?


    “你是小水?!可是,你、你……怎麽會是個女的?!”


    “什麽是怎麽會是個女的?老子隻不過出生時跑得快些,忘記帶把了……”


    前麵半句說得倒是理直氣壯,說到後麵,就連自己也覺得心虛,越說越小聲,幾不可聞。


    韓秋大喜,繞著她轉了一圈,上下打量道:“真的是你,小水大爺?!”


    水麒麟被他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怒道:“難道還有假的不成?!你放莊重點好不好,這麽多人看著呢,別大驚小怪的,丟人現眼!”


    韓秋見場下剩下幾個還沒離去的弟子,正往這邊奇怪地看來,不由吐了吐舌頭,道:“誰會想到我們的小水大爺居然是個女娃呢!”


    水麒麟道:“都說是我出生時跑得快些,忘記把那東西帶上了……”


    韓秋道:“是是是,對了,小水大爺,你怎麽會在這裏,又怎麽會和師叔師伯們坐在一起,難道你也是裁判?”


    “姓顧的沒告訴你?”


    韓秋搖了搖頭,道:“師父沒有說……”


    “哼,你想知道答案,回去問她就是了,這個臭婆娘居然把老子變成這副醜模樣,等我解除封印後,看我不好好跟她算算這筆賬!”


    韓秋嘀咕道:“你現在比之前好看多了……”


    “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


    “走吧,還愣著幹嘛!”


    “去哪裏?”


    “還能去哪裏,當然是回映雪峰了,這地方我是多待一刻都受不了,一點也不好玩……”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那青牛身前。


    “這頭老牛,姓顧的是從哪裏找來的,勉勉強強也夠資格被老子我坐上一坐了……”


    韓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是是是……”他“是是是”還沒說完,卻見水麒麟還沒走近那青牛身前,那青牛竟然瑟瑟發抖,四腿跪了下去。


    水麒麟爬上青牛背上,向韓秋道:“你還不上來……”


    韓秋答道:“好好好……”心裏一邊暗罵這青牛好沒骨氣,一邊躍上牛背,“兩人”一同往映雪峰飛去。


    長風吹殘雲,暮色散千山。昏曉不由人,大地入蒼茫。青牛馱著兩人,穿過雲層,茶盞工夫便到了映雪峰山頭。


    隻見峰崖上一人長身獨立,早已等候多時。


    韓秋遠遠看到她的身影,隻看一眼,便已認出,心裏不由泛起一陣異樣感覺。


    想起方才心中生出的、要和夢露娜一同紅塵遊戲,瀟灑做伴的念頭,那自己又將這個女人置於如何?


    此時此刻,她的樣子不正像一名等候丈夫歸來的賢良女子?!


    青牛顯然也看到了主人,從空中斜斜地飛落。韓秋和水麒麟從牛背跳下,走到女子跟前。


    水麒麟有些認不出來,歪著小腦瓜,半晌驚訝道:“你是姓……韓秋的師父?你怎麽變得年輕了許多,臉上的傷疤也不見了?”


    她原想說“姓顧的臭婆娘”,幸虧及時改口了。


    顧龍櫻微微一笑,並不理會,拉著韓秋轉身便向一邊山坡走去,一邊柔聲道:“你回來了,走,和我說說大會情況如何……”


    水麒麟在身後大喊:“喂,你們兩個等等我!”


    忽然身上一陣寒毛倒豎,連忙停止腳步,隻聽哢嚓一聲,腳尖前幾寸的地方,地麵已被一道淩厲的劍氣劃破一道裂縫。


    水麒麟氣得心裏一陣大罵,暗想道:“想不到這姓顧的臭婆娘,居然突破到了神遊境,難道她是在山下得了什麽奇遇?”


    回頭見那青牛正在啃食崖邊的一株靈芝,不由地走了過去。


    韓秋和顧龍櫻一邊走著,一邊說起大會上的所見所聞,最後也提到了已將那寄語花交給陳龍彥的事。


    不解問道:“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陳師伯和穆師伯,你已經成功突破了,反而要騙他們?”


    顧龍櫻輕輕地依在他肩膀上,道:“傻瓜,我不這樣說,他們兩個又怎會‘放過’我,我不想他們打擾我們……”


    韓秋心裏歎了口氣,道:“我們這樣,你就不怕被別人看去……”


    顧龍櫻道:“此處早被我布下了屏蔽結界,有誰能看得了,何況我已突破到神遊境界,方圓十裏內,就連蒼蠅振翅、蜘蛛結絲都逃不過感知,又怎會讓其他人靠近?”


    韓秋看得出她對自己突破到神遊境還是十分得意,淡淡道:“哦,那恭喜你……”


    顧龍櫻見他有些悶悶不樂,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淫蕩的女人?!”


    韓秋道:“怎麽會?!”


    顧龍櫻道:“今日我方與你……現在又纏著你……你是怪我礙著你去看夢露娜?!”


    韓秋搖了搖頭道:“夢露娜閉關未出,我去了也見不著她,又怎會因此事怪你!”


    “那你為什麽……不開心?你是在擔心和那陳雲耕的比試?!”


    韓秋又搖了搖頭,道:“這半年來,我也不是白練的,又怎會怕他,隻是……”


    “隻是什麽?”


    韓秋如何敢將心中所想告訴她,猶豫片刻道:“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麽關係……我該叫你師父,還是……龍櫻好……”


    心裏卻想:“如果你知道今日歡好時,我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個人,那你又會有什麽想法呢?!”


    ……


    第二日一大早,韓秋和水麒麟又一同騎著青牛飛往懸鏡峰。原本以為今日便可登台比試,誰知等到傍晚散場時,也還沒輪到他。


    巧合的是今日最後一場結束的比試,正是二十二號對三十六號。也就是說,第三日第一個登台的,便是他和陳雲耕。


    謝秋豔和白悠悠這天也趕回到了映雪峰,於是第三日一大早,謝秋豔便隨著他一同前往觀戰。


    也不知道是顧龍櫻安排,還是她自己主動,韓秋看著這位臉色冷峻,毫無表情的師姐,在青牛一旁禦風同行,原本尚有幾分忐忑,也不由覺得大為心安。


    李龍韞叫過姓名之後,韓秋和陳雲耕便各自登上擂台,一場頗受矚目的比試由此拉開序幕。


    韓秋拱手行禮道:“陳師兄,當年的事,我昨日已從師父那裏聽聞一二,是非曲直,作晚輩的,不好評論,不過你和梁師叔心中有何怨氣,隻管衝著我來,我一力承擔便是!”


    陳雲耕冷聲道:“狂妄!你承擔得起嗎?!”說話間,背上利刃,已隨著靈力驅役,鏘然出鞘,直向韓秋飛來。


    韓秋已從謝秋豔處了解到這陳雲耕主修陰雷之劍,所謂陰雷劍,即平日以雷電蓄養於劍身之中,與人對敵時,再將之釋放。


    據傳這陰雷之劍,修煉到高深之處,能夠連續釋放九九八十一道陰雷,威力極為恐怖。


    不過陰雷劍對身體的負荷也是極大,每釋放一道陰雷,便要損耗巨大靈力。若然不能速戰速決,反而會因為靈力衰竭竭,而被對方捉住可乘之機。


    陳雲耕看似孤傲,實則心思極為謹慎,並未因為眾弟子傳聞韓秋一年前拜入師門時,連淬體開竅都做不到,而看低於他,反而對此事心存疑惑。


    這顧龍櫻一向心高氣傲,少有人能入其法眼。她罔顧眾議,執意將韓秋收入門下,試問又怎會是庸碌之才。


    他心裏認定韓秋必有過人之處,卻不知他的過人之處並不在修煉之上罷了。


    他這一招看似盛怒之下,猝然使出,雖未釋放陰雷電擊,實則卻藏著綿密的後手。


    韓秋這半年來,早已和顧龍櫻、謝秋豔演練過不下二十次,知道自己的取勝之道在於“出其不意,一擊即中”。


    懸鏡派傳統一向以修劍為主,法術為輔,韓秋無論修劍,還是法術,都膛乎其後,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眉心劍。


    但眉心劍所損耗的靈力比陰雷劍尤甚,以他目前的修為,隻夠使出兩次眉心劍,便已是極限,是以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要決勝負、定輸贏。


    那麽,他的策略便隻有一個,那就是等,等對方露出破綻,等對方麻木大意。


    而在這個機會出現前,他唯一要確保就是:還能站在台上。


    於是,他隻能“逃”——這半年來,除了陰華經,他練得最多的就是“逃”:飛劍,金光,驚雷,土突,雨刃……


    在顧龍櫻和謝秋豔的各種飛劍與法術齊飛的迫害之下,他已將一套遊龍步練得滾瓜爛熟,信“腳”拈來。


    這遊龍步雖然並不是映雪峰藏書樓裏最上乘的身法,卻是最適合韓秋的身法。


    當然這是顧龍櫻的說法。


    她第一次追殺韓秋時,見他使出家傳的“亂星碎影”,就曾誤以為使的是遊龍步。


    不過,兩者雖有幾分神似,差別卻有如白雲與黃泥,良駒與老狗。


    韓秋曾一度以為,“亂星碎影”已是天下少有的精妙身法,直到學了遊龍步,才知這想法是如何淺薄。


    這“亂星碎影”本已極為繁複,與遊龍步一比,又不及百分之一,不過倒像是從其中偷取幾個簡單的身法,換了個名稱而已。


    這樣看來,顧龍櫻說遊龍步是最適合他的身法,倒也沒錯。


    韓秋心裏也暗暗奇怪,難道韓家祖先也曾是拜入懸鏡派門下,而這“亂星碎影”正是他從遊龍步學來?!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按照顧龍櫻的說法,韓秋的遊龍步已有三分火候,對付大多數的三代弟子綽綽有餘。


    可惜陳雲耕卻偏偏不在這“大多數”之列。


    他所修煉的陰雷劍同樣以迅疾聞名,若兩人修為相當,韓秋依借遊龍步,倒也不用懼他。


    可惜偏偏兩人境界差得太遠,韓秋連連躲閃,始終擺脫不了那飛劍的追逐。


    雖然還不至於掛彩,但是身上衣裳接連被刺破了幾個小洞,頭上的發簪也被飛劍打落,頭發散落,樣子甚是狼狽。


    台下眾弟子一開始見他身法絕倫,還覺得他倒也沒有傳聞中那麽不堪。不料念頭未落,就見他被逼得步伐淩亂、東歪西倒。


    眾人不由心想:“這一個照麵,陳雲耕紋絲未動,就逼得他落入如此境地,這一場比試,怕不是本屆大會用時最短的一場?!”


    台下的人以為陳雲耕勝券在握,台上的陳雲耕卻開始有些莫名急躁。


    與其說是急躁,不如說是憤怒。


    一是明明有好幾次,眼看就要刺中,卻被他以毫厘之差躲閃過去,一次兩次,倒還能說巧合,三番四次,則必有蹊蹺。


    二是由始至終,韓秋隻是一味閃躲,並未反擊,難道他認為自己不配他出劍嗎?


    ——原來韓秋為了誤導對手,便讓顧龍櫻取來一把利劍,學著一幫弟子背在背上。


    並非他不想出劍反擊,而是不能,以他現下的境界修為,根本無法隔空禦劍,而凡間的劍術,在飛劍術麵前,又不堪一看。


    何況他光是逃避,已花盡力氣,一刻不敢喘息,哪有功夫拔劍出鞘。


    但這種行為,在陳雲耕看來,卻等同羞辱,不禁斥喝道:“豎子猖狂,還不拔劍!”


    韓秋心裏有苦說不出:“你讓我拔劍,可得有機會讓我拔呀,你這飛劍追得我不停,叫我怎麽拔?”


    他體內靈力疾速運轉,無法開口說話。陳雲耕不見他回答,更是惱怒,道:“既然如此,休怪我無情!”


    韓秋暗想:“原來你這樣子,還算是有情的咯?!”


    忽然手臂一陣涼意,寒毛倒豎,耳中又傳來一絲細微的電流聲,但見身邊不知何時,竟飄浮著絲絲若有若無的白霧。


    韓秋猛然想起什麽——這不正是水麒麟對付流雲閣鐵堂主的那一招?


    他心中一驚,知道無論再怎麽騰挪轉移,已無法於瞬息之間,飛出這薄霧之外,隻能施展出遊龍步裏一招“飛雲跨塹”,整個身子拔地而起,直衝雲霄。


    不過,他反應雖快,卻終是慢了一拍,隻聽哢嚓一聲,陳雲耕那陰雷劍驟發光芒,射出一道閃電。


    那閃電如蛛網般在薄霧之中擴散開來,又像是無數條遊蛇,狂奔嘶吼,直向韓秋撲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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